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天,每一個人,莫不是走在死亡的路上

每一天,每一個人,莫不是走在死亡的路上

妹子問

王威,我不理解死亡這回事,明明好好的人,上一次見面還健康的、能吃能喝的,突然就不在人世了。白天可以關閉感知,完全忘記這回事,到了晚上,逝者的臉、以往的事,都一遍遍在眼前過,逃避不了。

妹子 給你寫點什麼?

這些年,我遇到的不少抑鬱症的妹子,幾乎都是震駭於死亡的偉力。

一個人,對死亡,無所畏懼,是不可能的。

朋友的死,對一個人的打擊尚算是輕的。

我們人生最艱難的時刻,乃是直系親屬的死亡,更直接一點,是父母的死。

我經歷過母親的死,那種大哀大痛,直到今天依舊困擾著我。

多少次夢中,都是母親來安撫我睡眠。

多少次白天,母親會真實的站在我眼前。

十餘年過去了,我流落異鄉,沒了母親,就是失去脊椎骨的人。

這也是我這十餘年來根本不熱衷賺錢的緣故。

再多的錢,我的母親也不能活過來,有容有貌有生有色的說話了。

我愛她,我為她所愛,她愛我,遠勝於這世間一切女人對我之愛,遠勝於一切世人對我之愛的總和。

最後,送你一篇文章,是我昔日安撫那些哀傷的妹子寫下的,對她們有點用,想來,對你也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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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天,每一個人,莫不是走在死亡的路上。

這樣的話,由著人來說,竟可能是截然兩樣,可以是無比的悲觀,也可以是無比的樂觀,要看說話的是什麼人,聽的,又是誰人了。

死,有時真如草芥了。

在地方的小報上,我們常常看到很多人莫名其妙的死,有些人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也就死了。

交通,意外,搶劫等,等等等等。

我有時候會想如果他們意識到自己將要死了,明明上天哪怕是給他們一秒鐘安排一下自己,那該有多好。

好了,說到了這裡,我們就該知道——自殺不是一個好的話題。

因為往往我們談論這個話題的時候,作為一個饒舌的生者而言,必然遭到自殺者的藐視和威壓。

是的,在此刻,他(她)不在了這個世界上。

是的,在此刻之前,他(她)曾經和我們在這個世界上一起度過。

讓生者感到羞辱的是:為什麼我們能夠忍受一直忍受的世界,而自殺者盡然不樂意忍受。

所以我們不難理解當海明威聽到自己的好友劇作家湯麥斯·海根(ThomasHeggen自殺的消息。

他幾乎咆哮的寫道:

「寫了這麼一個劇本,賺了錢,而去自殺,真是不知好歹。他應該盡量找女人尋歡,去中國旅遊,或是在巴黎的麗茲旅舍訂一家豪華房間,成為人民的普魯斯特。

不,他竟去尋短見。」

然而這個譴責起自殺者振振有詞的硬漢,最終,在傷痛纏身下,也選擇了自殺。

生歡死懼。

這是每個人的生死觀,花有四季,歲有四時,所謂的良辰美景,所謂的賞心樂事,人間的一切都不過是討好生者的擺設,要而言之,一個字,歡。

這「歡」,在生者看來,自然是萬物對人有情了,是對人的應許了。

若沒有了這「歡」,人生便凄涼了不堪了,便是殘破的要不得了。

所以人但凡生下來,握著拳頭,是個來討賬的,向天要,向命要,向親人要,向著愛侶要,要著了,才有一個歡字。

要不著時候,便有種種的不安,又意識到這世界自己的每一樣所求,是那麼的不順遂。

正是這種算計,讓我們有所戀戀的苟活著,哪怕是目前再怎麼不歡。

更指望著將來未必來的歡,一遍安慰自己,就像騾子追著自己尾巴上的葡萄一般。

這種行為,智者稱之為叫做理智。

我們的生命說到底,是由了時間構成,在時間的短長中,我們才能感受得到了,失去了,又得了,又失去了。沒有一個生者,不為了得失煎熬的,這得失,可以是藝術,是商業,是家庭,是信仰,是精神。

