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邏車15

「你們他媽的在哪？」政委暴怒的聲音在禿禿哥電話中響起。

「我們去查案了。」禿禿哥漫不經心地對手機說。

「禿子昂，禿子。」政委從來都是叫名字，這是他第一次叫遲龍的外號。

「你們他媽的就是針對我是不是？知不知道每天必須早點名，昂？」

「不是，這邊確實挺急的……」

「急個他媽的鎚子！」政委一著急，連老家的話也罵了出來。背景音里是一陣竊笑聲，很明顯，這個電話是當著晨會全體民警的面打的。王帥又是著急緊張又有點好笑。

「現在每天早點名分局都要看視頻的你知不知道!要交槍、驗槍的！你們現在給我滾回來！槍都在身上呢吧？

還沒等禿禿哥搭腔，王帥搶過了電話。

「政委，我們的槍都在呢。我們去抓人.

「小帥，你最近是不是有想法了，如果不合適我就給你換個崗，你就別干治安警了，干兩天內勤吧。

「我們抓的是最近咱們所入室搶劫猥褻的嫌疑人。政委，分局都盯著呢。」

政委的態度立刻來了個180度大轉彎。「那也得和我說一聲啊！你說你可真是。那什麼，你們去哪抓人？我現在趕過去」禿禿哥忍不住嗤的一聲笑。

「南城區羅漢衚衕458號夢之焰火網吧」

電話那頭哼了一聲，變成了忙音。

禿禿哥在緊急行車道上一路直行，在市內主路上飆到了令人恐懼的120邁，倒後鏡擦著倒後鏡瘋狂駛過，如果是平時，王帥一定手抓車窗上的扶手大聲呵斥了，可現在他只覺得太慢。

王帥突然發現車子開過了幾十米，百度導航都追不上車子的速度，他大喊禿禿哥調頭，禿禿哥看都沒看，直接調頭在主路上急速逆行，差點撞上一輛迎面而來的江淮麵包，一個年輕人盡全力把頭伸出車窗來大罵：「警車真牛逼啊，還能這麼開，操！

夢之焰火網吧在一棟綜合大樓的地下，大樓一層是超市，二層是手機大賣場。大門口有個停車場。

「我就說吧！日！」

禿禿哥指向停車場，王帥順著禿禿哥手指看過去，刑警隊隊長姚鵬宇和羅圈腿正站在門口台階上指揮著停車。刑警隊抓人從來都是開便車，所以他們必須找停車位。

警車則不必。

禿禿哥把車在路邊隨便一橫，兩個人鑽出了車。

王帥心臟跳的像是打鼓，如果姚鵬宇看見自己怎麼辦？攔阻自己怎麼辦？槍是不是在小崽身上呢？

想著想著，王帥的腳步慢了下來。

禿禿哥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用手輕輕托著他的腰使了點勁，兩人從另一側台階上走了進去，姚鵬宇還在指揮司機將車停入位置。

進入大門時，王帥一回頭，看見黑色現代車裡的司機正用手指著他們的方向沖姚鵬宇大喊。姚鵬宇疑惑地轉頭。

電梯門關上之前，姚鵬宇終於恍然大悟，如夢初醒般跑了過來，「大禿子你們想干……」沒等說完，電梯已經下行。

「哈哈哈，傻逼。」禿禿哥故作輕鬆地笑笑，王帥轉頭看著禿禿哥的側臉，心裡的感激無以復加。

電梯門打開，兩人快步走進網吧。這是一個約200平米的地下網吧，環境整潔，電腦屏幕都很大，看起來硬體不錯，也沒有人抽煙。

網吧老闆躬身跑過來，表情像一隻受驚的小鹿。

「民警同志來了哈！別看了你！快給拿兩瓶營養快線！」吧台的小伙忙不迭地打開了冰箱，

禿禿哥做了一個噓的手勢，倆人的目光掃過網吧，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排忙著吃雞的中學生，神情亢奮，高聲喝罵，中間的機位上是幾個看電視劇的女孩，還有一個中年男人趴在桌子上睡覺，旁邊擺著沒吃完的泡麵。再往裡面都是半包圍結構的包廂，有幾個人聽到聲音從包廂中伸長脖子向這邊看。

其中一個腦袋看起來很面熟，濃密的頭髮如同一個帽子一樣戴在他的腦袋上。

那人起身，拿起藍色書包，毫不猶豫地向出口反方向的廁所走過去。

「在那呢！」王帥的叫喊聲已經出現了雜音，禿禿哥率先跑了過去，王帥緊隨其後。

他聽到聲音，也倒騰起了兩條腿，飛快地跑起來。

過道狹窄，幾個閑逛悠的男孩被三人撞的七零八落，一個上班族女孩受驚站起身，擋在了禿禿哥面前，禿禿哥一側身用肩膀撞開了她，女孩重重摔倒在一排椅子上。

小崽子打開了廁所的門，關上，門內傳來拉橫栓的聲音，關門的瞬間，王帥看見那廁所只有三四平米，還看到小崽子近在咫尺的臉，那張臉面無表情。三人現在只隔著一道薄薄的門板。

