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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90後,你在王者農藥,他在緬北做戰地攝影師

都是90後,你在王者農藥,他在緬北做戰地攝影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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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底,大批緬甸難民湧進中國避難,畢業剛滿半年的趙明卻決定背著照相機進入緬甸拉咱地區。那裡是緬北戰地的前線,也是緬甸欽克獨立軍的大本營。

山區里的全家福

趙明出生在山東聊城的一個農民家庭當中,有兩個姐姐。作為全家唯一的男孩,趙明在全家的寵愛中長大。到了高二,趙明變得極不讓人省心。他在外頭打架、染黃髮、跑去網吧打遊戲。那會兒還沒有《王者榮耀》,趙明就打《穿越火線》,一打就打個通宵。

考慮到兒子學習不是很好,經濟並不寬裕的父親花了一萬多元給趙明買了台單反相機,希望將來趙明能通過它考上大學。

儘管趙明只用這台單反隨意地拍過一些花花草草 ,但高中畢業之後,他還是如父親所願考上了大學,在吉林動畫學院傳媒分院修讀攝影系專業。然而就在報到當天,他奶奶去世了。

趙明驀然感到,他生命里從此就沒掉這個人了,連一個念想也不會留下。他從高二開始玩攝影,卻沒有一張和奶奶的合影。這會是他一輩子的遺憾。

大一那年,受到電影《鄉村照相館》的啟發,也為了彌補沒有和奶奶合影的愧疚,趙明決定學著電影中的人物,義務到山區為村民拍攝全家福。那年暑假,他跟著一隊支教老師走了整整8小時的山路,來到四川涼山彝族自治區一處深山中的村落。

村文書拿著大喇叭用彝語喊了好久,陸陸續續喚來了一些鄉親父老。趙明看著好多老鄉騎著馬越過山頭,穿著彝族服飾特意趕來拍照,內心像漲潮一樣滿懷成就感。老鄉們都沒怎麼拍過照片,他們盯著相機顯示器里自己的照片,既莫名又感動。村文書還熱情地喊村民們一起宰了一頭小豬給趙明一行以示感謝。

雖然生活條件艱苦,但村民們的質樸和熱情,深深感染了趙明。看著自己拍攝的一張張溫馨的全家福和山裡娃天真的笑臉,剛上大學的趙明也對自己的專業產生了興趣。於是,假期到山區拍照成了他的習慣,每次重返大涼山,他也會把照片沖洗放大,送給那些拍攝對象。

大涼山的孩子手握趙明給他們拍攝的全家福

為了讓山裡的鄉親們能儘快拿到他們夢寐以求的照片,趙明忍痛割愛將一部心愛的膠片相機低價出售,買了一個拍立得。逐漸地,趙明將鏡頭對準了村民們的真實生活。在一座懸崖上的村莊,他記錄了全村72戶人,靠一根由17段藤條和木棒拼接而成的「天梯」出行,每一步,都是險境。

2016年,趙明拍攝的《大涼山的孩子》在網上發表,三天內就吸引了超過十萬條跟帖。但由於「過於真實」,這些作品同時也給趙明招來了外界的許多非議。他的老師和系主任批評他在給當地抹黑,問他為什麼要拍這樣的照片;很多支教老師則直接打電話來罵他,為什麼要出這個洋相。這些話語一句一句扎進趙明心裡,只能獨自回到宿舍委屈地哭了。

但他始終無法忘記他的鏡頭裡有一個學生,在連著好幾天進雨的教室里問他,他們什麼時候能修教室,再不修就要壞了,能不能明天就修?面對學生們真摯而迫切的請求,他窘迫地一句話也答不上來。他只能記錄下那些落後的小學,除此之外什麼都做不了。

晚上,村書記打來電話告訴趙明,他的作品讓村裡的情況被重視起來了。

大涼山「天梯」上的孩子

大學四年趙明來回跑了五趟大涼山,最長的一次待了整整半年。他的鏡頭下,有結婚50多年第一次穿婚紗的老奶奶,有後來因病早夭的小寶寶,甚至有毒癮家庭。他認為自己不應只是過客,也曾為嚴重燒傷的小女孩募款,救人性命。但更多的時候,在現實面前,趙明發現,自己到頭來可能還是什麼都改變不了。

趙明想去迴避,想相信這些東西都是假的,但他也知道,它們確實就在那裡,而他有義務,讓更多的人看到這些畫面。

帳篷搭建的「小學」

大學四年,趙明曾五次前往四年大涼山拍攝。畢業前甚至在那兒待了整整半年。半年後他回到學校參加答辯,身邊的同學只記得他在那一個多月的時間裡整個人都不在狀態。畢竟趙明根本就是在兩個世界間來回奔走。

