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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重現》

 

我覺得最近要有大事發生,一定。

我總是碰見一些奇怪的事情,莫名其妙。

一、奇怪的修車鋪

    早上剛出門沒多久自行車就騎不動了,鏈子沒掉,就是腳蹬子轉,輪子不轉,我把自行車推到修車鋪,沒好氣地盯著滑輪,頭也不抬地說:「師傅,這自行車又壞了,前輪壞了後輪壞,現在滑輪又壞……」

    「你看清我是誰了嗎?你就說。」

    聽見這話,我詫異地抬起頭——和藹可親的笑容,眼睛裡有溫柔愛惜的深情,是爺爺。

    不會吧!我使勁眨了眨眼睛,沒錯,是爺爺。

    爺爺,我好想你!

    還沒來得及說話,淚水已經模糊了雙眼……

    爺爺離開我已經十五年了,他走時我才八歲,我當時哭的頭疼,小小一個人差點沒哭暈。「爺爺,我好想你,這麼些年來我一直都記得你,一天也沒有忘記你。」我正要喊出來,被人推了以下,「哎,你怎麼了,沒事吧?」

    我一個激靈,定睛看了看,修車師傅在幫人換新車筐,他身後還有一輛自行車,看樣子是要打算換車座子,那我剛才經歷的又是什麼?

    二、神秘的書

    收拾屋子,從箱子里翻出一本以前買的古詩詞,書本已經有些泛黃,翻開我最喜歡的一篇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款款誦讀「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灧灧隨波千萬里,何處春江無月明……」

    讀到「昨夜閑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時驀地浮起一層困意,我伏在桌上睡著了。

我做了一個很美的夢,最主要是這個夢很真實,夢裡有色彩有觸感有嗅覺,我看見一座不算太高的山,山旁邊是個水潭,水面上白霧氤氳,水潭邊上是一株株桃花,桃花盛開的鮮艷明麗,我漫步其中,微風吹拂,桃花片片飛落,好美的落英繽紛!攤開手掌,掌心落了四五瓣桃花,舉到鼻子邊一嗅,淡雅清甜的香味沁入肺腑,通體都覺得清爽舒適。

「妞兒,你來了。」

是爺爺的聲音呢,我一轉身,爺爺正站在幾米外笑著看著我,我怕他又會瞬間消失,忙撲到他懷裡,「爺爺,爺爺,是你嗎?我好想你啊!」

「妞兒,是爺爺,爺爺也想你啊!」爺爺揉著我的頭髮。

為什麼我還是童年的小女孩。

我扶爺爺坐在旁邊的一塊又大又圓的石頭上,依偎在爺爺身旁,「爺爺這麼多年,你去哪了?」

爺爺雖然去世十五年了,但我常常覺得爺爺並沒有離開人世,他就像是去了一個我不知道的地方在獨自生活,有一天,某一天,我一定還會再見到他。

「我就住在老家房子對面啊,不遠,等妞妞一回老家,我就能立刻見到你。」

我「哦」了一聲,腦袋裡在想,老家房子對面是一條並不寬敞的小路,小路盡頭是一片小樹林,樹林里有一個不大的池塘,爺爺說住在老家房子對面,那他住哪啊?但是我並沒有問,這一刻隱隱約約覺得爺爺是真的已經離開人世了,是鬼魂,那麼鬼魂住哪裡都是不足奇怪的。

「妞兒啊,要是早走的是你奶奶,而不是爺爺呢?」

聽見爺爺這樣問,我「啊?」的一聲抬起頭,我想爺爺是太愛我了吧,所以才會這樣問。柔柔的陽光下,爺爺一臉慈祥和藹,我奇怪地想:鬼不都是怕光的嗎?爺爺這樣在陽關下會不會煙消雲散,我好怕爺爺就此消失,就算爺爺是鬼我也不怕,我只是害怕再也見不到他。

爺爺疼愛我是村子裡出了名的,我記得小時候有一次把爺爺氣極了,他還是捨不得打我一下,自己一個人坐在院子里的大樹下,悶著頭不說話。那是夏日的午後,剛下過一場傾盆大雨,樹葉上還不停有雨水滴落,奶奶喊他「你坐樹下幹啥啊,沒看見樹上還在滴水嗎,進屋啊!」爺爺不說話,我只看見他的背影,看背影他低著頭,眼睛應該盯著地上,我不知道爺爺在想什麼,但是看他孤零零地坐在樹下,任雨水滴在他身上,我又是心疼又是後悔,又有一點兒害怕,怕真是把爺爺惹生氣了,爺爺不理我了怎麼辦。奶奶推推我,「妞兒,還不去喊你爺爺進屋,別讓他在那淋著了。」

