謂語動詞——一山不容二虎

一、前言：

本文主要是討論很多朋友提出的諸如「為什麼英語一個句子只有一個動詞做謂語，其他動詞都要變成不定式、動名詞什麼的」，「為什麼將來時will後面要接動詞原形」這類問題。

二、謂語和動詞的區別

在開始詳細討論之前，我們有必要理清謂語和動詞這兩個基本概念。

動詞是詞類概念，是相對於名詞、副詞、介詞等詞類的一類詞，主要指表示動作或狀態的辭彙。

漢語中，動詞和名詞之間的界限不是特別明顯，因為漢語沒有詞形變化。

比如，「打人」這個詞，到底是名詞還是動詞？必須放在具體語境中才能做出判斷。

「我是警察，你們幾個人怎麼在這裡吵吵嚷嚷的？」

「他打人！！！！！」

「嗯，打人是不對的。這位同志，你過來一下。」

很明顯，第一個打人是個動詞。第二個打人是名詞。

謂語，又叫述語，是句法概念，與之相對的有主語、賓語、定語等，表示一個句子中用來描述主語發出的動作或者是處於某種狀態的句子成分。

通常，一個句子可以劃分為兩部分——主語部分和謂語部分。主語部分是動作發生的對象，或者是某個時間的刻畫對象，總之，他是個對象。謂語部分則是這個需要刻畫的對象所具體發生的一件事或是所處的狀態，比如：

他們昨天打球去了。

主語部分就是他們。謂語部分就是昨天吃了一頓火鍋。主語部分最重要的成分就是主語，有時候還有修飾主語的定語成分。

謂語部分通常由狀語、謂語和賓語等句子成分共同構成，核心是謂語，比如剛才那個句子的謂語部分「昨天吃了一頓火鍋」，狀語是昨天，賓語是一頓火鍋，謂語是吃了。

很多語言的謂語通常由動片語成，但是謂語不等同於動詞。

比如漢語，謂語可以是動詞，動詞片語，也可以是形容詞，成語，小句等等

她很美。（形容詞做謂語，前面加程度副詞「很」修飾）

她摔倒了。（動詞摔倒作謂語，後接時態助詞，表示她確實已經摔倒在地上了。）

她打了我。（動賓結構打（謂語）+我（賓語））

趙飛燕傾國傾城。（成語作謂語，這裡傾國傾城可以認為是形容詞。）

同樣，上一句我們改造一下：

趙飛燕有傾國傾城之容。（這裡又變成了動賓結構作賓語，」有」為動詞，傾國傾城成為形容詞修飾賓語——「容」。）

嚴格來說，漢語的主語是話題性質的，就是謂語是在圍繞主語進行展開，有時候不是特別在乎主語是不是動作的發出者。所以漢語存在小句作謂語這一有趣的語法現象，比如：

大象鼻子很長。（鼻子很長是一個完整的句子，這裡充當大象的謂語。）

反觀英語，謂語則只能由動詞充當，所以「大象鼻子很長」得說An elephant has a long nose.

有時候英語的謂語是由兩個動片語合起來的，比如：

I can do it

can do it 是謂語部分

it是賓語

can do 是謂語

其中，can是謂語動詞，do是非謂語動詞

can和do一起，組成了這個句子的謂語。

那個，為什麼can是謂語動詞，do是非謂語動詞呢?這就引出了本文著力闡述的內容。

三、動詞的語法範疇：

在回答問題之前，我們不妨從一些預備知識開始。

對於語法範疇，我們可以換一種思路，就是動詞可以通過添加什麼成分或是做簡單變換，表達其他一些諸如時間、事件是否完成、動作發出者等附加概念。

人稱（person）：體現主語和動詞的一致關係。比如，主語是三人稱單數，動詞就要相應體現出動詞單數。通常以變位（conjugation）的形式表達，比如印歐語和閃含語，英語只剩下一丁點殘留，即是直陳式三人稱單數後綴-s，這個後綴-s也叫人稱標記（person marker）。對於變位比較發達的語言，可以省略主語的，比如拉丁語，amo就表示「我愛」的意思，如果前面加上ego（我），則起強調的作用，用漢語表達就是「是我……」。漢語動詞沒有變位一說，所以通常情況下不能省略主語。

語態（voice）:語態反應了主語和謂語之間的關係。簡單地說就是，主語是動作發出者還是動作接受者。主語是動作發出者，我們通常稱之為主動語態；主語是動作接收者，我們通常稱之為被動語態。說個冷知識，原始印歐語是沒有被動語態的，只有中動語態。所謂中動語態就是指動作由主語發出又返回到主語，漢語類似的表達就像"自己給了自己一巴掌"這句話。英語還有一點點中動語態的殘留，比如to adapt、to adjust這幾個動詞，必須後接反身動詞，比如：to adapt oneself to，to adjust onself to。

以上兩個語法範疇都是在討論動作與動作發出者之間的關係。

時態（tense）：指動作發生的時間與某一規定時間（通常是說話人正在說話的時間）之間的關係。發生在說話之前為過去時；正在說話的時候為現在時；發生在說話之後為將來時。

體(aspect)：指動作在說話時進行到哪個階段，更直白的說，就是指動作發生完沒有。最常見是未完成體和完成體。英語中，未完成體就是進行時，完成體就是完成時。體和時在很多語言中都不能完全割裂開，通常是相互配合，共同闡明時間與說話當時的時間關係。