兩人用肩膀撞了兩下，門紋絲不動，王帥向後退了兩步，助跑，騰空狠狠一腳踹在了門鎖位置。金屬和木頭破裂的聲音傳來，王帥的腳底板一陣劇痛。

木門咣當一聲打開撞在牆上。

一瞬間，小崽子張牙舞爪地跳了出來------不知道那是要攻擊還是要逃跑。早有準備的禿禿哥正面一腳蹬在了他的肚子上，他倒吸了一口冷氣，後退兩步，趴在了滿是水漬的地上。

「草你媽的，你不是挺能跑嗎？昂？」禿禿哥狠狠說道，撲到了他身上，那小子還是一聲不吭。王帥憤怒已極，他現在只想把腳踩到小崽子的腦袋上。

禿禿哥半跪在小崽子背上，打開書包拉鏈-----王帥的心臟驟停了幾秒鐘---------一包玉溪牌香煙，一盒口香糖，幾百元現金，還有那把槍，那把該死的槍，連同烏黑油亮的槍套靜靜躺在背包里。

王帥拿起那把槍，眼淚快要流出來了。如果不是禿禿哥給他講過那個火車上丟槍的老哥拿著屎尿中掉出來的槍又親又啃的故事，他一定也會步其後塵。

「小逼崽子。」禿禿哥壓在他的後背上，低聲的說，門外姚鵬宇嚷嚷的聲音傳了過來。

「你媽托我照顧你。入室搶劫猥褻的事情沒法子了。但是搶槍是大罪，重判，懂不懂？這事我就不提了，你要是想死，辜負你媽一片苦心，那你就說出去，我保證你在裡面多住幾年。」

「我媽？警官你真逗，蒙我呢吧！你見過我媽么？」小崽子怪笑了起來，那聲音充滿怨恨，根本不像一個十多歲的小孩。

「反正兩條路你自己選吧。一條是生路，一條是死路，聽懂了嗎？。」

他漸漸停止了笑聲，不說話了。

「現在派出所可真會搶人啊。」姚鵬宇和羅圈腿、長下巴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了他們身後。

姚鵬宇笑的嘴快咧到耳朵上了。

「你搞清楚，是你要搶我們的人，沒有賀宇告訴你，你也找不到這來吧。」禿禿哥反唇相譏。

「我說大哥，你先下去行不行，我快喘不上氣了。」小崽子的手連同後背被壓著，臉憋得通紅。

「閉上你的臭嘴！」禿禿哥和姚鵬宇異口同聲地說。

雙方各不相讓，各自打電話上報。又過了十多分鐘，政委帶著老貓和李逵、金魚三人匆匆趕到。

「都別爭了，先帶人去辦案中心！在這杵著幹什麼一個個的！給老百姓看到多不好！勞駕大鵬你先讓讓！」政委笑著推開了姚鵬宇。

誰抓到算誰的唄，大不了我們要人，你們分分案子，把數算清楚！大鵬你們也辛苦，我已經給局長打了電話，領導很重視，一會他也去。」政委老奸巨猾，幾句話說的滴水不漏，但話里話外對自己人的偏袒之意誰都聽得出來。

姚鵬宇怒哼一聲，眼看著禿禿哥和王帥押著嫌疑人上了警車。

派出所這邊辦理了押人的手續，局長也匆忙趕到，白色的警用長襯在人群中格外顯眼。趙雲飛局長今年60出頭，精神矍鑠，鮮眼濃眉，寫的一手好草書。在法律文書時簽的名字往往一筆到底，看起來很像是「幹得好」，所以人送綽號幹得好局長。他在派出所、刑警隊、技術隊、政治處都干過，搶人要數這點基層之間的齟齬他一看就明白。

如何不挫傷兩邊的積極性呢？他想了一會，決定說點暖場的話。

「都是好樣的！在重案隊大姚的指導下，派出所破獲了一起入室強姦搶劫案！不錯不錯，都不錯！政委你也辛苦了！」趙局輕輕拍了政委的肩膀。政委容光煥發，臉上帶著一種純白聖潔虔誠的光芒。

「謝謝局長的肯定。兄弟們確實很辛苦，這幾天我帶著他們加班加點…….」

「咦？又是你啊小帥！」還沒等政委說完，局長笑眯眯地走向躲在人群後面的王帥。

「這次人不會又是你抓的把！」

「啊，不是不是，是遲龍哥抓的！我就是跟著開個車。」王帥在人群的注視下羞紅了臉

「好苗子！以後這樣的年輕同志好好栽培一下！我說，小帥，以後乾脆到重案去干吧!刑警隊是分局的王牌，你可以好好鍛煉鍛煉，讓大姚帶帶你，以後又是個好隊長！是吧，大姚？」