我扭捏地走上前,「爺爺,進屋吧。」

爺爺抬頭看了我一眼,我看見爺爺眼睛紅紅的,他一句話也沒說,站起來進屋了。

「爺爺,我希望你和奶奶都長命百歲。」

爺爺笑了,「傻丫頭,這麼多年了,怎麼還傻傻說這種話。」說完這話,爺爺緊緊地握著我的手,「妞兒,爺爺捨不得你啊,所以爺爺不願意離開。」

「離開?爺爺你要去哪?」

爺爺指了指前面,「去那。」

我順著爺爺指的方向看去,桃樹盡處是一片草地,緊挨著草地的是棵棵高大的樹木,極目望去,青山綠水,不知何處……

「是哪兒啊?爺爺。」

沒有爺爺的回復,我一回頭,石頭上空空的,爺爺不見了!我著急亂跑,四處尋找,邊哭邊喊:「爺爺,爺爺,你在哪兒?不要走,不要離開我。」

醒來時,發現滿臉的淚水,連書本上也浸濕了一片,也許是我不願醒來,希望這個夢能繼續吧,我找到了爺爺,又可以依偎在他身旁說話,哪怕再給我多一點點的時間也行。

死去的人用死亡在活著人的記憶里活成了永恆。

如今我大了,在外面陌生的城市漂泊,那些兒時的記憶遙遠的如同前世的夢,只有在夜色朦朧中望著燈火輝煌的城市才感覺觸目驚心的孤獨,一種無處安身的蒼涼感。

過去的我去了哪裡,已無跡可尋。現在的我將去向哪裡,又無從知曉。曾經自以為理所當然的事情,早已被時間的洪流沖蝕的面目全非。

三、童年的水晶球

我將抽屜里的水晶球拿出來,這還是我七歲時爺爺送給我的生日禮物,只是一個很普通的水晶球,乾淨透明配上淺藍色的盒子,有一種純凈無暇的美麗。我不知道為何過了這麼多年它依舊光鮮亮麗,或許它就像我對爺爺的思念一樣,時間越久,越是清晰、深刻。

我將水晶球放進新買的一塊藍色小墊子上,盯著水晶球發獃,雖然我早已長大,但有時候感覺自己的想法還很幼稚,我希望它會是一個有魔力的水晶球,會不會在盯著它看時,能進入到另一個世界裡……

當然不會,現實世界中怎麼可能會有魔法。

我洗漱後準備睡覺,關了燈卻怎麼也睡不著,失眠了。

我盯著黑漆漆的天花板想,應該去商店買些夜光的小星星貼滿天花板,這樣在失眠時也可以仰望星空了,多美啊。正想著,忽然看見一隻綠色的熒光蝴蝶在翩翩飛舞,怎麼可能?!一定是我的錯覺,我使勁眨了眨眼睛,沒錯,一隻綠色的蝴蝶,熒熒閃閃甚是好看。

 

那隻綠色的蝴蝶飛過來,清清楚楚,它落在我的肩上,我伸出手欲抓它,它輕靈地落在我的手背上。

「跟我來。」

一隻綠色的蝴蝶,居然還會說話!在這樣黑黢黢的夜裡,我幾乎被嚇的尖叫出聲,但就算我喊再大聲也無濟於事,因為即刻我發現自己已身在另一個空間里。

有這樣離奇的遭遇,若不是因為這裡太過美麗,我一定會被嚇暈,但是現在,如果這是一個夢,我寧肯夢著不要醒來。

眼前是夏日的夜晚,夏夜的星空,總是晴朗美麗的,天空繁星點點。一如兒時的夏夜,爺爺總是帶我去田間高地上看星星,夜空是幽幽的深藍色,星星又大又明亮,累了就躺下來,空氣里還有麥草的清香沁人心脾。

除了最足稱讚的夏夜星空,我還身在一望無際的田野上,成群的螢火蟲飛來飛去,綠光點點,瑩瑩清亮甚是美麗。田野上的植物都鍍了一層極淡的光,微光閃爍,片片望去,有著極致的美。