以上兩個語法範疇都在討論一件事——時間。

最後還剩下一個語法範疇，也是本文的重點，同時也是一般語法書中忽略的內容。本文我們單獨列一章詳細講解。

四、動詞的式：

式（mode）：動詞的式，就是指動詞的語氣。

mode在英語中和mood同源，兩個詞是可以互通的，都有情緒的意思，在作為語法術語也可翻譯成語氣，英語裡面還有個翻譯叫做情態（modal verb），以上幾個名稱本質上是一回事。

原始印歐語的動詞一共有四個式，分別為直陳式、命令式、祈願式和虛擬式，現在印歐語系的語言基本都繼承了這四個式，少數語言在此基礎上進一步發展了一些獨特的式，但不是本文重點，我們就不討論了。現在簡單介紹一下這四個式：

直陳式 indicative

也叫陳述語氣，陳述一個事實，側重於客觀敘述一個事實。最常用的式。

比如：I do something.

命令式 imperative

也叫祈使語氣，命令他人的時候使用，語氣強烈。

比如：Do it！！！！！

祈願式 optative

英語中用得很少，表示一種美好的願望，也叫希求式。

比如： Long live the king.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虛擬式 subjunctive

非常主觀地陳述一個事實，可能是臆測，可能是拿不準，可能是說和現實不符，一些不著邊際的話。總之，很主觀，可以認為是加強版的「我就是認為……」。

比如：If I were you ,I would marry her.

在英語中，祈願式和虛擬式統統歸結成一個大的語法範疇——虛擬語氣。

此外，為了表達語氣，英語還有大量的情態動詞。情態動詞因為其表達意義的特殊性，後接不定式不加to，一般的語法書將其單獨歸為一類。

再對比漢語，漢語動詞沒有式的概念，但並不代表漢語不能表達語氣。漢語的語氣是通過語氣助詞和能願動詞的方式來表達，漢語和英語語法手段不一樣，但是殊出同歸。

五、謂語動詞和非謂語動詞的區別:

那麼對比謂語動詞和非謂語動詞，我們會發現，非謂語動詞會少很多語法範疇，某種意義上來講，非謂語動詞是殘缺的。

再從字面意思來理解，所謂非謂語動詞的意思就是「做不了謂語的動詞」，那麼決定一個動詞能不能做謂語最根本的條件是什麼呢，那就是謂語動詞一定要有「式」這一語法範疇。（此外，謂語動詞還有人稱範疇，非謂語動詞應為成不了謂語動詞，所以不存在與主語人稱配合。）

回顧一下，英語有動名詞，動詞不定式和分詞三種非謂語動詞形式。

動名詞：

英語的動名詞沒有時態範疇。我們沒有聽說過「將來動名詞」、「動名詞過去時」等。但是動名詞可以通過分析的手段構成被動式——being done。

不定式：

英語的不定式，可以通過分析的手段，構成完成時和被動式，比如 to do 是最基本的不定式，to have done 就構成了一個完成時的不定式，to be done 就是一個被動態的不定式。

分詞：

英語的分詞有現在分詞和過去分詞，現在分詞和過去分詞，從名稱上，我們就知道分詞有時態的範疇。現在分詞有主動含義，過去分詞有被動含義。

從上面的內容，我們可以看到，非謂語動詞可以有時態、語態、體等語法範疇，但是絕對不會有式這一範疇，我們從來沒有聽說過虛擬式不定式，命令式動名詞之類的說法。

換句話講，所謂非謂語動詞就是抹殺掉原動詞「式」的屬性，使其成為謂語動詞的輔助成分。

六、為什麼英語句子中，動詞一山不容二虎？

前面分析了這麼多，現在答案已經很明顯了——一個句子只能有一個「謂語動詞」。

「一個句子只有一個謂語動詞」這是很多語言的語法都遵守的金科玉律，尤其是印歐語系諸語言，謂語動詞和非謂語動詞之間可謂是涇渭分明，有些語言甚至必須在單詞形態上予以體現。

「一個句子只有一個謂語動詞」也意味著一個簡單句中有且只有一個動詞有這一特權體現出式這一語法範疇。

最後我們分析以下句子，加深理解。

I do

do是直陳式現在時第一人稱，直接做謂語。

I am doing

am是直陳式現在時第一人稱，後接可以表示時態的現在分詞doing。

I am done.

am是直陳式現在時第一人稱，後接可以表示時態的過去分詞done，過去分詞有表示被動的作用。

I can do.

can是情態動詞can的直陳式現在時第一人稱，後接動詞不定式do.

I will do.

will是助動詞will的直陳式現在時第一人稱，後接動詞不定式do.

I am to do.

am是助動詞will的直陳式現在時第一人稱，後接動詞不定式to do.

I like doing.

like是實義動詞，直陳式現在時第一人稱，後接動名詞doing.

七、總結：

所謂「一山不容二虎」，是指一個簡單句中有且只有一個動詞作為謂語動詞。

如果一個句子需要兩個或更多動詞才能組合謂語，則只能選擇其中一個動詞作為謂語動詞，其餘動詞只能作為非謂語動詞的形式出現對謂語動詞進行補完。具體哪個動詞作為謂語動詞，同英語語法結構和使用習慣有關。絕大部分情況是謂語中哪個動詞先說，哪個動詞就是謂語動詞，所謂「先來先得」。

八、後記：

本文其實是根據我以前的一個回答增補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