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千年之戀(小說)

公主的千年之戀(小說)

來自專欄 藝小創的聽說鋪子

圖片來源花瓣網

孤城

槿華/文

【2015.8.1】

「我的封號是永和,那不只是一個國家的嚮往。」

「那小滿變成星星,永遠陪著你。」

深夜裡,男子緩緩睜開眼睛,又是這個夢,已經夢了十五年了。

在夢裡,那個亭亭玉立一身衣袂青衫的少女的模樣在腦海里重疊直至模糊。

窗外的夜空里,一輪明晃晃的清冷孤月高高掛起,散著影影綽綽的光線。

月越來越來圓了,再過十幾天天,淺城市又是一座空城。

那個撩起一髻青絲在腦後的紅衣女子將再一次與一年一度的八月十五相約,以一身廣袖紅衣,衣袂飄飄地如幽靈般地出沒在淺城市,然後在次日太陽升起的時候,任何地方都有可能會有一具空心屍體。

那是淺城市的夢魘。

十五年前,顧木城還是一個懵懂的小男孩,那時,他親眼看見博物館裡一個剛從土裡挖出來的千年冰窖中的女子復活。

那名女子將手伸進一名男子的肉體取出一顆鮮紅的還未停止跳動的心臟,當她看見捲縮在牆角觳觫的小男孩時,目光獃滯片刻後便化為一縷紅煙,憑空消失。

從此,這一幕成了小男孩一閉眼就能想起的噩夢。

明天,八月十三,淺城市又要開始忙碌了,飛機票,火車票,車票,船票都會成為這座城市最昂貴的奢侈品,所有車站,碼頭,飛機場都會擁擠地不堪入目,而三天後,淺城市就是一座荒城。

【一千年前】

跡國的王勞民傷財,重金召來全國的奇能異士,欲建一口讓容顏不壞的冰窖方子以供百年之後的他受用。

因怕人覬覦這口方子,便在跡國皇宮北部無人去過的深淵秘密進行,對外宣稱無人能建這一奇棺,就此作罷。

跡國最小的公主蘇滿,封號「永和」。很貪玩,時常藏在出宮探親的妃子轎底下偷偷遛出宮。

第二次出宮時,她還是個不暗世事的小女孩,繁盛的街頭與她從小生活的環境截然不同。

她從小生活的環境,一國公主從小生活的環境就是錦衣玉食後面人們所不知道的艱辛,而這種艱辛只能用繁文褥節、琴棋書畫、胭脂水粉、這些看似美好的詞來概括。

沒有人知道她究竟有多厭惡那種生活。

她望著店鋪上的糖人,肚子餓的咕咕直叫,第一次私自出宮的她根本不知道銅錢是什麼東西,更不會知道一分錢一分貨的道理。

她只是以為吃那糖人就像在後宮時隨便在一個妃子那裡去拿東西吃一樣簡單,但守著糖人的大漢不及妃子的溫文爾雅,甚至有著比她父王更凶的神態,讓她靠近不得。

一個小男孩突然從人群中竄出來,迅速搶走一個糖人轉身拉著蘇滿的手就跑,那個壯漢在跟後面咧著嘴罵著,沒有人照看的糖人被一擁而上的些衣衫襤褸的人一搶而空,蘇滿看著他們,樂的咯咯直笑。

小男孩把蘇滿帶到一個沒有人的角落裡蹲下,他乾淨的笑容天真無邪,那一刻,單純的蘇滿突然覺得有這個小男孩的地方彷彿就是這世界上最純潔的一片聖地。

「我見你好想吃這個,」他把糖人遞給她靦腆地說「可是我沒錢,只能暫時這樣,過幾天我便拿錢還給那位大叔。」

蘇滿看著他道:「謝謝你。」

小男孩撓撓低著的頭看著她腳上那雙精緻的虎頭鞋,上面的顏色與花紋他雖從未見過,可他卻莫名覺得很適合她。

「 我叫蘇滿,哥哥,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君思城,因我爹爹很早就離開了我娘,娘很想念他,便取了君思,但先生說這個名字不好便在後面加了一個『城』字。」