我只顧貪看美景,忘了跟著綠蝴蝶,等到想起,才發現已經沒了綠蝴蝶的蹤影,只能循著大致方向追尋。

不知道往前走了有多遠,眼前出現一個巨大的樹墩,樹墩上放著一本大書,大概有14寸大小,封面上寫著七個字,除了「時空」兩個字,其他的字像外星文,看不懂。我正要翻開書,綠蝴蝶出現了,它落在樹墩上變成一個穿綠衣的小人,看起來既美麗又可愛,我覺得要是依她的樣子做出模型放在水晶球里,一定是一款很受歡迎的水晶球。

「恭喜你,找到了這本書。」

「你是誰啊?為什麼帶我來這裡?」

「我是你的水晶球啊。」

「我的水晶球?」我疑惑起來,「那為什麼之前沒有見你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時機未到。」小綠衣來到書旁邊坐下,「這是一本可以帶你穿越時空的書,你可以回到過去的某一天.」

「意思是我可以讓時光倒流,改寫過去?」

「當然不是嘍,歷史是不可以改寫的。你只能回到過去某一天,而且最多只有一天的時間,這取決於你對過去哪一天的印象最深刻。這本書可以將你現在的靈魂送入那天的你的身體里,但是午夜十二點鐘聲響起時,你的靈魂便會召喚歸來,回到你現在的身體里。」

    我當然想回到小時候,能見到爺爺,我在腦袋裡迅速搜索,八歲之前的記憶,都十五年了,記憶都是斷斷續續,能完整記起一天的真的不多。

我想起來了,十七年前的七月份。爺爺說要帶我去連嬸家玩,我記得中午到了連嬸家,先切個大西瓜,我美美吃了一頓,下午和連嬸的兩個兒子在屋後的草坪上玩,還去看了她家養的雞和豬,晚上和爺爺回到家裡,奶奶做好了晚飯等我們,吃過飯,我給奶奶講一天的好玩事,然後便和爺爺去村頭大樹下乘涼。

無數的畫面在我腦海里飛旋拼接,較清楚記得一天的只有這些,我被一股奇異力量吸進書中,感覺風聲在耳邊呼呼作響,只是睜不開眼睛。

我的記憶還是斷章了,想不起來上午做了什麼,等我回到過去時,已經中午了,我躺在三輪車上,頭頂上方支著一把黑色的傘,烈日炎炎,在熾熱的陽光下,躺在鋪了涼席的三輪車裡,暖融融懶洋洋,我昏昏欲睡。

「妞妞,不要睡著啊,我們快到了,你看馬路邊兒,有一條蛇,死了,應該是被路過的機動車壓死的。」

是爺爺的聲音,無限清晰無限真實,我坐起身,車子的顛簸,明晃晃的太陽曬的人睜不開眼睛,嘈雜的蟬鳴,一切都提醒我不是在做夢,是真實的!

我迅速轉身,看到爺爺穿著深灰色的確良襯衣和戴著草編遮陽帽的背影,身子微微往前傾著蹬車,是爺爺啊!我想念了這麼多年的爺爺啊,他現在就在我眼前,他走後我哭了數不清的日夜,尤其想到奶奶講的,爺爺照遺像時已經睜不開眼睛了,喊了半天不管用,後來奶奶在他耳邊說「妞妞來了,你睜開眼睛看看,妞妞來看你了。」爺爺立刻就把眼睛睜開了。想到這些,我心裡的悲痛像潮水一樣一層層淹上來。

現在,我還能再見到爺爺,歡喜之情還未言表,眼淚已經啪嗒嗒往下掉,「爺爺」我撲過去,抱著爺爺寬實的後背大喜大哭。

「哧—」爺爺剎住車,「怎麼了妞妞,是不是被那條死蛇嚇到了,是爺爺不好,妞妞不哭,是爺爺不好,打爺爺。」爺爺拿起我的手作勢就要往自己身上打,這是小時候爺爺哄我慣用的伎倆,每次我就被逗樂了,可是這次,我突然抽出手,一邊擦淚一邊說:「不,是我不好。爺爺,我好想你。」

