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入百萬卻窮得什麼都不敢買的特殊貧困人口

來自專欄 和毛利午餐

有錢人哭窮是件很討厭的事情。

幹什麼啊，也不跟你借錢，你幹嘛跟我說這個？

不過前幾天我收到一個讀者的消息，內心一陣波瀾，始終難以平靜。

讀者說她老公是個年薪百萬並且有股權分配的技術男，但是生活十分節儉，自己用碎屏華為手機一直不捨得換，各方面都非常樸素，對吃喝玩樂根本沒有任何想法，除了對小孩的教育非常上心外，一顆心只撲在工作上。當她提出全家一起出門旅行時，老公跟她說，並沒有這份閑錢，馬上就要經濟危機了，多存點錢吧。

看完之後，我首先反應是，至於嗎？一年賺上百萬這點錢都捨不得？

但是後來經常會想起這個焦慮的有錢人，腦海中彷彿能刻畫出他的形象，穿優衣庫，開經濟適用型轎車，家裡除了房子貴，什麼都是平價品牌，老婆通常樸素大方，因為好看的話實在太花錢了。

我又想起來另一個朋友，一個北京IT男，有一天閑聊到該給女朋友買什麼包時，說自己辦公室的大姐真是奇了，明明老公賺得不少，家裡住海淀學區房（一套大概1500萬左右），她每天上班就拎個塑料袋，裡面放著鑰匙，公交卡，保溫杯。

摳得如此生動活潑，買個包不行？

我不太能理解為什麼年入百萬還能穿優衣庫這件事，千金散盡還復來嘛，聽說過很多瀟洒的故事，比如某個編劇賺到第一個一百萬，立刻買下一輛瑪莎拉蒂，因為相信自己還能賺更多的一百萬，某作家拿到稿費後，直接去訂下一個愛馬仕，明星背得，她就背不得？

真是令人備受鼓舞，當我賺了點錢後，才恍然大悟。

人生啊，有孩子跟沒孩子完完全全兩碼事。

沒孩子的人，即便月入一萬，都在想著lv很適合我，花一個月買一個包怎麼了，女人就該對自己好一點。買到lv後，會用盡全身力氣盤算，如果月入三萬的話，買個香奈兒怎麼樣？先買個香奈兒激勵自己吧，生活要有目標才對。

如果你年輕，單身，年入百萬，將會是一件非常瀟洒自如的事，去歐洲當然坐公務艙，來回往返也就兩萬多，去逛街當然刷到卡爆掉，賺錢為了什麼，不就是為了給自己充滿快意的人生？《東京女子圖鑑》是怎麼一步步晉陞的？不就是靠著升級換代的衣服和包嗎？

這一切都是你沒孩子之前的任性前半生。

我沒孩子之前一分錢存款都沒有，仍然覺得自己精神上很富有。

有了孩子，一秒赤貧，不管賺多少，精神上都是個窮人。

夏天到了，聽著女朋友純真的願望：如果減到90斤，就攢錢給自己買一個香奈兒。

我心裡有兩種感受：第一，什麼，三萬塊還需要攢嗎？怎麼會連三萬塊都沒有？第二，雖然我有很多個三萬，我也捨不得買一個香奈兒。

不敢跟她說，因為想當然的，她肯定會打死我。當年我二十六七歲時，去泰國玩，當時清邁正好興起一股酒店公寓買房熱潮，當地朋友十分熱情地推銷，買啊，超划算的，才三十多萬。我一面含笑推辭一面心裡罵娘：買個頭啊，我連三萬都拿不出來。

回來跟一個已婚有小孩的同學說起，她很震驚地說：那邊房子才三十多萬？那我自己就可以買。她的意思是，根本不需要通過她老公同意，她手頭私房錢完全夠用。我大吃一驚，這個人看著平平無奇怎麼這麼有錢，天吶手裡有三十多萬，竟然不出門環遊世界，竟然不買點名牌，竟然不換輛好車。同學笑著說：這還算有錢啊？

當時我氣壞了，現在我理解了。

從朋友圈我可以看到很多同行業的人有小孩和沒小孩的差別。

同樣的娛樂記者，沒小孩的一年去五次日本，從觀光游到自駕游，從專門看櫻花再到日劇巡禮游。有小孩的也會出門，一般是京郊農家樂，小區深度游，親子餐廳體驗日，去日本也行，這時候你會發現日本人真的太坑爹了，怪不得生育率那麼低，酒店竟然是按人頭收費的，多一個小孩多一筆花銷，連早餐都是。