「那君哥哥你也一定很想你的爹爹吧?」

君思城眼底的清澈渾濁,落寞浮現又沉浸:「是啊,因為沒有爹爹,所以連朋友都沒有……」一句再不能簡單的話了。

「君家媳婦有問題,親爹不要夫離棄,有兒讀書沒墨筆,貞潔牌坊無字名。」這段打油詩彷彿刀子一樣刻在他心裡,腦里。

「沒事兒,從今以後,我蘇滿就是君哥哥你最好的朋友。咦~君哥哥,你用的是什麼香料,這麼香?」

「香料只有貴族家才用,像我這樣的哪能用的起香料!你所聞到的莫約是我沾了些我家小院的丁香花香。」

「味道極好聞的,比香料好聞多了!」

就這樣,蘇滿每次出宮都會去找君思城玩。

很多次被她母妃發現,便罰她抄《三字經》,一次一遍,兩次兩遍,……她不知悔改,惡性循環,已經抄第五十九遍。

所以民間傳說跡國最小的公主永和是一才女,小小年紀便知書中真理,終日沉浸在書房之中,長大了定是一名文將,說到這裡,大家又不禁嘆息起來。

可惜在跡國,女不從政。這便是跡國最後頹廢的原因之一。

蘇滿每次都想盡辦法逃出宮去與君思城玩,和君思城聯手搶到很多糖人後直奔書房,挑燈夜戰,奮筆疾書。

天知道她有多討厭讀書寫字,但她看看藏在裙擺下面的糖人還是會甜甜地會心一笑。什麼都是值得的。

【2015.8.2】

顧木城穿好警服,整好頭上的國徽,客廳的媽媽已經在催促:「小城啊!弄好沒,過來吃飯了。」

餐桌上,牛奶,三明治,早餐一如既往的簡單。

顧木城在門外拿了一份今天的報紙,坐下來喝了一口牛奶看著報紙上最近淺城市的新聞,八月十五將近,報紙上無非是寫陳年往事,報道著十五年前失蹤的女屍,和即將面臨的月圓之夜。

媽媽從廚房走出來,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我說顧局長,在家就好好吃飯,別關心國家大事兒了。」

顧木城沒理她,她繼續絮叨:「整天就知道工作,跟你爸一個德行,我說兒子,你也老大不小了,什麼時候能對自己的事兒上上心啊,我可跟你說,最近好幾個姑娘都旁敲側擊的來打聽你的情況,我看陳總經理的女兒就很不錯,剛留學回來的,什麼時候我安排你們見一面?」

對於一大早上起來就聽媽媽安排相親的事,顧木城早已司空見慣,並不理會。

媽媽也毫不在意自顧自的嘮叨:「李阿姨的兒子比你小一歲,明天孩子都做滿月酒了,現在那李阿姨整天整天的可神氣了。」

頓了頓,又說道:「你爸爸工作又忙,不是出差就是開會,沒完沒了,以前呢還有你在家陪陪我,現在你也工作這麼些年了,我一個人在家孤獨啊,你要是娶個老婆生個孩子,你說咱們這麼大個家也不至於這麼冷冷清清。」

「你爸爸以前想讓你繼承他的公司,我不同意,就怕有一天你也被工作整成你爸爸那個樣子。現在倒好,你做了警察天天為了案子跟你爸爸也沒什麼分別了,這當警察啊,我還寧願你繼承你爸爸的事業,不用每天為你提心弔膽的。」

「要我說你還是辭了工作,這萬一那天有歹徒來報復你怎麼辦?我那天可看新聞啦,說是那個局裡的犯人跑出來把抓他的那個警察給殺了........」

顧木城放下報紙,安慰道:「媽,你整天別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了,時間不早了,我去上班了。」

「你這三明治還沒吃呢!」

他看了看原封未動的三明治,拿起來咬了兩口說道:「時間來不及了,先走了。」

「哎!陳總那個姑娘你倒是見不見啊?」媽媽的焦急地喊聲已經被他慌慌忙忙關在了白色的大門裡。

淺城市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這個季節路邊花開正好,與其開車堵堵停停倒不如走著去局裡。