畢業以後,趙明去了一個網路短視頻節目做編導。他把在大涼山遇到的故事作為選題報送,但幾乎都被主編斃掉了,而拍攝的選題卻大多不是他感興趣的。2016年底,一名在中緬邊境的難民營小學支教的朋友約上趙明一同前往拍攝當地的難民小學,稱「在那裡上課都能聽到火炮和槍聲」。對做戰地記者充滿嚮往的趙明,當即答應了。

此時,緬甸果敢地區民族武裝和政府軍之間的內戰已經持續了兩年多。

趙明最先到達的地方,是雲南省臨滄市南傘鎮的難民營。再往南4公里,就是緬北戰區的核心地帶了。但剛到那裡時,趙明依然沒有戰爭的實感,只想著按部就班地拍攝。

小學在一個山頂上,周圍是大片的樹林。所謂「校舍」,其實就是個帳篷,用一塊藍色帆布和幾十條樹枝搭建而成,四面漏風,其實也是為了有光,孩子們就趴在碎木堆砌的書桌上學習,和蛇鼠、蚊蟲為伍。

難民小學裡的孩子們正在學習

據不完全統計,整個緬北邊境,16歲以下的失學兒童有兩千多人,趙明所在的難民營只有六十多個小孩。但難民卻有三千人之多。由於感到費解,趙明一問之下方才得知,從戰爭當中逃出來的孩子,要麼早早嫁人,要不必須出去打工。因為如果留在這兒,很有可能會被緬甸的武裝抓走充軍。

趙明採訪一個支教老師時,她崩潰大哭,她所在班級的5個孩子被強制徵兵了,那些孩子才十四五歲。她說,那些孩子甚至不是當兵,就是去當炮灰了。而作為老師,她只能眼睜睜看著孩子被抓走。她後來很快就離開了難民營,走時還發誓,再也不要回這個地方。

孩子們在難民營中玩著游擊隊的遊戲

孩子們已經對戰場上的一切習以為常,他們時常揣著木頭做的槍,說話的語氣和打暗號的神色像極了專業軍人,舉手投足間也投射出未來要被送上戰場的命運。在緬北,真槍、軍人早就成了生活的一部分。孩子的父母說,他們現在扛不動槍,被送到軍官學校後也使用木槍演練,等到扛得動就會被送往戰場,都是時間問題。

孩子會被送往軍隊,大人們也有慘遭橫禍的可能。趙明在難民小學附近的村落里認識了一位30多歲的大姐叫李英,她和丈夫帶著三個孩子逃到了邊境線。一次回家取東西的途中,不慎踩中地雷,失去了左腳。丈夫撥打了120,可急救中心說沒辦法去戰區,丈夫只能用摩托車把她送到醫院,最後保住了性命,代價是截掉了左肢。

剛截肢時,李英一度想要自殺,但她還有三個孩子,是孩子拽住了她。出院後,她再也沒有回過緬甸老家。回憶的時候,她都不敢相信,戰爭竟離她這麼近。

李英本想討個公道,可交戰兩方的軍隊都不願為她負責,來回踢皮球。在趙明的幫助下,大姐聯繫上了中國和緬甸的兩地基金會,最終在昆明免費安上了假肢。

被地雷炸掉左腳的緬甸大姐李英

失眠的前線之夜

聽了越來越多難民的故事,趙明決定進入緬甸拉咱地區。那裡是緬甸欽克獨立軍的大本營。他心裡有著一股勁兒,想把戰爭的情況傳遞出去,讓全世界知道這裡有一場慘絕人寰的戰爭,興許會有點什麼不同。

經當地人帶路,趙明一行人來到了戰場的前哨站。這裡有7名士兵把守,其中五人在營地駐紮,另外兩個人則在前線的叢林區巡邏。2016年底開始,雙方簽訂了休戰協議,雖然有小範圍的交火,但頻率不高、也遠不如戰爭電影慘烈。

因為心裡有些對士兵的天然恐懼,趙明買了兩條煙和酒送給他們。第一次近距離接觸戰爭,趙明卻發現,士兵們並不像他想像中那麼冷酷、兇殘:由於當地的士兵都是「壯丁充數」而來,軍隊里的百姓氣息濃重。

年紀大點的金卡利很慈祥,讓趙明想起了爺爺;二十未到的阿超稚氣未脫,還經常和小孩一起抽陀螺玩,相處很融洽。如果不是身上的武器和軍裝,趙明從他們臉上的笑容根本不會想到戰爭。

