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西遊記中記——3.西遊記構建的神魔世界-2

來自專欄 西遊記猜想

【書接上文】

關於西遊記中的神仙與妖怪們的能力，有幾個問題需要特別說明。

一是長生不老的問題。無論是神仙還是妖怪，並不是都能夠長生不老的。菩提老祖指出，神仙修鍊過程中存在三災利害，如果不能應對，神仙也會死。煉成長生不老之術五百年後，天降雷災，躲得過，壽與天齊，躲不過，就此絕命；再五百年後，天降火災，喚做陰火，自本身湧泉穴下燒起，直透泥垣宮，五臟成灰，四肢皆朽，把千年苦行，俱為虛幻；再五百年，又降風災，喚做贔風，自囟門中吹入六腑，過丹田，穿九竅，骨肉消疏，其身自解。只有躲過這三場災，神仙才能長生不老，壽與天齊。但是，能夠做到這一點的神仙數量不會特別廣大，絕大多數妖怪都不能躲過這三場災。所以，唐僧肉這種據傳聞有長生不老功能的資源，特別受廣大妖怪們青睞與追捧。

二是未卜先知的問題。西遊記中的神仙和妖怪都不具備知道未來的能力，部分有專門修鍊過的神仙或妖怪可能具備知道過去的能力。西遊記中的超級神仙，包括玉帝、太上老君、如來、觀音菩薩、彌勒佛、菩提祖師等等，都不完全具備知道過去的能力，很多已經發生的事情他們不知道，或者說如果不刻意使用某種方法與能力，他們不會等閑知道過去的事情，而且他們完全不具備知道未來的能力。孫悟空發現如來的手指上竟然有自己寫的字和撒的尿的時候說：「莫非有個未卜先知的法術？我決不信！不信！」可見，對於孫悟空這樣級別的神仙來說，未卜先知也是無法想像的超級能力。如果觀音菩薩能夠知道過去未來，她不會在長安流落那麼久也找不到轉世金蟬子，不會瞎猜取經用時只需要三年左右；如果如來能夠知道過去未來，在讓觀音菩薩去東土尋找取經人的時候，他就不會讓觀音菩薩一路丈量路程遠近，而是可以給出一個精確的里程，至少也知道十萬八千里這個大致數字。

三是太乙金仙與太乙散仙的問題。根據神仙、妖怪的修鍊水平，可以將其粗略的分為太乙金仙和太乙散仙。這種修鍊水平是綜合素質的分級，不單單是戰鬥力的分級。孫悟空的戰鬥力非常非常強悍，但他是太乙散仙；壽星、太白金星等人的戰鬥力可能不如孫悟空，但他們是太乙金仙。太乙金仙有能力成就高級法術，有能力修鍊高級法寶，但太乙散仙不能。

從太乙散仙進化到達太乙金仙，艱苦修鍊是最主要的途經，而修鍊之路非常艱苦，可能需要數十個世紀之久，還不一定能成功。但還有很多其他相對輕鬆的途經，所以許多神仙妖怪都擠破腦袋要走那些終南捷徑。這些傳說中的終南捷徑有很多，比如吃唐僧肉、和唐僧交配、西天取經等等，不一而足。廣大妖怪們可能連太乙散仙的級別都不夠，他們成就太乙金仙的可選擇的路徑範圍太窄。在西天取經的這十多年中，吃唐僧肉或者與唐僧交配是成就太乙金仙的最為簡單快捷的方式，雖然有關傳說並未得到過科學驗證，但廣大妖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因此，很多妖怪不惜一切代價要得到唐僧。但是，他們一旦真的得到了唐僧，卻又簡直不敢相信這不是在做夢，高興地不知所措，一定要等最好的時間、最好的狀態，用最好的方式充分享受唐僧，充分享受得太乙金仙正果的美妙過程，絕不可以等閑視之，絕不可以抓過唐僧就咬一口然後稀里糊塗的成就太乙金仙。如果隨便咬唐僧一口從而成就太乙金仙，這未免太不莊嚴了，這樣做簡直是對太乙金仙的侮辱，簡直是對妖怪人格與尊嚴的侮辱，那樣的話，將來連一點回憶都沒有的。

另外，西遊記中的神魔世界絕對不是脫離人類社會而孤立存在的，神魔世界和人類社會緊密的交織在一起，雙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互相作用，互聯互通。首先，神魔世界與人類社會共處一個宏觀空間，在局部地區，神仙或妖怪甚至與人類生活在一起。第二，神魔與人類之間存在著廣泛的、和平的交流與合作。比如說，玉帝的妹妹會與凡人楊某婚配生子，豬八戒與高太公、高小姐一家也頗有淵源，菩提祖師與鎮元大仙都收了很多人類做學生，熊羆怪與金池長老會一起講經論道，豹頭山的黃獅精會與人類公平的做買賣，鐵扇公主會幫助火焰山居民定期滅火。第三，神魔與人類之間也有激烈的衝突和矛盾。比如說，無數的妖怪或者變成妖怪的神仙都有吃人的惡習，如意真仙會霸佔落胎泉，萬聖龍王會搶奪佛寶舍利，虎力大仙會迫害車遲國佛教徒，蠍子精會奴役剝削女兒國國民，賽太歲會虐死朱紫國宮女。第四，神魔會利用其能力或職權，對人類社會進行正常的管理，也會對人類社會進行不正常的干擾。前者比如，玉帝與風雨雷電諸神對天氣的管理，幽冥界諸神對生死輪迴的管理，後者比如，無數居心叵測的神仙或妖怪會干擾天氣的正常運行，玉帝、涇河龍王、孫悟空、文殊菩薩、獅猁、虎力大仙、鐵扇公主、靈感大王、犀牛精等都曾這麼做過，另外，佛教政治勢力也會披著宗教的外衣來干擾生死輪迴，再比如，東華帝君、福祿壽三星等熱衷於向人間增福添壽，觀音菩薩動不動就去救苦救難，這也都是不正常的干擾，但對人類有好處。第五，人類普遍對神仙及部分妖魔有著各種形式的崇拜，包括念經，做法事，供奉香火、禮品、錢財、特定牲畜、童男童女等，與這種崇拜緊密相關的就是人類社會和神魔世界之間最密切的交流，即人類會向神魔繳納某種好處，從而祈求另一種好處，神魔在收到第一種好處後，會酌情處理第二種好處，這本質上是行賄與受賄，是權力尋租。第六，人類社會與神魔世界之間存在人員的交流與交換。這種交流和交換是雙向的。一方面，有的人類，或者偶遇神仙點化，或者主動尋訪名師，但都要通過修仙，可以在活著的時候就位列仙班，比如張良、魏徵、原天蓬元帥、原捲簾大將、小張太子等人，而有的人類生前很厲害，雖然不曾修仙，但死後也可以登仙，比如崔珪；另一方面，有的神仙可以下界或轉世投胎，成為人類，比如寶象國公主百花羞，天竺國公主等，她們都是天上的仙女轉世投胎，唐僧也是佛教神仙金蟬子轉世。第七，相對於神魔，人類總體上處於弱勢地位，但人類也有強大的主觀能動性，使得人類在很多情形下，也可以處於優勢地位。比如，長安城算卦的袁守誠，就精通奇門遁甲和陰陽八卦，能夠勘破天機，在面對涇河龍王的時候，袁守誠就處於優勢地位。

總之，西遊記所搭建的這個神魔世界，是一個瑰麗多彩的世界，但更是一個世俗的世界。不管是神仙還是妖怪，不管信佛還是奉道，不管是不食人間煙火還是吃人不吐骨，西遊記中的每個神仙和妖怪都是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