街邊的早餐店瀰漫著白茫茫的大氣,長鳴不息的車笛聲與樹枝的鳥兒爭鳴,還未收回的夜來花香沁人心脾,最後由一名小孩撕心裂肺的一聲哭喊聲打破了這城市的寧靜。

一位披頭散髮,衣衫凌亂的女子從顧木城面前呼嘯而過,身後的小孩哭天喊地的指控:「媽媽,媽媽,那個姐姐把我的糖給搶走了。嗚嗚!」

顧木城二話沒說就隨著那個女子跑的方向追了過去,女子並沒有跑遠,在轉角的小路口蹲下瞭望著手裡只剩一半的糖人出神,目光鬱郁,狼狽的著裝卻莫名給人一種清新脫俗的錯覺。

顧木城譏諷道:「你們這些小偷越來越沒有底線,連小孩的東西也搶。」

女子很明顯被嚇了一跳,沒敢抬頭,只是把糖人往胸前藏了藏,依偎在牆角。

顧木城笑了笑:「為了一顆糖被我關進局裡,你也真夠倒霉的。」說完一把拉起她:「走吧!」

女子驚慌地看著顧木城,卻是一個漫長而又遙遠的對視。

這麼多年沒有人知道她是怎麼過的,每日風餐露宿,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漫無目的的像一個行屍走肉一樣生活在這個陌生的城市。

她甚至不會痛,不會死,她想著或許自己是一被神靈所詛咒的孤魂,永遠不得超生。可即便如此,每個夜晚的的夢還是足夠令她痛到醒過來然後再也睡不著。

在夢裡,有一個天真無邪的男孩兒和一個單純可愛的女孩兒以及一場烽火無邊的戰爭。

女子護在胸前的糖人粉碎一地,眼淚奪眶而出伸手抱住了顧木城:「君哥哥,小滿知道,小滿一定能找到你!」

顧木城愣了愣,她的模樣幾乎與夢裡的青衫少女完全重合,可是他並不認識她,他推開她:「我不認識你,不是你口中的君哥哥,我是淺城市公安局局長,是來逮捕你的。」

女子一聽便急了:「君哥哥,我是小滿啊,你怎麼會不認識我呢?我是小滿,蘇滿啊,君哥哥......」

顧木城打斷她:「我說了我不認識你,還有,我姓顧,不姓君。」

雖然嘴上這麼說,可顧木城看著她覺得陌生的她竟如此熟悉。

陽光愈發燥熱,世界萬物的影子既灰暗又柔和,女子看見他這樣決絕的太度,想來是將自己忘了,神色瞬間黯然下來,退了幾步,禮貌的鞠了鞠躬:「不好意思,是我認錯人了。」

顧木城心裡有一片靜湖,卻被眼前這個女子的一躬而驚起了波瀾,他說:「算了,不過搶了一顆糖,以後不要再做這種違法的事兒,我再碰見就不會饒了你,你一個女孩子,可以找一份正經的事干,也好過這樣討著過生活。」

女子沒有抬頭,直到他走遠了,她也沒有抬頭,也沒有一句謝謝。

【一千年前】

與君思城再次見完面後,蘇滿一路上蹦蹦跳跳地,不亦樂乎。

跑到跡國皇宮外正好碰到回宮的環貴妃,她小小年紀自然不知道環貴妃和她母妃的過節,只是從小聽嬤嬤說見她要叫上一聲環額娘,既是額娘,便是親人。

所以蘇滿樂顛樂顛地跑過去,所有侍衛,宮女看著這個一身是泥的小女孩愣了半天才行禮齊呼:「參見永和公主,永和公主吉祥。」

蘇滿讓他們平身後過去拉著環貴妃的袖子說:「環額娘,環額娘,你帶小滿回宮吧,小滿很聽話的,會直接去書房罰抄《三字經》,但請您務必瞞著我父王,他若是知道了,就是再疼我,也不會如母后這般心軟。」

環貴妃看著蘇滿雖是極不願意,但考慮到她是跡王最疼愛的一個公主 ,又不得不翹起她纖細的小指把蘇滿領進轎子。

進了皇宮後,環貴妃就悄悄派人去通知了跡王。

環貴妃把蘇滿帶回永寧宮時,跡王已先她們一步到達。蘇滿看到她父王隆重嚴肅的臉,只得乖乖過去行了個禮。

環貴妃上前一步指控蘇滿:「身為一國公主,竟無視國法,多次私自出宮,皇上,永和公主雖說還小,卻也是半大個姑娘,這在民間,未出嫁的姑娘是不允許出閨閣的 ,更何況,這裡是皇宮,若是一個皇宮還比不上民間的法度,豈不讓天下人笑話。故臣妾在此望大王以一國聲譽為重,一來殺雞儆猴,二來也斷了些許人嚼舌根,您說是與不是?」

