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人物 | 黃海之濱，他用20年時間種一顆「逆向」生長的櫻桃

05-23

尼采說：覺得舞者瘋了的人，不過是因為自己聽不到音樂罷了。

而於冬的說法就簡單多了：認定自己的想法，堅持做下去，這就行了，不管別人怎麼說。

大櫻桃原產於日本和歐洲東南部，18世紀70年代，大櫻桃來到中國，擇土而生，它們選擇了煙台福山。

起伏的山丘晝暖夜涼，雨水陽光交替滋潤，這裡的櫻桃甜度高、水分足，回味豐富。2000多年來，內外夾河持續沖刷，沉積出一片比含鈣量更高的肥沃土壤，讓櫻桃果皮脆爽、果肉有韌勁，口感獨特。

就這樣，命中注定般的，煙台福山成了中國的大櫻桃核心產區，到現在已經130多年了。

我們來到福山時，櫻桃花正開得漫山遍野。一朵疊著一朵從樹枝上冒出來，遠遠看去竟有種白雪覆蓋的錯覺。就在這滿山的白中，卻有一片綠，格格不入。「那是誰家的果園？怎麼花開得這麼少？」

帶路的農人聽到我的問題，表情有些古怪，好像在笑話那片「光禿禿」的果園，笑話中又帶著些艷羨，只模糊地回答道：「那是於東的園子，他那個...跟我們不一樣..」

20年前，於冬去了趟「大城市」，回來之後就把自己關進了房間，整天對著幾本專業書，翻來覆去地研究。

也是這一年秋天，於東突然走出房門，一聲不響地從每棵樹上剪掉了一半的櫻桃枝。緊接著，化肥也不準用了，除草劑、殺蟲劑、膨大劑統統不準再打，取而代之的是有機化肥和殺蟲燈，甚至，於東還親自下園子手工除草。

第二年春，本來就只剩一半的樹枝光禿禿的，在滿山滿野的櫻桃花中，格外刺眼。

開的花少，掛的果自然就更少，於東的父親終於坐不住了，氣沖沖地質問他：「你到底在弄啥呢？有你這麼種櫻桃的嗎？」

於東不善言辭，只能對焦急的父親不停重複："這樣好，健康，好吃，咱們再等幾年。」

於是，於東一家在年年櫻桃豐收的家鄉福山，成了村民們眼裡的笑話，風言風語傳來：「老於家生了個不會種櫻桃的小伙兒」

於東的櫻桃樹產量又少，結的果子又小，根本賣不出去，連著好幾年家裡入不敷出。於東的父親實在頂不住壓力，又問於東：「你折騰夠了嗎？這麼種櫻桃，我們全家都得賠進去。」

於東有口無舌，只會又說：「有機的好，健康，好吃，再給我幾年。」說完，又埋著頭去地里除草、粘殺蟲板去了。

家人的不理解，和村裡人的玩笑，讓於東更加沉默寡言。好像把解釋的力氣，都拿去幹活兒了，於東呆在果園裡的時間越來越長，關起來門來研究專業書籍的時間也越來越長，只有睡覺的時間，越來越短。

時間慢慢過去，於東的櫻桃樹還是「可憐兮兮」的：枝葉比別人少一半，果子也比別人小一半，隔壁村的小孩，有時候翻過一座山來，就為了看一眼於東的櫻桃樹，然後大笑一陣。

又過幾年，同村人的笑話漸漸變成了「好言相勸」：「一百多年大家都是這麼種櫻桃的，你何必非要標新立異地搞不同呢？要不還是算了，家裡人總要吃飯。」

於冬聽完更加沉默不語，手裡卻並沒有停下。他仍然堅持自己的想法、堅持自己認定的種植方式。

又是一年春夏交際，別人都在忙著處理訂單。

一單都沒接到的於東家，氣氛嚴肅地召開了「家庭會議」。於東的父親急了，拍著桌子對於東罵道：「櫻桃種成這個樣子，你到底想幹嘛？你到底要我等幾年？會種種，不會種滾蛋。」於東緊皺眉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正在這時，門口突然有人高聲問：「請問，這兒是不是於東家？」

來的是一位穿著整齊、城裡來的先生，聽說於東種櫻桃的方式「很笨」，便猜到他是有機種植，所以就找過來了。於冬聽完眼睛都亮了，好像終於等到了知音。

於家熱情地接待了他，從樹上直接摘來櫻桃請他品嘗。鮮艷欲滴的果子有著純正的漿果味道，因為沒有使用膨大劑和化肥，完全自然成熟，每一寸果肉都緊實韌勁，味道豐富。

「城裡來的先生」很高興，當場就把於東的櫻桃全訂走了。還跟於東的父親解釋有機種植出的果子，雖然產量少一些，但味道更豐富，更純正，也更安全健康，很快就會成為市場的熱門。

他還說：「有機種植前期需要的時間比較長，可一旦土壤里的養分累積起來，自然而然的果子就會長得更大，味道也會越來越好的。請一定給於東多一點時間，也給櫻桃多一點時間。」

一切正如這位先生所說，接下來的幾年，於東家的櫻桃一年比一年結得多、結得大，顏色一年年更紅，味道自然也一年年更好。先生帶著訂單，每年春天都如約而至，於東家裡終於開始有了余錢。

家人漸漸接受了於東的種植方式，計劃用這筆錢再多種幾棵「這樣的」櫻桃樹，可沒想到的是，於東拿著家裡全部的錢，居然不知道從哪裡買來一台水冷設備。設備通上電，於東興奮地向家人演示剛摘下的櫻桃進入設備迅速冷卻保鮮的過程，於東告訴大家，這樣可以讓櫻桃在採摘後在最短的時間內進入休眠狀態，最大程度保存櫻桃的口感和味道。

家人沒見過這樣的設備，也從沒見過別人用這樣的設備，但有了前一次的「經驗」，大家都已經習慣了於東的「偏執」。

就這樣，「偏執」了20多年，於冬的櫻桃園擴大了好幾倍，櫻桃價格水漲船高，每年卻仍然供不應求。

訂單紛至沓來，於冬的櫻桃越來越受歡迎，很多村民前來「取經」，於冬也都傾囊相授，但因為有機種植前期投入大、收效慢，大家要麼是半途而廢，要麼就是根本沒有魄力開始。

在旁人都在追求產量的時候，於冬選擇了逆向前行。為了品質放棄產量，說起來容易，真正做起來，卻需要極大的勇氣。

現在的於冬，終於可以坦蕩地對我們說：「堅持自己的想法，別人總有一天會理解的。」

但這20年間的艱難、辛勞、苦澀……都只有自己知道。耕耘的辛酸是他的，豐收的甜蜜也是他的。

人生很短，路只有一條——那就是自己腳下的那條。

用20年種一顆逆向生長的櫻桃又何妨？堅持自己才是人生最美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