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佛教,僧侶回答的和詭辯的

關於佛教,僧侶回答的和詭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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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段時間讀完一本對話集《僧侶和哲學家》。這本書的由頭很有意思,

藏傳僧侶馬修·理查德原本是一名生物學博士,跟隨諾貝爾生物醫學獎得主導師從事分子生物學最尖端研究,然而,正在人生充滿各種輝煌可能性的時候,他遠赴喜瑪拉雅山麓,跟隨藏傳佛教老師,探求古老的東方智慧。這個時代背景是60年代,正是西方的嬉皮士運動時期。而馬修倒跟嬉皮士單純被神秘的東方宗教吸引不同,真是沉下心來修行。

對話的另一方是法國哲學家讓-弗朗索瓦·何維勒,同時也是一名政治評論家。

更有趣的是,兩人是父子。在時隔二十年後(當然他們中間也不是沒有見面過),這對父子在加德滿都進行了為期十天的對談。

對談中更多的是父親在發問,父親從西方哲學史出發對佛教這門東方宗教充滿了好奇甚至是懷疑,但同時也能看出父親在尋找西方哲學未能解決的問題的答案。

兒子更多在回答,顯得從容不迫,字句間透露著堅定與從容。不過兩人的對談無關兩者的父子關係,更多的還是兩種哲學體系的碰撞。

僧侶解答了佛教部分的核心問題,如對物質和精神的關係,自我的理解,痛苦的來源,佛教的宇宙觀。關於物質和精神的看法,我覺得去讀佛教的《心經》即可明白。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以無所得故,菩提薩埵,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罣礙,無罣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三世諸佛,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羅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無上咒,是無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故說般若波羅蜜多咒,即說咒曰:「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

—?玄奘法師譯,般若波羅蜜多心經

在對談中,僧侶也澄清了大眾對佛教的誤解,如大眾一貫認為佛教主張無為,是虛無主義,也就是我們所說的佛系青年——「沒關係,無所謂,都可以」。其實佛教主張中道,即不能掉入虛無主義的陷阱,也不能走極端主義。

佛教認為自我是沒有實質的存在的。佛教修行就是需要非常仔細的態度去探索自我,目標是需要清晰地認出「自我」是沒有實質的存在。「自我」不存在並不意味著empty的空,而是一種容器的「空」。

涅槃的意義其實是和對世界不在乎相反,是無限的慈悲,對所有眾生的愛。佛教主張斬斷的是幼稚而自我為中心的執著,執著於追逐享樂、財產、名聲等等。

佛教也不主張我們接受自己的命運,不去抗拒它。而是主張接受現在,因為所發生的事是過去行為的結果,但是未來完全要看自己,一個人永遠站在一個十字路口上。能夠看到自我不是真實存在,不會讓人們毫不在乎地接受任何發生在我們身上的事,反而會讓我們更自由地行動,不受「我」的拘束,不因這麼喜愛自己而認為自己永恆具體地存在等等,不斷製造出一連串吸引和排斥反應。從自我中心解脫出來,讓我們能夠更大的行動自由。

一些有趣的發現:

  • 佛教與科學並不矛盾,佛教主張看清一切事物,科學研究亦是其中一種。所以,對佛教來說,宇宙探索並不危及教義本身。這一點上不像基督教,在電影《超時空接觸》中,狂熱的基督徒對外太空智慧的存在非常恐慌,以至於實施暗殺計劃。但在佛教中不存在這個問題,佛教主張大千世界,即使有外太空智慧的存在,人類依然需要解決心靈的探索。
  • 佛教是溫和的宗教,不同於歷史上的基督教、伊斯蘭教(尤其是現在的伊斯蘭教極端主義者),佛教也並不會懲罰異教徒,佛陀的教導就像一本導遊手冊,解釋他自己走向智慧的道路。真正要成為一個佛教徒,我們必須皈依佛陀,並不是要把他當作一個神,而是把他當作一個導遊,以及證悟的象徵。同時我們要皈依他的教導,就是佛法,但佛法不是教條,而是一條道路。最後我們要皈依僧團,也就是所有陪伴我們走這條道路的人。佛教不會強迫,也不會試圖改變人的信仰,那樣是沒有意義的。
  • 佛教其實是無神論者,即便是對待佛陀,人們的態度也並不是將其視為神,而是師長。

僧侶沒有很好解答的疑問:為什麼佛教社會中沒有誕生真正推動人類社會進步的發明發現?或者說發展至今,佛教社會為什麼依然如此落後?

僧侶在這個話題上有很多的詭辯。我們所定義的進步主要體現在生產力的提高。如抗生素的發明讓人類生命延長;飛機的發明讓人類出行時間縮短。但僧侶說,他遇到有的修行者達到了達芬奇的水平,但他不在意這些。又或者說,在尼泊爾,即使人們很貧窮但依然很快樂,科學的發展帶來了很多副作用,如污染,如戰爭。

但我覺得在他談及的一些話題中其實解答了這個問題。的確佛教並不排斥科學,但他視之為次等重要的問題。佛教包容,但他把人們生命中應該追求的事情排出了重要性。

他談到:「科學的危險性——真正科學的危險——就是它容易被分析式的衝力帶走,跑得太遠,讓知識做過大的橫向擴張。」他談到自己當年在科學院研究地質學,對沙粒的形態做了一些實際的研究。「從這些沙粒,我們可以推算出一個河流有多老,沙從哪裡來,是河沙還是海沙。」他最後問,「這確實很迷人,但是真的值得花那麼多心血嗎?」他承認了其研究的重要性,但是「無論多麼有趣,重要性不應該超過對智慧的追尋」。

佛教談到三種懶惰,第一種很簡單,就是把所有時間用在吃飯和睡覺上,第二種就是告訴自己「像我這樣的人絕對不可能達到完美」。佛教認為這種懶惰會讓你覺得就算努力也沒有意義,你永遠無法達到任何心靈上的成就,這種懶惰讓自己灰心,反而令自己試都不去試。第三種,就是把生命浪費在次等重要的工作上,永遠不去面對最精要的問題。佛教做精要的問題就是心的探索。

其實這就解答了我的問題。

所以當僧侶在談及尼泊爾貧困居民感到幸福時,我特別想追問一個問題:他是如何看待西藏的喇嘛王朝時期,寺廟作為一股重要的政治力量干涉西藏的社會發展,錯失了每一次的現代化轉型?又該如何解釋西藏是如此的落後,最終喪失了自己的獨立地位?

最終,我對佛教的看法和父親一樣,「就一個智慧系統而言,我越來越欣賞佛教,以一個形而上學系統而言,我越來越懷疑它。」

色拉寺辯經 Photo By 小銀醬

題圖:photo by @川葉 拉姆拉錯,位於在西藏山南市加查縣。拉姆拉錯在藏傳佛教的活佛轉世系統中具有重要的地位,每次尋訪轉世靈童之前都要在此湖觀湖示相以尋求神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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