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遮攔追趕九紋龍.中
來自專欄 《水滸傳》之安魂曲
4.
梁山在晁蓋,宋江兩位兄長的領導下不斷地發展壯大,在江湖上的聲勢也越來越響。附近濟州青州的官兵根本不敢來圍剿,遠近州縣富戶更是聞風喪膽,任憑我們公然過來搬運財物糧食,不敢有絲毫抵抗;遇到敢於直攖其鋒的,梁山必定予以絞殺。
我們上山後不久就遇到了類似的事:獨龍崗上祝家莊倚仗自己子弟驍勇,莊客強壯,居然對梁山公然挑釁,千般辱罵,狂言要捉山寨里好漢。宋公明兄長親自點將,下山征討。附近州府官兵哪裡敢出兵搭救!不但如此,反而招得登州兵馬提轄,叫做病尉遲孫立的前來投奔。他跟我們內外夾擊,祝家莊被夷為平地。梁山經此一戰,多了五十萬擔糧草,千餘名兵將。
隨後,為了搭救山寨的恩人,小旋風柴進,梁山第一次主動攻打朝廷州縣——高唐州。宋公明兄長又率領馬步軍八千人,經過鏖戰,攻陷了高唐州,救出柴進大官人,並把知府高廉一家三十餘口良賤斬首棄市。
高廉是當朝太尉高俅的叔伯兄弟,梁山此舉令朝野震動。
高俅派遣汝寧軍都統,雙鞭呼延灼興起三路大軍,八千兵馬,鐵鎖連環,圍剿梁山。軍師吳用定下策略,使鉤鐮槍破陣,呼延灼全軍覆沒,逃到青州。梁山乘勝追擊,把青州城也拿下了。青州慕容知府是朝廷慕蓉貴妃的兄長,結果一家老幼依舊被殺。梁山劫得財物五六百車,大搖大擺的運回山寨,所過之處無人敢攔。
在這些戰鬥中,我親眼目睹了那些平日作威作福的朝廷貴胄,被我們一個個拉下馬,砍掉頭,這讓我覺得無比的快活:每攻陷一處州縣,都覺得這醜惡的大宋官府距離滅亡又近了一步!
隨著梁山威名遠播,遠近山寨,望風投奔:二龍山,桃花山,白虎山,少華山,芒碭山等等等等,梁山實力空前壯大,聲勢如日中天。
其中,少華山的九紋龍史進在上山後跟我成了好朋友。他落草之前是華陰縣史家莊少莊主,跟我出身彷彿,性格又相投,交談起來非常投緣。行軍打仗時,我們也經常彼此照應,互相幫扶。
常言道,「否極泰來,樂極生悲」:正當梁山事業順風順水的時候,山寨首領托塔天王晁蓋在征討曾頭市的時候不幸中箭身亡。消息傳來,整個山寨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所幸宋公明兄長代理首領之位,親自率領部隊先打大名府,再下曾頭市,殺掉史文恭,為晁天王報了仇,終於眾望所歸,名正言順地成為了梁山新的首領。
此時梁山頭領恰好一百零八人,湊齊了天罡地煞之數,順序排定,各司其職。我因為身懷武藝,立有戰功,升任馬軍八驃騎兼先鋒使,排在李俊,張橫等所有揭陽好漢之前。弟弟穆春當了一員步軍將校,我們兩個也算是小有成就,比起只在揭陽做個安分守己虛度一生的地主來說,簡直天差地別。
我十分慶幸當初做了無比正確的選擇!
5.
在我任馬軍先鋒使後不久,當初跟隨我上梁山的老父親就卧病不起了。我跟穆春上下忙活,多次找神醫安道全給父親看病,方法都用盡了也沒見多大起色。
安道全背地裡對我們說:「雖有藥石調理,爭奈老丈年歲已高,燈枯油盡之處,頭領須早做準備。」
安道全的話讓弟弟穆春痛哭流涕,我心裡也是傷心欲絕,可在弟弟面前我還是得盡量裝得若無其事。我得有個當哥哥樣子了,如果父親去了,就得由我來照顧弟弟了。
從那以後,我們兄弟倆開始暗中籌備父親的後事。找青眼虎李雲幫忙找一塊肥地,請通臂猿侯健給父親做一套上乘的壽衣。史進兄弟知道消息後,也經常過來看望父親,閑暇時也幫我們忙活。
有一天,父親的氣色忽然變得很好,紅光滿面。他打起精神頭說:「大郎,小郎,且住下腳,過來坐地。」我們倆停下手裡的事,走過去坐到父親床邊。父親握住我倆的手說:「我兒,連日奔波不易,是為父累了你。」
「阿爹休恁地說,為人子者分內之事。」
「已請人撿了處地方么?」
我看了穆春一眼說:「在後山撿了個好去處,阿爹無需憂心,調養身體要緊,肥地未見得用。」
父親笑了笑:「大郎長進了,有了遮攔,也讓為父寬心。」然後接著說:「此去揭陽,路途遙遠,你弟兄又擔著朝廷欽犯的罪過,我歿後是不能勾與你母親歸於一處了。」
「阿爹且寬心,梁山兵強馬壯,正合掃除君側,還天下一個清明世界。我弟兄衣錦還鄉有時,再遷阿爹去來。」
父親說:「莫忘記重建莊院,再娶妻生子給咱家留後。」
「孩兒省得。」
父親沉默半晌說:「莊院燒了再建,這周章所為何來。少時所棄敝屣,老時所圖千金。」
他繼續說到:「大郎出莊院幫助宋頭領時,我情知不當穩便。但若攔你,也必不肯干罷。你兄弟二人從小不務農業,專登好勇鬥狠,激惱村坊;你母親歿的又早,我只得隨你性子,看你造化。」
說到這裡,我心裡已覺凄慘,穆春更是哭了起來。
父親喘了口氣,說到:「我觀宋頭領其人,忍辱負重,城府頗深。但所謀之事並非我兒之志,你兄弟二人需早做準備,眼前有餘時要縮手,方能全身而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兒,你記得我這句良善之言罷。」說完又昏睡過去了。
我一向對父親的話不以為然,但這次他的話卻讓我隱隱約約地看到一個本來近在眼前但我卻視而不見的問題。這個問題具體是什麼,我一時還說不上來,可能這就是人們所說的燈下黑吧。
那次談話是父親的迴光返照,因為後來沒過多久,他就去世了。我跟穆春料理完父親的後事,就約定,等將來我們的事業成功了,一定按照父親的遺願把他遷回揭陽,與母親合葬一處。
6.
