《中越戰爭秘錄》不可輕信

來自專欄 閑談歷史

1990年2月，吉林長春的時代文藝出版社出版了金輝、張惠生、張衛明的著作《中越戰爭秘錄》。由於該書是少有的非英模事迹類對越自衛還擊作戰題材公開出版物，因此出版後受到廣大軍事愛好者的關注，加之書中有不少對當事人的採訪記錄，更是被許多人深信不疑，以為正史。

但該書畢竟只是一部紀實文學作品而非史學著作，書中謬誤之處甚多，其中有關1984年7月12日船頭地區防禦作戰（即7.12大捷）部分的謬誤尤為最為明顯，可偏偏就是這一部分流傳最廣，影響也最大，有必要正本清源，避免繼續以訛傳訛，現將其中不實之處指出（先全文照錄，用數字標明其謬誤之處，再一一指正。）。

受訪者，40師炮兵團團長趙扣斌。時間1988年4月18日。地點開遠市炮兵團會議室。

「6.11」後我吸取了教訓，原來大小炮都歸我管，我提出，82迫由營掌握，100迫以上由我掌握，12個炮連，①加上4個坦克連。火力分配，分兵把口，在敵人可能接近的地方計划了攔阻火力，分地段，一個連負責一段。兩個連順公路亂打，逐段攔阻。②三個火箭炮連，142高地一個，李海欣高地一個，結合部一個。諸元準備好，榴彈炮裝上彈丸。火力計劃代號「野豬」，一說野豬狀態，就裝上了。

對「7?12」敵人反撲我們有警覺。敵人356師兩個團，316師一個團，共有六個團番號的部隊。判斷敵人可能於12日凌晨5時發起進攻。零點，我準備好2．5個基數的炮彈。3點，上級給了三個點，讓用三個連進行擾亂射擊，打一個炮標準。我說，太少。問步兵，說前面沒情況。我指著沙盤問步兵團長張友俠，如果你是越軍指揮員，早晨五點攻擊，部隊現在應該擺在哪?他一指清水河以北300米那片地方，說當然在這，只能在陣地前500米以內，不會以外。

我說，英雄所見略同，我要打的就是這。可上面給的點是1000米以外。我們報告了炮指，說明理由，副師長說，行。我決定了三個點，6個連一起給我干。隔了十分鐘，又打第二次，媽的，沒反應，前沿陣地觀察說沒動靜，我不信，給我打照明彈，結果還是說什麼也看不見。我想，算他媽白打了，沒情況，虛驚一場。③指揮部下令睡覺，這是三點過，所有的部隊都睡了。

(實際情況：越軍已進到我陣地前500米以內地段內。趙團長組織的兩輪射擊，準確地打在敵隱蔽的戰鬥隊形中，兩個營長當場被擊斃，兵員死傷慘重。失去指揮的部隊沒有暴露，輕重傷員無一呻吟。頃刻，照明彈起，嚴密偽裝的越軍蜇伏如前，重傷員至死不動，紀律與素質令人瞠目。)

五點，到五點不得了啦，越軍都摸到了前沿，所有陣地都接了火。審俘才知道，越軍傷亡那麼大，軍心亂了，硬是沒動，隱蔽的真好，無線電也沒叫喚。越軍一上來，前邊叫炮火，上邊讓我打。打什麼?打自己人?參謀長提醒我，封鎖陣地前沿，打他的後續梯隊。我一聽，對，到陣地前沿的頂多一個連二個排，可後面還有一個營一個團。火箭炮一口氣打了十三個齊射，85加農，100迫，152榴，就在陣地前200米處從左到右從右到左來回打，形成一道火牆，用炮彈封鎖得死死的，炮管真的打紅了。

④那一天我的團干進去了一萬多發， ⑤到中午12點，2．5個基數全乾光了。張友俠一聽炮彈沒了，兩臂一攤，一下子背過氣去。沒了炮火封鎖， ⑥他一個團怎麼也擋不住越軍6個團的衝擊。抽耳光掐人中給掐過來。我說，炮彈馬上就來。早晨一開炮，我就讓車隊出發，給我拉炮彈，紅河州調了470多輛卡車給我搶運彈藥。⑦等炮彈的空兒，越軍佔領了164高地。

下午1點鐘，炮彈上來了，一頓砸過去，他一個營只剩下6個活著的，山頭削平了兩公尺，我們一個排15分鐘就拿了回來。越軍狗日的頑固得很，硬碰硬，沒什麼說的，真也不怕死，真一批一批往上沖啊，越軍傷亡3700多人，死屍把山坡都給蓋滿了。當時葉帥看了錄相以後說：淮海大戰以來還沒見過這麼多敵人的屍體!那一回，咱步兵團，一人一條越軍的銅扣腰帶，就都是陣地跟前撿的。

指正如下：

①、當時14軍坦克團參戰1個連，即1連。

②、李海欣高地就是142高地。40師炮兵團3個火箭炮連的射擊方向分別是：10連清水口子、11連南嘎—647高地、12連黃羅。

③、3時零分和3時30分，14軍以4個炮兵營的火力對越軍進行了2次炮火反準備。越軍炮兵於3時10分作出反應。這一階段炮戰一直持續到4時30分，睡什麼覺？炮兵打得熱火朝天，步兵睡得著？敢睡？ 11日晚23時，根據我軍技偵截獲的情報，軍區前指已經判明越軍即將在凌晨發起進攻，步兵堅守分隊已經進入戰鬥位置，嚴陣以待。

④、40師炮兵團當天共消耗炮彈6000餘發。

⑤、全天共消耗85加1.5個基數，122榴2.09個基數，,130火0.82個基數。

⑥、6個團是越軍投入的總兵力，在119團方向為2個團加強特工一部。

⑦、164高地在我軍防禦最前沿277高地以東，緊挨盤龍江，一直在越軍手裡。

總而言之，秘錄一書的這一部分內容，給人造成的最大誤導就是我軍在7.12作戰時曾經因為炮彈不足而丟失陣地。而實際上，我軍丟失的幾個陣地都是在8點半之前，根本不存在什麼打到中午沒有炮彈而丟失陣地的事情。所謂炮彈緊缺其實「部隊申請補充數超過了分部一線儲備數」。

在戰鬥中，或者由於指揮員對彈藥消耗情況掌握不準確，或者由於擔心供應不上彈藥打光，從而盲目申請補充，導致前送彈藥數超過實際消耗數，造成陣地彈藥積壓是一個非常普遍的常見現象。

在7.12大戰中，發生緊缺的是申請補充數而不是實際消耗數，而且只涉及兩個彈種，數量也並不大，甚至不需要23分部從二線庫緊急前送，通過部隊內部調劑就解決了問題。就實際情況而言，A彈陣地儲備5個基數，消耗3.3；B彈陣地儲備2個基數，消耗1.06。

總而言之，個人回憶受記性、感情、立場、關係等諸多因素制約，出錯的幾率是很大的，沒有文獻資料作為佐證的回憶史料不可輕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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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註中越戰爭史，兼習解放軍其他歷史時期戰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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