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槍手——這裡有個老實人

來自專欄 艾倫影評

天才槍手——這裡有個老實人

說實話，因為我實在太懶，不喜歡趕著完成任務，所以不是很喜歡寫當下很火的電影的影評，因為如果要趕上熱度，必須抓緊看，抓緊寫。前兩天正好和朋友看完這部天才槍手，看完之後覺得這個電影真的很不錯，這在短時間內表達的東西很多，層次也很深。

《大明王朝1566》裡面有一段戲，是嘉靖和太監黃錦在宮裡散步，碰到遠處的侍衛，嘉靖不想讓人知道是自己，於是當侍衛問是何人的時候，一向溫和的黃錦呵到：「是我，別嚷嚷。」於是嘉靖就樂了，說沒想到一向在他面前老實忠厚的黃錦，也有這一面。黃錦回答說：「他們怕的不是我，怕的是規矩。」沒錯，作為人本身，沒有階級高低之分，但是因為我們的協作形成了社會，按照一定的方式去運行，便有了貴賤之別，而這個方式，就是規矩。我們從未成年到成年，就是一個學習規矩的過程，而從成年到成熟，卻是一個看清規矩本質的過程。這部電影中對於人們對待規矩的不同方式和層次，都有很好的表現。

遵守規矩

在最開始的時候，大家是遵守規矩的，這裡的規矩，既有明規則，也有潛規則。首先，明規則體現在小琳入學的時候，她和校長的討價還價，就屬於明規則，雖然對於極為優秀的學生給予獎學金未必是明明白白寫在紙上的規則， 但是這屬於常識性規則，大家不會覺得奇怪。潛規則體現在第一次考試作弊，數學考試的時候，數學老師說過卷子很難，之前沒有找他報班的學生會考的很差。說白了，數學老師等於是在賣考卷。雖然這是破壞明規則的，但是卻以潛規則的形態存在著，大家也是看破不說破，差學生可以用錢解決，好學生也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小琳和班克一開始都是遵守規則的，因為這是最安全的，尤其是對於他們而言，窮人家的孩子，學習就是唯一的出路，容不得一點差錯，也經不起任何變數。而阿派和格蕾絲，其實也是在遵循規則，也就是潛規則，報名數學老師的班，交錢，拿卷子，買個分數。

兩撥人本來都在用自己世界的規矩按部就班地生活，但是卻有了交集。阿派和格蕾絲的潛規則等於給了小琳重磅一擊，她一直遵守的規則，居然還有另外一面，自己辛辛苦苦地學習，得到的成果，別人花幾個錢就可以到手，這對她無疑是一種侮辱。更讓她無法接受的是，原來學校還跟家長索取贊助費，這也是超出她知道的明規則以外的潛規則。小琳的回應，非常具有逆襲的大女主風格，就是你用你們的規則玩我，那我就學會你們的規則，然後玩死你。數學老師既然利用職務賺錢，那自己何不將這個生意攬下。相比而言，班克的做法非常耿直，就是舉報。當然，這本身沒有什麼錯誤，可是他的舉報行為卻讓他意識到了明規則和潛規則不是對立面，相反，兩種衝突的體系卻非常和諧地共存著。他舉報小琳後的結果，是阿派和格蕾絲這樣抄襲的人安然無恙，而小琳這樣努力的人卻付出了極為沉重的代價。同時，他在考場舉報的時候，明確告知監考老師有抄襲，而老師卻也是視而不見。當他看到這些，以為自己只要遵守明規則依然可以成功的時候，卻因為阿派錯失了出國的機會。他這才意識到，只有會玩潛規則，才有出路。

戲弄規則

意識到潛規則的小琳和班克，在電影的後半段，就是在戲弄規則，也就是STIC考試作弊。

電影中主角們在戲弄規則之前，小琳和班克都有猶豫，但是基於他們遵守規則並沒有正收益，而且還把自己弄到了一個很窘迫被動的處境，所以只能戲弄規則去搏一把，超出既有的明規則和潛規則。

當然，除了槍手身份，別忘了，兩位主角，也是天才，這也間接地導致了他們後來的作弊之路。如果他們本身平庸，一方面沒有能力給別人抄襲，另一方面，也不會如此的不甘平庸。他們自己也在電影中表達，覺得自己的天分應該站在食物鏈的頂層，充分發揮自己的優勢，與其辛辛苦苦地學習最後被開掛的有錢人輕鬆甩開，倒不如洞悉了有錢人的弱點，利用這個反客為主，去賺有錢人的錢。