蘇滿瞪著環貴妃多次試圖站起來拌嘴,但都被她母妃按了下去,只好跪在地上抱怨:「我正尋思父王此時應是看奏摺的時辰,怎麼有空到後宮來了,原來是有人故意拿這芝麻小事來耽誤父王的國家大事。」

「放肆!一國公主私逃出宮,你倒覺得是芝麻小事?」跡王固然喜愛永和,但他除了是她爹外,他還是一國之君,這次也確然犯了大錯,便忍痛道:「來人,將永和公主公主關進南苑書房,三個月內,無孤地命令,不準踏出南苑一步,期間有任何差池,所有陪同者一律問斬。」

關三個月?她無法想像三個月不能見到君哥哥要怎麼過。她苦苦哀求跡王,可是一國之君的威嚴豈是她一個小女孩所能擾亂的。

永和公主終究是在跡國一百二十四年禁足三個月,而這三個月內,她永遠不知道君思城發生的事。

那段時間,君思城每天都會來湖邊等蘇滿,這樣等了兩個月,直到有一天有很多士兵到他家恭恭敬敬地叫他一聲世子時,他就再也沒有機會在湖邊等小女孩了。

君思城的父親原是陳國的王,而陳國和跡國在國土上雖是隔江相望,但從來都是井水不犯河水,陳國和跡國都是九州上最兇猛的兩頭獅子,兩軍若是交戰必是兩敗俱傷漁翁得利的局面。

所以在這種實力相當的情況下,即是兩國國君再野心勃勃也不敢輕易挑起戰事。

而君思城的母親是曾經陳王去給跡王賀五十大壽時在路上寵幸的女子,因陳國只有五位皇子,大皇子性格偏僻,二皇子性情軟弱,三皇子天性貪玩,四皇子身帶殘疾,五皇子是最有出息的,可是就是因為他太有出息了,所以最後戰死沙場了。

對於一個國家來說,最大的悲劇也莫過於此吧!

後來,傳說陳國的王午夜做了一個夢,說是有一顆流星從陳國的天空划過落到跡國的土地上。

陳王這才想起來君思城的母親,於是暗地裡派人去打聽,這才知道了君思城的存在。

陳王徒得一個年少皇子,舉國同慶,陳國上下燈火通明,三天三夜,一方國土的天空都幾乎要燃燒起來。

君思城和他母親一夜之間就從貧困拮据的生活變成了錦衣玉食,比起麻雀變鳳凰,也不過如此吧。

從此以後,君思城就被深宮疊院鎖著沒日沒夜地學習各種兵法武功,陳王把一國之擔都挑在僅僅十四歲的少年肩上。

許多年來,所有人都只看到他的成功,看到他威風凜凜地從沙場上凱旋而歸,卻從未有人看到過他眼角溢出的淚。

那年蘇滿禁足三個月後拿著自己的虎頭鞋偷偷遛出了宮,可是她怎麼也沒有找到她的君哥哥,君思城的家門前也已長出了一層厚厚的青苔,小院的丁香花也盡數凋零。

一天夜裡,她終於抱著虎頭鞋痛哭起來。

蘇滿和君思城一分別就是五年。

五年後,他們都長大了,天真無邪的小男孩已是玉樹臨風,而那個純真可愛的小女孩也是一張絕世容顏。

可是,誰都沒有料想到五年後竟是以這種形式見面。

一劍便承載了滄桑千年的愛戀。

【2015.8.14】

顧木城沒想到還能再見到那名女子,那名女子叫蘇滿,她在公安局對面的咖啡廳里工作,從來沒有閑心喝咖啡的顧木城從此後常常會去那家咖啡廳,蘇滿每次見到他都對他宛然一笑,然後安安靜靜的沒有任何話語。

局裡常常會有同事調侃顧木城這個工作狂居然會去咖啡廳,然後他也不以為然道:「最近沒什麼案子,放鬆而已。」

不知不覺,這個咖啡館好像成了他每天必去的地方,不知是因為這個女子那神秘又熟悉的東西吸引著自己,還是心裡地片湖早已被她攪亂,直到八月十五的臨近。

顧木城開著車走在空曠的街道上,淺城市大半人都已經離開了,一陣荒涼的風吹過來把遍地無人清掃的塑料吹得沙沙作響。

仰起頭,比滿天天線更多的就攝像頭了,是那些所謂的科學家,醫學家安裝的,目的無非是想看清楚那個食人妖究竟是何物,可是十幾年過去了,攝像頭裝了又換,換了又裝,依舊沒有任何進展。