一抬頭,看見爺爺因為見我哭泣又是焦急又是心疼的關切眼神,我剛努力平定的情緒又決堤了,我撲到爺爺懷裡放聲大哭「爺爺,對不起啊,我以前不懂事、不聽話,沒少惹你生氣吧,爺爺,希望你原諒我,我不是故意的,是我不好,都是我的不對,我淘氣不懂事,你打我,你打我!」我抓起爺爺的手往自己身上掄,終究人小力微,也使不出什麼勁兒,爺爺被嚇了一跳,「妞兒,你怎麼啦?是不是不舒服啊?別嚇爺爺啊……」

我頓時醒悟,我這樣是幹嘛的,難得能回來一天,又哭又鬧,別把爺爺嚇著了,忙止了眼淚,「爺爺我沒事,在車上睡著了,剛醒發癔症的吧,一會兒就好了。」

爺爺把我抱到車上放好,「你再坐一會兒,咱們馬上就到,到了就給你切大西瓜吃。」

「好啊,好啊。」我高興地拍著手說。一個二十三歲的靈魂住進一個六歲孩子的身體里,真是格格不入。只能儘力假裝讓自己的行為符合這個年齡。

我坐在三輪車上,望著兩邊田地上種植的成片的玉米、紅薯、大豆……「好清晰啊!」我在心裡大喊,要知道,十五年後我眼睛近視到400度,不戴眼鏡的話根本看不清楚,現在好羨慕眼睛不近視的感覺。

今天天氣好的沒話說,晴空萬里,湛藍的天空中飄著幾朵雪白的雲朵,我大口吸著空氣 ,十五年前的空氣就是好啊,簡直相當於國家空氣質量的一級標準。

道路兩邊開滿了波斯菊,紅的、粉的、白的、淺紫的,這隨處可見的小花也格外美麗。

車輪吱呀前行,而我的心情也唱著愉快的歌謠前行,一路風光盡收眼底,竟突然多出一種「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怡然心境。

車子來到大片瓜地前,民風淳樸,怕過路的人渴,種瓜的人已提前摘好了西瓜放在搭建的簡易涼棚里,有罩子和西瓜刀以及乾淨的水,可以在涼棚里歇息片刻,吃些甘甜爽口的西瓜,吃不完的西瓜用罩子罩住便可。

連嬸的小兒子已經守在他家瓜地旁了,看見我們來了,高興地抱了個大西瓜過來。我看見他就忍不住笑,笑了半天還停不下來,他現在好黑啊,光著膀子,曬得像條泥鰍,黝黑的皮膚更襯得牙齒潔白,他一笑,眼睛一眯,有股傻呵呵的憨勁。十五年後,他在讀研,長的白凈又斯文,跟現在真是天壤之別啊。

爺爺說我,這孩子傻笑什麼,趕緊吃瓜啊,渴了吧?我才用力止住笑,吃西瓜,「哇!真甜啊!」我由衷地讚美道。

吃了西瓜,去連嬸家,連嬸的大兒子正在院子里玩彈弓,是自己做的,找了Y型的樹杈,綁上皮筋就成了。感覺十幾年沒見過這個了,好懷舊啊,我就要拿過來玩,他以為我要搶他的彈弓,拿著彈弓跑到外面去了,連嬸一邊罵他不懂事一邊招呼我和爺爺吃東西,爺爺說剛在瓜地里吃了瓜,這會兒什麼都不想吃。

我一直依偎在爺爺身邊,爺爺說:「妞妞你總盯著爺爺幹啥啊,去找大娃小娃玩去啊,你昨天不都念叨想和他們一起玩了嗎。」

出去走走看看也好,總盯著爺爺,看的爺爺都感覺奇怪了。

出去和小娃一起找到大娃,他們說去看我們家養的豬吧,有一個生小豬了……唉,為什麼小時候我對豬啊,雞啊,鴨啊這麼感興趣呢,現在我卻不想看,我說我們去屋後面玩吧。

連嬸家的屋後不遠處有一片低洼的地方,裡面一半高草一半低草,我們最喜歡在那裡玩,可以拔了高草編花環,玩累了,就在低草地上躺下曬太陽,草地上還有很多小雛菊。窪地往前走就是片片農田,再往前就是一條河流,我只知道它叫「沙河」,源自哪裡卻不清楚,說是沙河,裡面沒有什麼沙子,河水澄澈,能清晰地看到水草和鵝卵石,近岸的地方游著好多小蝌蚪,用手一捧就是滿滿一把小蝌蚪,把它們仍到河中間的地方,過一會,又看它們游到近岸來。河流兩岸種了成排的柳樹,有的大柳樹的枝條一直伸到河面上,垂影娉婷,搖曳生姿。