同樣的金融從業人員，單身的隨意投資個海外房產，和一群男男女女包遊艇出遊，沒事炫耀下家裡的珍藏版單一麥芽威士忌，珍藏版手辦，珍藏版演唱會門票。有孩子的，說到自己孩子上的幼兒園一萬三一個月嘆一口氣，說到要上的民辦小學多少錢，又是一口更悠長的氣。

同樣的電視工作者，單身的每天發自拍，巴黎世家衛衣，限量版球鞋，這是平時的休閑裝束，還有正式場合，絕對不能輸給小明星的衣著，每到各種節日從不出鏡，但感覺總是在相機背後的曖昧富豪男友。有孩子的，開始深刻關心起了國家大事，學習各種社會熱點，歐洲假奶粉到底怎麼回事，小豬佩奇為什麼變成社會人，我的孩子能不能變成偶像練習生？

小孩很奇怪的，一開始你覺得養孩子其實不花什麼錢，只要有一顆平常心。

後來他就變成了一隻老虎機，不，比老虎機還過分，賭博你好歹還能走狗屎運贏上一兩次。小孩吞下去的錢，大部分大人都不打算要回來。

像石沉大海一樣，往他身上砸錢吧。

那個年入百萬的爸爸為什麼不肯出去旅行？為什麼一想到經濟危機就瑟瑟發抖準備大量存錢？他很可能在想，如果女兒要上私立學校，每年二十萬的學費，上六年是一百二十萬，這筆錢有了嗎？如果經濟危機一下子讓收入減半，難道他的孩子就因此不上學？還是像落難小公主一樣，轉到菜市場小學去？

不僅僅是小學，還有中學和大學，別說什麼十八歲你自己去打工的鬼話了，就服務員那點工資累得跟狗屎一樣，還能讓他不輟學？

當你是個年輕的單身漢時，你的世界只看到一隻三萬的包。

當你的孩子擺在你眼前，他又唱又跳又活潑，你只能捫心自問：錢準備夠了嗎？

我有很多單身朋友，經常問我，你幹嘛不給自己花錢啊？

唔，當我買了一瓶一千八的法爾曼面膜，我的小孩卻在用十塊錢一罐的孩兒面，我是什麼心情？

只有有錢人才會故意鍛煉自己的小孩，讓他知道舒適的生活不是應得的。我們窮人只會有愧疚心，對不起，居然光顧著自己享受了。同理可得，自己去買香奈兒，小孩穿著優衣庫，完完全全不對路，我到底是在幹嘛呢？

於是理解了那個拿著塑料袋的大姐，家裡肯定有個要出國的孩子吧。

有了孩子的女人吶，lv已經夠上檔次了，如果小孩漸長名牌包也跟著多起來，她一定是真正的富有。

在北京上海這樣的一線城市，年入一百萬算什麼？一套學區房八百萬起，你得在小孩投胎那刻就開始謀劃，買哪裡對口什麼小學，緊俏的學校需要提前五年入戶籍，那時候你還是個懵懂的一無所知的新手婦女，你以為給他一個快樂童年就夠了。

等小孩上了幾千塊一個月的幼兒園，才忽然慌張起來，八百萬學區房買不起，那只有私立一條路，學費二十萬，房租/房貸二十萬，啊，加起來一年四十萬，這些不過就是基本開支而已。

有一個更悲慘的現實是，這個年入百萬的家庭，忽然又多了一台老虎機，二胎來了。

別信什麼養個孩子不就是家裡多雙筷子，哥哥穿剩下的弟弟也能穿，哥哥能上私立學校弟弟難道買一送一免費去上？你會獲得額外的幾百萬債務，而世人還在那邊打著哈哈：賺這麼多，為什麼過這麼省？

我打賭，任何年入百萬的有錢人，最不想看到的一件事就是，自己好不容易爬上了中產這條線，小孩卻因為上菜市場小學，一條龍流水線重新變成工人階級。

這就是明明有房有車有存款，卻窮得什麼都不敢買的特殊貧困人口。

文/毛利

十年時尚情感專欄作家。長篇小說《我在三十歲的第一年》正在熱銷，京東、噹噹、亞馬遜有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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