長江之水,因了時間有著前後,湧現在我們眼前又滾滾東逝去。

生命之流,每一刻每一秒每一彈指每一瞬,流去了再不迴轉。

啊,生者所謂的生,其實便是意識在時間的每一瞬流轉。

看,聽,聞,嗅,還有觸與摸,便是睡眠,也要用夢去抓住這些感覺。

我們用這些感覺,親著我們所愛,悲著我們的所遇,一念又一念無斷絕。

這一念一念中,說起來,其實是屈服,是羞辱,是自己對世界的屈服,是自己對自己的羞辱了。

電影《色戒》裡頭,我們看著王佳芝的死,我們得寬允的說一句公道話,她是自殺。

「走了」兩個字從王佳芝唇角吐露出來,並不是心軟,並不是心動,而是抗力這個曾讓她一次次屈服的世界,而是要抹平自己對自己的羞辱。

所以,她並沒有馬上逃走,所以臨被槍斃的時候,她的懷抱是那麼的大,眼神是那麼有情。

啊,死的是那麼的不甘心。

死的是那麼的糊塗,死的是那麼的不情不願。

然而,這又有什麼呢?

這難道值得一說么,想著不遠不進的70年前,一座孤城,有30萬冤魂在遊盪,鬱氣上沖雲霄。那是一個離亂世,30萬人,1+1+1+1+……乃至於300000,他們無法安排自己的死。

多可悲,多可痛啊。

我們可以安排自己的生,熱烈而熱鬧的生,痛苦而執著的生,無情而有情的生,比如去上學,去戀愛,去結婚。

在燈火輝煌的城市中,在青蔥鬱郁的田野里,鼓舞我們的夢想,如下棋一般,對人生預先做出種種的規劃。

在這樣的安排裡頭,我們對未來既怦然心動也不無恐懼。

是啊,誰人不曾感受命運之輪轉。

再悲望的人,也有過豪情萬丈激情四射的時候,多麼順利的人生,也難以避免痛苦與沮喪撕開過自己的心扉。

所以,我們安排自己的生,要讓自己的現世或安穩,或燦爛,要在告別世界的時候,可以吐氣開聲,告訴自己,告訴明明上天——這輩子我沒白來。

我們也知曉,在這個時代,有很多人,無法安排自己的生,像不被城市所收容孫志剛,像黑煤窯的包身工。

一個人的尊嚴,並不僅僅是活著,而是對自己的生,能有所安排。

然而,在這個時代,他們只能用他們的血肉,用他們的死,微不足道的死去反抗,即便是這樣的反抗,也只有極其少數人,能發出聲音來。

也許他們希望用他們的死,來捍衛自己作為人的尊嚴,誰知道呢?