路面上因昨天下了雨還殘留著積水,淅淅瀝瀝的。腐爛的枯葉瀰漫到空氣中,彷彿明晚的味道。

淺城市也只有在八月十五左右最安靜了,平常時候,街道總是很擁擠,無論白天晚上,能找出一片安靜的天空都很奢侈。

顧木城下了車手機突然響起來,他把手機放到耳邊,熟悉而慈祥的女人聲音溫暖地在他耳畔波動:「小城,你去哪了?還有一小時就要安檢了,你快點到機場。」

他回答他媽媽:「知道了,我找一個同事,找到了我就過來。」

「找哪個同事啊?非要這個時候去?」

「總之,我會準時回來。」

掛了電話他把要給蘇滿的那張機票拿出來展開,想起她安靜的面容,他笑了。

而在這時,巷子里忽然衝出一個人影撞倒了顧木城,還未致歉便飛快地進入了另一個巷子。

顧木城從地上爬起來才發現他手裡的機票不見了,於是他迅速提起腳步追進那個巷子,可他進入了才發現這個巷子就像一個巨大的迷宮,四通八達,每條空靜的巷子都長得將近一樣。

他沒有辦法,只能將憤怒一拳打在冰冷的牆上,咒罵一句:「該死!」

走出來,看著一片狼藉的街道,天線縱橫交錯的天空。

他該怎麼辦?

機票只剩一張,可是卻有兩個人。淺城市所有的機票、船票、車票都在前天被一搶而空,全數售盡了。

蘇滿住在咖啡館提供的一個老宿舍里,聽見有人敲門,她放下手裡掃帚打開門看見站在門前淡淡喜色的顧木城。

他說:「就知道你還沒走,我給你買了票,走,我送你去機場。」

蘇滿搖搖頭:「我不走,謝謝你的好意。」

顧木城有些生氣:「不走?難道你要在這兒等死嗎!」說完拉著她就上了車往機場趕去。

喧嘩的機場和冷清的街道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顧木城把花夏帶到大廳後就把唯一的機票放到她手裡,他說:「這是來回的票,別弄掉了。」

「你呢?」

顧木城強顏笑笑:「我坐下一班。」

事實上,已經沒有下一班了。

蘇滿從包里拿出一根糖人遞給他小聲說道:「你知道嗎?其實我是故意找的那家咖啡廳。」

顧木城愣了愣,好像突然之間看懂了自己的心,明白了自己對她的心思,此時此刻,他看著她,他多想給她一個承諾,可是他連接下糖人的勇氣都沒有。

走出機場。空城裡的寂靜把他包裹地有些窒息,他摸著包里一直響個不停的手機,平靜地對電話那頭說:「媽,我和同事換了機票,你就趁這個機會和爸爸好好相處。」

「那你怎麼不早說,我還特地將那個陳總的女兒叫在一起,真是的。」

掛了電話,眼眶就濕了。

他把唯一一張機票給了蘇滿,而他自己可能將在這個世界上度過最後一晚,然後在後天太陽升起來那一刻,他就會成為一具冰冷屍體擺在某個骯髒的角落。

這一次,他知道不會再像十五年前那樣幸運了。

【一千年前】

午夜的嘯風把刀劍碰撞的聲音拉的很長。

蘇滿起身推開窗戶最後一次以公主的身份去迎接厲風,天邊的殘月散出冷冽的光打在跡國的土地上。

跡國,可能在下一刻就會成為永久的歷史。

這總想法確實不應該是身為一國公主的她腦里所能想的,但這又確實是事實。

天下人看陳國殲滅跡國就像看一場笑話,試問一頭雄壯的獅子與一隻病危的狸貓搏鬥,這種結局已經不言而喻了,就連對軍事一竅不通的她都知道,國破,已成定局。

一年前,跡國的實力在九州也是遙遙領先的,可終究人算不如天算,在九州各個列國費盡心思巴結到跡國後,環繞在跡國四周的洛河突然偏離陳國一方向跡國漲潮,削弱了跡國大半力量,那些列國立刻良禽擇木而棲轉身投靠與跡國實力相當的陳國。

傳言,早些年,跡國物阜民豐時曾在跡王的五十大壽時得罪於陳王,雖說此事已過去十幾年,但陳王卻一直懷恨在心,如今天災降臨,跡國大難,陳王又怎會錯失此等良機呢?