姚鵬宇的臉抽搐了一下，瞪了王帥一眼，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

「行了，這個數雙算，都別爭了。一會老貓問人，刑警隊繼續外圍取證，把證據弄踏實了，我還有個會。」

「是！」政委像觸電一樣立正，就差敬軍禮了。

說完，趙局夾著小包匆匆離去。

姚鵬宇沒再吭聲，他黑著臉，帶著幾個刑警，看也沒再看上一眼，就要出門。

李逵哥在一旁想了一個小時，早就按捺不住了。

「不是，我看這地上挺乾淨的，姚隊長說話得算話。」

姚鵬宇裝作沒聽見，怒沖沖地走了。李逵哥和金魚、老貓三個人放聲大笑。

不一會，劉蕾老師趕來。她換上了一套深色職業裝，光著兩條性感的美腿走進了辦案中心，旁邊的民警們眼珠子就快飛出來了，王帥真想立刻用一卷衛生紙把兩條光腿圍上。

「你怎麼來了劉老師？」

「我是你們分局登記在冊的合適成年人，在未成年嫌疑人父母趕到之前，我要陪同訊問的。」

你就是想研究研究這孩子唄！」

「你可別瞎說，我是你們聘來的，正兒八經一次二百元呢！」劉蕾老師調皮一笑。

有大美女作陪，老貓哥也像是聞到金槍魚一樣興奮，兩個人一起走進了訊問室。眾人左右無事到旁邊會議室看著電子屏幕上的老貓哥施展渾身解數展開訊問，今天的老貓哥效率非常，打字的速度從以往的「二指禪」，變成了電競高手。可那孩子始終不冷不熱，也不太說話。老貓哥急的幾次起身高聲叫罵。

劉蕾老師突然走到孩子面前，那孩子抬起頭來，定定看著她，漆黑的眼睛裡冰冷空洞。

冷嗎？劉蕾老師握住了他凍得通紅的手，直直看向他的眼睛。孩子臉色泛紅，躲開了劉蕾老師的眼睛，但並未推開那雙溫暖的手。

「孩子。我知道你不容易。如果你父母都是合格的，你也不會流浪街頭。但是做錯事就要承認。對嗎？」劉蕾老師的眼睛裡滿是真誠和關切。

「告訴我，我有什麼可以幫你？」

那孩子眼圈泛紅，驟然抬起了頭。

十分鐘之後，那孩子終於交代了全部的犯罪問題------除了那把該死的槍。王帥的心情始終緊張到不行，好在孩子到最後什麼也都沒說。

他叫林超，15歲，本地人。有一個經常毆打他的在部隊上班的繼父，還有一個無業的母親。20多天之前一次考試，他在考場上睡著了，連名字都沒寫。校長從旁邊經過時看到，提出要讓他補考，而且要在繼父的監督之下，在學校里重考。他知道父親會把他活活打死，所以他果斷拿出書包跑出了學校，就這樣在大街上晃蕩著，一直到了現在。

筆錄最後，他說出了他母親的手機號，提出希望她來送送他。

一個小時以後，他的母親一個人趕來。在訊問室里陪著做了二遍筆錄。整個過程，這位美艷動人的中年婦女始終冷若冰霜不發一言，林超也未向她看過一眼，兩個人形同陌路。

直到走出訊問室，婦女拉著王帥走到一間沒開燈的小黑屋裡。王帥心中好奇，也沒阻止。

「警官！救救我們家小超！我求求你了！」婦女立刻淚如雨下，樣子和剛才判若兩人。

「這不是我幫忙的事，你也看了，這是法辦的事，但是他歲數小，應該不會判很久吧。」王帥看著她楚楚可憐的樣子，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警官，只要能讓小超出來，我願意做任何事，你聽懂了嗎，任何事。」婦女跪在地上，烏黑的長髮如同瀑布一樣落下，遮住她美麗的面龐。

王帥飛也似地逃出了屋子。

就這樣忙活了一天一夜，到了送人的時候，王帥和禿禿哥押著人上警車。婦女奔跑過來。她無法再掩飾內心的情感，哀聲慟哭，不停拍打著后座上的車玻璃，呼喊著林超的名字。

林超避開那絕望的眼神，轉頭看向車內。綳了許久，冷冰冰的臉上終於浮現出一抹殘忍的笑意。

（還差個後記，但是第二個完整故事已經講完。巡邏車還有兩個完整的故事。但中間將會穿插著前傳，禿禿哥和老貓哥金魚哥在年輕的時候破的命案，也是我的老本行。本鵝將在繼續保持故事真實性和完整性的情況下增添故事性和可讀性，小劇透一下，咳咳，很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