這個時候電影的三觀其實陷入到了一個很有趣的處境，到底班克被抓，是因為他沒有遵守明規則，還是沒有玩好潛規則呢？同時，當我們去指責這兩個本想用「正道」去成功結果被逼上梁山去玩潛規則的天才的時候，是否有一些何不食肉糜式的味道呢？

捍衛規則

最後的結局被很多人去吐槽，覺得是強行地政治正確。其實這個結局在一開始就已經註定了，兩個人物的性格和背景，就註定他們在作弊的道路上會分道揚鑣。

班克選擇將作弊做成一個職業，因為他摸清了這個世界規則的底線，發現作弊並不違法，作為學生的他，禁止考試，開除學籍，都是非常可怕的懲罰，但是當他發現自己不得不步入社會的時候，之前對於而言是金科玉律的校規校紀，突然變得很無所謂，相反，這也讓他有了本錢，去無止境地作弊，賺錢。這是符合他的人物設定的，作為一個窮人家的天才，除了讀書考試，沒有出路，當這條路被斬斷的時候，帶著對於這個世界規則的不滿，決定成為玩家的一員。這裡對應他最開始的表現，當他看到作弊的時候，毅然決然地選擇舉報，耿直得有些可愛，而後來的結局，無疑是上演了一個勇士與惡龍的戲碼，只是在這個故事裡，勇士沒有戰勝惡龍，而是被惡龍打敗，然後發現只有自己成為更強的惡龍，才可以出人頭地。

反觀小琳，她最後的選擇也是符合她的性格的。不像班克，她一直有父親陪伴她，教育她，照顧她，所以最後她迷途知返，很大原因就是因為她的父親。

其他人選擇了遵守規則，或者戲弄規則，但是小琳最後選擇了一個比前兩個更要艱難的道路，就是矯正規則， 讓規則回到規則本身。老老實實交稅不難，想辦法避稅也不難，但是想辦法讓所有人都老老實實交稅，才是最難的。之所以她最後選擇教育，除了因為她的父親，還因為班克。她親眼看到班克從一個和自己一樣老實學習的天才，在初嘗自己戲弄規則的甜頭後，徹底成為了以戲弄規則為生的人，甚至不惜威脅她。

這時候她才明白，真正出問題的，不是遵守規則的人，也不是玩弄規則的人，而是執行規則的人本身。

這裡有個老實人

《驢得水》中有一句台詞，「中國最缺乏教育的，或許不是農民。」班克舉報作弊的時候，觀眾因為已經代入了女主的視角，本能地對於班克是反感的，因為當我們已經接受了老師賣題，學生抄襲的設定，班克這個還在努力學習，正常考試，甚至舉報作弊的人，看起來宛如一個愚蠢的老實人。

作弊對么？當然不對，這是對於努力學習的學生最大的侮辱和不公，但是當我們縱觀全片，數學老師在收錢賣題，監考老師對於作弊熟視無睹，就連校長也在算計著學生的贊助費，這個時候他們再板起臉來告訴學生要誠實，要腳踏實地的時候，又如何指望學生們真的去遵守呢？就像是校長教訓小琳時小琳用贊助費的事情進行反擊一樣，大人們的雙標，並不會把孩子教成他們期待的樣子，相反，他們只會讓孩子們慢慢意識到，原來自己必須刻苦而大人可以取巧，僅僅是因為自己不夠強大，不夠聰明而已，所以影片中，假如小琳沒有舉報班克，班克的生意真的做成的話，校園便會和社會進一步接軌，成績待價而沽，而刻苦學習成了笨辦法。

所以小琳實際上想做的，恰恰是班克在影片開始做的事情，就是看到規則維持規則，捍衛規則，她不希望自己的學生都是戲弄規則的玩家班克，而是那個看到作弊就會舉報的老實人班克。這個想法天真么？是很天真，這個夢想難么？難到幾乎不可能。有的人地方就會有潛規則，無關文化，無關品行，這是人類本身的特點決定的。這也許就牽扯到了每一個人在長大成熟時困惑糾結的問題，面對這個世界形形色色，明裡暗裡的規則，我們是要當戲弄規則的玩家，還是遵守規則的常人，還是捍衛規則的老實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