唉,可惜十五年後,它就真的成了沙河了,好喜歡現在的水清草綠花正美。

玩累了,正要趕回去,就看見地頭幾個孩子嚷嚷著什麼,我和大娃小娃跑過去,原來是一條灰色帶青紋的小蛇,幾個孩子要打又不敢上前,一鍋粥的亂嗷嗷。

小時候我也怕蛇,但是現在我卻想救那條蛇,小孩子都怕嚇唬,我便對舉起磚塊欲砸的孩子說:「你把它砸死了,它晚上就會復活,小心它到你們家找你。」那個孩子忙丟了磚塊。我趁機喊:「看蛇在動,快跑啊,誰跑的慢它就會跟著誰回家的。」話音還沒落地,一幫孩子已經作鳥獸散。

我剛一轉身,就聽見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呦,這不是花妞嗎,什麼時候來的啊?」原來是紅紅。花妞,花妞,聽見她這樣叫我就想抽她,矯揉造作的聲音令人厭惡。有次一個賣束髮假花辮的小貨郎從這裡過,剛好我和爺爺要離開時遇見了,小女孩都愛戴花,我便央求爺爺給我買,許是騎車時不小心,爺爺裝在褲兜里的錢丟了,爺爺就說下次再給我買。我當時也不知怎麼了,鬧著不肯走就是要買了花才走,一哭一鬧的,全被紅紅看見了,從此就喊我花妞。

想起她以前欺負我們的種種更是來氣!紅紅大我們三四歲,卻是一點兒也不「愛幼」,總是想著法子欺負我們「後來人」,比如她告訴我電燈泡一亮,里有就有七仙女在跳舞,害的我開了燈使勁盯著電燈泡看,最後盯得眼花繚亂,真是滿眼花花的一片,後來眼睛都流淚了,我也沒看到七仙女跳舞,跟爺爺一說,爺爺才說我傻,告訴我是假的,一直盯著燈光看傷眼睛,以後可不許這樣了。紅紅還告訴我西瓜籽咽到肚裡,肚裡就能長出一個大西瓜,會把肚皮撐破。我一想肚皮撐破了,就死了啊,死了就見不到爺爺了,嚇的我大哭著去找爺爺,還一本正經的跟爺爺「告別」——我把西瓜籽吞了,沒法活了。爺爺先是被弄得莫名其妙,而後哈哈大笑。紅紅還告訴大娃小娃給他們家豬喂土吃,可以讓豬長的又肥又大,害的大娃小娃被連嬸罵了一通。

紅紅賊兮兮地笑著說:「你把他們嚇跑了,小心那條蛇跟著你,晚上趁你睡覺時爬到你床上……」

又想「整」我,我仔細一想,對,紅紅偷了趙大娘家的雞蛋,這事應該是遲些時候發現的,她連續一個月偷摸趙大娘家的雞窩裡的蛋,早給她捅出來還能讓趙大娘少些損失,畢竟她是孩子,趙大娘人好,沒怎麼責怪她,只是讓她以後改正就好。

「哈哈」我突然笑了起來,紅紅一愣,她准以為我又會被嚇到,沒想到我絲毫沒有恐懼感,我故作神秘地說:「剛才那條蛇告訴我你偷了趙大娘家的雞蛋,它都知道了,你以後要是再偷,它就把你的手咬掉!」然後配合誇張的動作,「趁著你晚上睡覺時,它會變成一條大蟒蛇,張開血淋淋大口『啊嗚』一口,就把你的手咬掉,你早上醒來就沒有手了。」大娃小娃亂喊「紅紅偷了趙大娘家的雞蛋,要被大蛇咬掉手嘍」,輪到紅紅被嚇到了,做賊心虛又加上惱羞成怒,她撲過來就要打我,她的打架招式我早已清楚,就是仗著比我們高些,以身高優勢直接撲過來,壓制住對方,然後抓、撓。我靈活地一蹲一閃,她撲了個空,我繞到她身後,本來想往她屁股上狠狠踹一腳,忘了自己還是孩子,一腳踹上去,只踢到她大腿根兒,發力不準,我整個人也往前一帶,借著這股力把她推倒了,我迅速騎上去,將她左手一掰,控制住無名指,這樣她就只有喊疼求饒的份了,我用騰出的右手打她的後背,不能傷了她,打打她出出氣還是可以的,大娃估計跟她有什麼「新仇舊恨」,這會兒樂的拍著手喊打得好、打得好,可能覺得喊著不過癮,又上前踹了紅紅一腳。