蘇滿仰頭看著沉重的月夜,想著三個月前即使跡國體無完膚,但她至少還可以說一聲:我是跡國最小的公主,永和。

三個月後的今天,她知道,很快的,國破家亡,她什麼也不是了。

她支開唯一一個還肯叫她一聲公主的俾女向宮牆北部的城樓走去,到了樓頂時下起了鵝毛大雪,紛紛而至。

城樓的另一端便是這三個月來陳、跡兩國交戰時遺留的殘骸,荒屍遍野。生鏽的鐵刀都能發出嘲笑的冽光照著她,刺骨的寒風中夾雜著濃郁的血腥味和狼煙味,不禁讓人嘔吐。

蘇滿撐在冰涼而有斑斑血跡的圍欄上望著烽火連天的遠處,跡國破爛的旗子插在那堆血肉之上,逆風穿越荒野,旗幟搖搖欲墜,而她只能看著它倒下去,埋沒在這無盡地黑暗裡。

遠方的撕打聲,追逐聲一點一點的逼近,當那些黑影出現在她面前時,她瞬間呆住,陳國黑烏烏的鎧甲,明晃晃的武器大片壓倒過來,舉起一排凄烈的火光照亮著這無星的夜。

而被那排山倒海的氣勢壓倒的是十幾名忠於跡國的戰將,在最前面的人拿著曾被無數英雄搶奪的寶劍,此時看上去也黯然了許多,那個人正是她父親,跡國的王。

曾經風靡九州,春風得意地拿著青菱劍向各個列國耀武揚威的跡王,卻淪落到這般模樣,很是能讓人感慨事物的變遷。

從古至今,洛河一直被稱為跡國的保護河,上上下下,由於地理優勢立了不少戰功,而最後洛河發難,削弱了跡國大半軍力。

正所謂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洛河給跡國帶來崢嶸盛世,自然也能讓它衰敗成荒,而陳國這些年仰仗於那民間的世子,為陳國增添了不少兵力,實力漸強的陳國本就有意滅了跡國,此番天災正好兵臨城下,一舉拿下跡國。

命由天定,總是半點不由人。

洶湧的洛河在跡國大半國土上遊走一圈後,到處都似深海里的浮藻。腐爛不堪,跡國像一池淤泥被洛河包裹著,路上總有拌腳的餓莩讓人心生恐懼。

而一向傲慢的跡王卻只當它是一場噩夢,時而醒著時,播些糧食給災民,可十粒大米到災民手中也只剩半顆。

此時陳國逼宮,跡王才從床榻上醒過來,原本躺在他懷裡的妃子已連夜帶著金銀珠寶逃離,他才徹底醒悟,拿著青菱劍帶著幾十名誓死追隨的戰將去挑戰敵人的千軍萬馬。

那時,正要逃宮的俾女都敢站在凳子上罵他一聲:昏君!

蘇滿提著快要被白雪淹沒的蘿裙向城下跑去,守城的護衛早已曳兵而逃,她用力推開那扇沉重的大門向她父親那裡奔去。

一縷明亮的月光反射到她的眼裡,她意識到那是什麼,她沒有想太多就撲了過去。

跡王,再怎麼不濟,也終究是最疼愛她的父親,她救他,理所當然。

那夜,清風長劍,直落心口。她聽見父親撕心裂肺的一聲:小滿。

她看到舉劍的男子目光獃滯,她輕聲說:「我的封號是永和,那不只是一個國家的嚮往。」

「小滿!」持劍的男子顫抖地喊著她的小名。

他和她五年後的第一次見面,他破了她的國,殺了他的親人,可是她不怪他,他是帝王家子,征服一個弱國給天下太平,那是他的義務。

……

原來冥冥之中早已註定,而他們只不過是命運的一顆棋子,任其擺布。

小滿認出了君思城,她有好多話要和他講,可是,她卻沒有絲毫的力氣,她感覺存有餘溫的血從她嘴角溢出,身上的溫度正在一點點的凍結、冰冷、消散,然後,她重重地向身後倒了下去。

她的身後是一片黑暗的深淵,跡國皇宮北部從未有人去過的深淵。

【2015.8.15】

淺城市已是一座死城。

所有的人都已離開,即使不能離開的關嚴大門找個地窖藏了起來。

顧木城不想把最後的時光消耗在家裡,這時,能出來走走,看看空城的夕陽也算是一種享受吧!