梁山的威名越來越大,後來朝廷又派了幾批官兵圍剿,被我們盡數一一擊潰,從此,朝廷也不再派兵討伐了。而山寨頭領的主要任務從防禦官兵變成了下山打劫。
過往的客商,趕去異地上任的官員,以及方圓幾百里內的富戶等等,都成了打劫的目標。得來的財物,大部分交納山寨公用,小部分就是自己跟親隨分掉了。
慢慢地,我產生了一個疑惑:為什麼宋公明兄長不佔據這些地方,施行德政,還當地百姓一個太平世界呢?不佔據州縣,轉去打劫富戶,這真的是在對抗大宋官府嗎?有一次我跟史進喝酒說起這事,他告訴我,高唐州,青州,華州,北京大名府,東平府,東昌府,這些梁山攻下搬空的州府,被朝廷更換了新的一茬官員,在變本加厲的搜刮民脂民膏,周圍老百姓的日子並沒有因此而變好。這個問題我倆沒探討出個結果,不過瑣事繁多,三兩下就懶得去想了。
有一年重陽佳節,宋公明兄長下令,遠近頭領都必須回山,山寨擺了一個團圓宴,所有頭領一起過節。重陽節當天,忠義堂上插滿菊花,喜氣洋洋,人丁興旺。宋公明兄長當頭說到:「自受天文,排定座次,眾兄弟保境安民,卻一向疏闊。今逢重陽佳節,設此菊花之會,眾兄弟可快樂飲酒,無有拘礙。」
宋公明兄長坐主位,眾頭領在左右兩側按順序各自坐好。大家飲酒賞花,各訴胸中之志,開心極了。
宴席進行到一半,頭領中有才的,如鐵笛仙馬麟,浪子燕青等,給大家品蕭彈箏助興。宋公明兄長更是乘興填了首《滿江紅》,並請樂和唱來給眾頭領聽。我喝得迷迷糊糊的,只聽到後面兩句:
日月常懸忠烈膽,風塵障卻姦邪目。望天王降詔,早招安,心方足。
這話一出來,全場都炸了,性子烈的頭領,武松,李逵還有魯智深都在高聲叫罵:「招安,招安,招甚鳥安!」「早也要招安,晚也要招安,冷了眾兄弟的心!」大家指責宋公明兄長不該反覆提起招安,傷害兄弟的情誼,一時間,忠義堂上陷入一片混亂。
我自己更是義憤填膺——宋江這個落難的囚徒,在我莊上借宿的過客,依仗我的資助才能報仇的黑廝,現在居然在說什麼招安的混賬話,我非把他一把抓過來問個究竟,甚至打上幾拳才肯罷休!
我稍有這個衝動,再看時只見距離宋江最近的幾個頭領已經護在他身邊了,他們一言不發,但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場給整個忠義堂以強大的震懾,讓人不敢輕易造次。他們是:
前凌州蒲東縣巡檢,大刀關勝
前青州指揮司統制,霹靂火秦明
前汝寧州都統制,雙鞭呼延灼
前東平府兵馬都監,雙槍將董平
當即,我意識到,宋江已經不再是那個任由我擺布的吳下阿蒙了,他現在根深蒂固,勢力強大,我奈何不了他一分一毫。其實,當年在我火燒莊園自斷歸路之後,我們之間的主動權就已經不在我的手裡了。
驀地,埋藏在我心底的那個模模糊糊的問題終於清晰了起來:
宋江從來沒跟我承諾過要對抗大宋官府!
宋江也從來沒要求我火燒莊院!
這一切都是我一廂情願的!
如同一道閃電划過烏雲密布的天空,那個燈下的黑影終於顯露出它猙獰的本來面目。
我呆立在那裡,千言萬語,口有遮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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