小娃突然喊:「別打了,快起來,有人來了!」我連忙起身,來個先發制人,「你偷了趙大娘家的雞蛋,看我去告訴趙大娘。」紅紅央求說:「別告訴趙大娘,我再也不敢了。」我說:「那條蛇監視著你呢,你再偷,它就咬掉你的手。還有,你再欺負我們,它就咬掉你的腳。」

原來是爺爺過來了,我對紅紅說:「還不快走。」紅紅哭著跑走了。爺爺走近了問,怎麼了,好像看見紅紅哭了。我說沒有,她摔倒了,我扶她呢,沒事。大娃說沒事,拉起小娃跑走了。

我說:「爺爺我們回去吧,我想奶奶了。」

回到家裡,好親切好懷念的感覺啊!紅磚瓦房,院子外圍用土砌的矮牆,院子左側重了西紅柿、豆角、茄子和黃瓜,綠藤蔓蔓。右側有一個雞舍,養著六隻雞。雞舍被奶奶打掃的乾淨整潔。

還有壓水井,哈哈,我跑過去,「咣當咣當」就壓起來,沒幾下,清涼的井水一股一股從井頭出水口嘩嘩落入搪瓷盆里。啊哈!搪瓷盆,裡面繪著魚和花,我拿起來愛不釋手……小時候司空見慣,平常不過的物品,現在都覺得好有感情啊!

奶奶笑著從屋裡出來,「回來啦。」

哇!我心裡興奮地喊著,十五年前的奶奶好年輕啊!一根白頭髮都沒有,夏天還愛穿碎花衫子,系著淡藍色的圍裙,真好看。現在奶奶已經滿頭銀髮,也發胖了。

我笑著喊奶奶我回來了,撲到奶奶懷裡,「奶奶我想你了,就讓爺爺快點回來了。」

奶奶用手颳了一下我的鼻子,「你這小饞貓,是想吃奶奶做的飯了吧,哈哈,晚上給你做豆角炒肉,拍黃瓜,紅燒茄子。」

我開心地喊道:「好啊,好啊!再加一個糖拌西紅柿吧。」

「好,依你,來,進屋吧,跟奶奶講講你下午玩了什麼。」

一轉身,看到屋門前的棗樹,「奶奶你先進屋,我看看棗樹。」

「看它幹啥?棗子還沒熟呢。」

「我想看了,就看一會兒,一會兒我就進屋。」邊說邊把奶奶推進屋。

我伸手撫摸著棗樹,眼淚幾乎要流下來,我沒想到十五年後,我能再看到它,撫摸它粗糙的軀幹。它承載了我太多的童年記憶,每到棗子成熟,爺爺打落棗子,我迫不及待,撿起大紅棗在水盆里簡單一涮,放進嘴裡「嘎嚓」嚼起來,棗子脆甜爽口,奶奶也會抓一把棗子給我做湯做餅做菜。這顆棗樹是我童年一份甜蜜的回憶。誰曾想到後來,我大伯的孩子長大後,愛財如命,爺爺的舊物全部賣了換錢,連這顆棗樹也不放過,被鋸了賣錢。唉,想想只回來一天也好,要不然把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再經歷一遍,親看目睹著視財如命,六親不認的人鬧得天翻地覆,那種蠻橫耍賴,撒潑胡鬧,真是覺得這種人可憐,又覺得是痛徹心扉的事情,更是要不寒而慄,退避三舍。

一進屋,好懷念啊,舊式的小電視,上面還有兩根天線,需要把天線調來調去的找信號。爺爺的收音機,我的撥浪鼓,還有鐵質手電筒、搪瓷茶缸,蒲扇、火柴盒、枱曆……真是件件都是「古董」啊!呵呵,多希望子夜回去時能帶走兩件。

晚上奶奶做好了飯,我和爺爺搬出桌凳放在院子里,奶奶把菜端來放好,爺爺一下筷,我就可以大快朵頤了。真好吃啊!都是自家種的,真材實料,味道就是棒!不知道為什麼,前不久的冬日,我突然想起奶奶做的糖拌西紅柿,那種味道一直滋養到心靈的深處,普通的食材,但想起那種味道就覺得很舒服,現在我回到了幼年的身體里,才恍然大悟,原來這是幸福的味道!