巡邏中的金卡利,後面的茅草房就是他們的「掩體」

金卡利51歲,兵齡5年,是這支駐防小分隊的隊長。他打仗後從沒回過家,已經記不清回家的路了。前段時間他唯一的女兒結婚,沒能回去。他自嘲,自己連女婿長得帥還是丑都不知道。由於以前在中國打過工,學了些中文,他還能和趙明等人開開玩笑。

不久前,金卡利從附近村落抱回的一隻小貓成了火箭筒射手阿超的玩伴。阿超17歲時就輟學參軍,是小分隊里最年輕的士兵。當年每家都要派出一名入伍當兵,為了讓弟弟妹妹繼續讀書,作為哥哥的阿超幾乎沒多想就站了出來,這樣他不僅能往家裡打點錢,如果戰死,家屬還能領到約合人民幣400到3500元的撫慰金。

夜幕降臨後,趙明開始害怕了。前哨站距政府軍只有3公里不到,士兵睡覺時都抱著長槍,床下藏著一大袋子的手榴彈和炸彈,趙明根本睡不著。金卡利看出了他的緊張,對他笑道:「你睡吧,我們在周圍埋了好多地雷,很安全。」

趙明徹底失眠了。

趙明走出去,看阿超正在外面舉著手機四處亂晃。趙明問阿超在幹嘛,阿超說他在找信號,他想家了,想給爸媽打個電話。可那天他還是沒找到。

阿超在山頂費力尋找信號

那晚,趙明一夜都沒敢合眼,腦子裡盤旋著電影里政府軍偷襲營地的畫面。他才20出頭,他還不想死。

就這樣,趙明一直哆嗦到天明。

在外面巡邏的士兵也一夜未眠,他們說,如果閉上眼,可能被迫擊炮炸死。畢竟,他們自己在戰場上,只要見到躺在地上的敵軍,不管死沒死都要衝著腦袋補一槍。想學電影男主角裝死?現實里根本沒用。

趙明突然間醒悟,他們的確是士兵,是死神。他想起金卡利說過一句話:「鬼都怕我們當兵的。」可當金卡利告訴趙明,他昨晚做夢,夢到抱著老婆一起睡覺,但醒來卻發現自己只是抱著一桿槍時,趙明又覺得,他們真得好可憐。

戰地醫院的幸或不幸

在戰場上犧牲,和家人生死相別,埋骨荒野,被野獸吃掉遺體,這是趙明能想像到最悲慘的事了。可從戰爭中活下來的人,也不一定幸運。

在戰區醫院裡,趙明看不到一個完整的人。斷手斷腳、眼球被炸飛是最常見的。而這個所謂醫院,也不過是一片泥地上搭起的幾個簡陋的棚子。

有一個士兵,兩隻眼睛都被炸沒了,整個眼眶塌了下去,臉上有很多藍色的斑點,是火藥燒灼留下的痕迹。左手被炸沒了,右手也少了兩根指頭。另一個傷兵,在大爆炸中失去了大腿以下全部身體組織,靠著兩條在戰場中撿來的右腿假肢支撐著身體。

傷員們平靜地看著趙明的鏡頭,面無表情,而趙明面對著眼前的一切,握著相機的手一直止不住地哆嗦。

戰地醫院裡的傷員

後來,被炸掉雙眼的傷員告訴趙明,他終於不用再上戰場了,得到了補助金,家裡孩子也大了,這下老了也不發愁了。

趙明想去了解這場戰爭的源頭是什麼,但網上只有相關歷史的介紹,語焉不詳。趙明問當地人,他們說特別簡單,就是為了爭奪玉礦。《紐約時報》把克欽稱為「玉石與黃金之邦」。

因為這些玉礦,掀起一場戰爭,整個社會全毀了,連原先被禁止的毒品也重新變得盛行。趙明為這一切感到不值,卻也無能為力。

尾聲

離開拉咱那天,正好是禮拜天。趙明遇到一名克欽士兵,他背著一隻吉他,左手拿著紅皮包裹的聖經,右手提著槍,行色匆忙,似乎是在趕往教堂。克欽族普遍信仰基督教,政府控制區里,那些氣宇軒昂的教堂,幾乎被炮火摧毀殆盡。只有難民營里還剩下些簡陋的教堂,這大概是他們精神世界不多的依靠了。

今年六月,趙明從緬北回到北京。他花光了所有積蓄,如今寄住在同學家中打地鋪。並沒有很多人能夠理解他選擇的生活,甚至一度連他自己也動搖,是否該找一份安穩的工作傍身。但緬北對於趙明,始終是一件未了的事。

半年時間,趙明先後五次前往緬北。儘管他明白,自己的出現,其實幾乎是什麼都改變不了——戰地攝影師一張照片就能喊停戰爭的說法太理想化,但說不清楚為什麼,他覺得,自己只能繼續堅持著,記錄著這一切,然後活著回來。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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