如果上蒼再給他們一萬次機會,我相信,確信,他們就會選擇一萬零一次的機會去生,而不是去死。

生,無法自己安排,何等之大的哀。

死,若連死也不能安排,那便沒有任何文字可以去形容了。

然而我們得說,多數人是幸運的,可以上學,可以戀愛,可以結婚,可以工作,可以選擇有尊嚴的活。

在這樣的基礎上,選擇有尊嚴的死。

「死生亦大矣,而無變乎己」,出於《莊子》,這話的意思,生死當然是大事,但這對我來說,都一樣了。

這樣的話,也只有像莊子這樣清通的人物說的出口。

至於他本人做不做的到,不妨存而不論。

如果苛求一點,真真正正的「無變乎己」,那便是連這樣的話都不需要說了,放在心裡也就是了。

我們多數人能接受的則是王羲之很通人情的一句話:「死生亦大矣 ,豈不痛哉!」。

當一個人的生和死都有了尊嚴,因而戀著生而不甘心死,是很美好的事。

愛著朝日光彩萬丈的升起,不等於說厭看近黃昏的無限好。

一直以來,自殺算不算的上有尊嚴的死,一直是個疑義。

我這裡嘗試著把自殺分兩種,一種自然是因為無法安排自己的生,而選擇的自我毀滅。

有些人的人生所經歷的黑暗與孤獨,我們難以想像,只能嘗試著去理解,諒解。

當然,如果你願意,輕易的去指責他們是逃避,是怯懦,從某種程度而言,也並不為過。

在大地上堅實的行走,本是勇敢人的遊戲。

另一種,我覺得不應稱之為自殺,而稱之為自盡好一些——當事人有能力安排自己的生,而選擇了有尊嚴的死。

像詩人朱湘之投水,他於乘船途中毅然投江。

他是留過學的,也有才,並非稻梁無謀之輩,雖然一生過的顛沛流離,然而他選擇了死,為自己的詩歌而死,他說到「我的詩神,我棄了世界,世界也棄了我。

……為了你,我犧牲一切,犧牲我!全是自取的,我決不發怨聲。」

自殺者給我影響最深的,莫過於2007年12月27日自殺的北京白領姜岩。

根據目前所閱讀的資料可知,她曾是某公司的中高層,房子也有了,若是願意,她完全可以理智的選擇,離婚,財產轉移,分房,訴訟等等手段。

然而,她不願意。當一個人,不論男人女人,用了二十多天的時間,精心的安排自己的死。

我們即便再怎麼指責她,也不能不承認她選擇了有尊嚴的死。

她選擇了有尊嚴的死,為了愛情,一死而再死。

一死是服藥,再死是跳樓。

這人世,多數人的自殺,無非是為了一逞,只有姜岩,死了還能再死,這樣的勇氣,又要比平常人大上十倍百倍千倍。

後來我在網上見著了姜岩的自殺筆記,一頁一頁的翻下去,我得說,她並不是審判這個世界,因為她已經準備好了,再和這個世界一點也不相干了,她是那麼的自愛,只有自愛的人,才有毀滅自己的理智。

我們很多人,可以忍受無愛的婚姻,可以苟活,但是姜岩顯然不是。

面對她,我們反而應該感到羞愧,愛情難道不是大多數在追求的東西么,可是多少人能堅持呢,多少人在這樣的情況下,最後選擇了放棄呢?

很多人往往把自殺當成是一種衝動,一種非理智的行為,事實上,恰恰相反,任何自殺的人,在自殺之前,一定想過仔細的回味咀嚼過自己的一生,無數次。

我們人生之中,肯定有一些事情比其他一些事情更重要,就像很多種飲料,我們偏偏就喜歡某一種。

所以,有些人可以放棄一切,選擇事業,甚至去做了魔鬼的僕人,那麼自然有些人會選擇放棄一切,選擇愛情,去做吐血的黛玉,抱橋的尾生。

大多數人的可悲往往在於,在事業失敗之後,會安慰自己、說服自己,並以為這是命運。

在愛情失敗之後,又如何呢,會反過來嘲笑自己之前的愛情。

姜岩的選擇,恰恰是一種自愛。

愛著自己所愛,堅持自己的選擇,談何容易呢。

生命,有時候,不過是一根羽毛的憂傷,既不是輕,也不是重。

再則所謂的輕與重,本是我們這些苟活的局外人,用嘴舌便能衡量的。

身上這一百多斤的血肉,從24樓飄然而下,只是一瞬。

不過是一瞬。我們又何必找種種理由種種借口,諸如宗教信仰,諸如父母親屬來非難她。

在這一瞬之間,我們以為重的,她以為輕。

我們以為輕的,她以為是重。生無所歡無所愛時,死便無所懼無所怖了。

縱身一躍時,人天神魔一概讓路。在這一瞬之間,我命由我不由天。

一切從無中來,又終將歸於無。

我們的宇宙,輝煌燦爛,億星流轉,在今天。

然而據說到了宇宙的最後的三分鐘——在最後的時刻,引力成為占絕對優勢的作用力,它毫不留情地把物質和空間碾得粉碎……所有的物質都因擠壓不復存在,一切有形的東西,包括空間和時間本身,都被消滅。

這就是末日。

它是一切事物的末日。

大爆炸中誕生於無的宇宙,此刻也歸於無。

無數億年的輝煌燦爛,連一絲回憶也不會留下。

生命是否虛空,是否混沌一片,非我所知。

耶穌星期五被釘死在十字架上,那是全世界最絕望的一天,但三天後就是復活節。

因此有人說——所以人在困境中應該學會至少等三天。

我想說的是,姜岩已經等了二十多天了,夠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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