吃過飯,搖著蒲扇,我和爺爺奶奶在棗樹下坐著說話一直到天黑。小時候看起來是最普通、尋常不過的事情,現在卻是眾里尋他千百度,踏破鐵鞋無覓處。

天空中繁星點點,清亮的月亮煞是可愛迷人,月光皎潔,滿院沐浴在柔柔的月光里,夏夜的蟲鳴奏著舒緩的樂章,院子里植物的清香,悠悠晃晃,飄在空氣里,我多想今夜是永恆。

「爺爺,再陪我去田間壟地上看一次星星好不好?」想到午夜的別離,心裡翻江倒海、五味陳雜,若能再和爺爺一起看次星星,重現心目中經典的情景,以後奉上一生思念的淚水也值得。一時情緒失控,說錯了話,還好爺爺沒有聽出來。「好啊,妞妞,走。」

奶奶說:「把這盒清涼油拿上,你們別回來太晚。」

「沒事,妞妞要是困了,我背她回來。」

聽見這話,我心裡泛起陣陣感動,無以言表,爺爺對我的愛啊,在點滴之間流出,終匯成一條滔滔大河,在我的生命里奔流不息。

來到田間壟地上,爺爺把清涼油塗在我的胳膊和腿上,我知道清涼油有驅蚊蟲的作用,「爺爺,我也給你塗些。」

塗好清涼油,我和爺爺並排坐下,這是我心目中的經典:一老一少坐在高地上,月華如練,星輝璀璨,夏夜涼爽的風徐徐吹來,螢火蟲閃著綠光,蟲聲蛙聲不絕於耳。

我想起這麼多年走過的路,太多的顧慮,徘徊猶豫,畏首畏尾,左右為難,以至於自己迷失了自己,心像一葉扁舟,漂浮在無邊無際的大海上,不知道哪裡該是自己的方向。也許我根本不是爺爺心中的好孫女。「爺爺,你希望我長大了做什麼?」

「妞妞,你怎麼突然問這個?」

「要是……我爸想讓我當律師,我不想當律師……爺爺,你怎麼想?」

「妞妞,爺爺從來沒想過讓你做什麼或者成為什麼樣的人,爺爺只希望你開心快樂就好。你喜歡律師就去當律師,你喜歡畫畫就去當畫家,你喜歡教書就去當老師,不管你做什麼,只要你追尋自己的內心,快樂就好。妞妞啊,你抬頭看看月亮,爺爺像你這麼大的時候看它,就是這個樣子,不過一眨眼,五十多年都過去了,爺爺已經老了,可是月亮還是那個樣子,人這一生啊,太短暫了,眨眼就過了,跟天地比起來,什麼都不是!只要你自己覺得這一輩子過的有意義,沒有辜負了就好!」

「爺爺……」我眼眶裡浸滿了淚水,我想對爺爺說「我愛你」。

感覺時間就要到了,一股強烈的困意襲來,我想說:爺爺,謝謝你,我愛你!

意識已在模糊,快說啊。

我究竟有沒有說出口呢……

第二天醒來時,陽光灑滿窗戶,美美睡了一覺,真舒服。

我的水晶球!我急忙起身,找了半天在床下找到了,弄髒了,連忙拿到水龍頭下沖洗,洗去表面的灰塵,可是,這還是我的水晶球嗎?枯燥泛黃,像是放置了年代久遠的廉價玩具,那個乾淨透明的水晶球哪裡去了?

我笑了笑,依舊將它包好放在淺藍色盒子里。

水晶球去了哪裡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已經清晰了自己的方向,我希望自己老時,坐在搖椅上,慢慢回憶自己的一生,願此生無憾,不虛此行。

我辭去了在律師事務所實習的工作。

走在冬日的大街上,陽光格外燦爛,心裡溫暖舒坦,我伸出書,指縫間漏下的陽光像鑽石般璀璨,我彷彿聽見爺爺的聲音:妞妞,爺爺看著你呢,你一定要快樂,爺爺也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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