他似乎已經視死如歸了。

走在闃靜而荒涼的街道,摸出手機看看時間,六點半 。他想父母應該下飛機了吧,便打了電話過去。

「媽……」

「小城啊!」他還沒開始說,母親就已先開了口「你在那邊怎麼樣啊?一切順利嗎?住的地方找著了嗎?」

他聽到母親的聲音,眼眶頓時就紅了,好像母親溫熱的吐息就在身旁。

以前一直都覺得媽媽每天都特嘮叨,而今天是他第一次覺得媽媽的聲音如此溫暖。

他壓抑著音色的哽咽,盡量發出和平時一樣不緊不慢的口吻:「嗯,一切都好。」

這天晚上,他和他媽媽聊了很久的天,這是他生平第一次聊這麼久,他才發現,原來能這樣心平氣和地像朋友一樣和家人聊天是如此的幸福。可惜以前的時光里,他沒能好好珍惜。

他掛了電話,夕陽已經沉淪下去,碩大的月亮已不經意地掛在了夜空里。

他停下腳,閉上眼睛,這一天,還是來了。

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已經到了博物館前面。

十五年前的事,至今記憶猶新,那是他腦海里抹不去的陰影:修建鐵路的工人們挖隧道時在一座山裡發現了冰窖方子,方子里躺著一個青色蘿裙肌膚完好的女子,當場所有人都被這一奇觀震驚地說不出話來,最後包頭工才提議說大家齊力把它送到博物館。

於是淺城市的博物館一日之內紅遍整個世界,他們打著「千年美女,容顏不改」的牌子吸引著各個學界的巨擘,醫學界的,考古界的……都紛紛而至。

經各方面考察,最終確定這具女屍確實是一千年前的,但她的身份卻無從鑒定。

那時,顧木城還只是個九歲大的小男孩,跟著大人門圍著這個水晶方子觀看,他只看的見裡面女子手裡握著的一對漂亮的虎頭鞋,而每當他想靠近看清楚時,腦子裡就開始產生雜雜碎碎的聲音,也就是從那天開始,他就一直做著那個夢。

顧木城一直未曾看清水晶方子里女子的模樣,有天夜裡,他忍不住便又跑到博物館去,他永遠都記得那晚的月亮,那麼大,那麼圓,那麼亮,那麼透明。

他躲過保安悄悄走進博物館,看到三個穿著白色大褂的人正在移開方子蓋子,他才開始跑過去,還未走進,只見水晶方子里突然閃出一抹紅影,一瞬間,那三名男子倒地不起,血從他們的心口位置漾了開來。

顧木城臉色煞白,全身顫抖地看著那個從冰窖里出來的女子,她一身紅綢,若不是嘴角和指尖有剛食人心而殘有血跡的話,那輕栽漫攏的雲鬢下也是一張悄生生地愈發嫵媚的容顏,萬分迷人。

顧木城在還暈血的年紀里遇到這種,已是嚇得不輕,他觳觫地蹲在角落裡,看著離他越來越近的紅衣女子,但那名女子離他很近的時候,凶冷的目光突然被悲柔取而代之,然後化為一陣紅煙消失在顧木城的視線。

那次是淺城市死傷最多的一次,翌日的清晨,乾淨的陽光照在淺城市的街道上,到處都是失心而死的屍體,慘不忍睹。又隨著千年女屍的消失,整件事情更是撲朔迷離。

那些所謂國家級的偵探把淺城市翻了個底朝天,也依然無任何發現,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大街小巷裝滿攝像頭。

清晰的一聲貓叫將他從回憶里拉出來,他轉過頭,在如水清冽的月亮下,他看到一個女子的影子 ,她安靜地站在夜色里望著顧木城。

天空里沒有一顆星星,只有一輪水淋淋的,光鮮明亮的月兒。

物體的影子長長短短的落在地上。顧木城看著那個銀色光線里如幽靈般存在的靜默女子,如同初見她時的那種熟悉,可他不確定,因為此時的她不應該在這裡,他試探性地喊了一聲:「蘇滿?」

蘇滿聽到顧木城認出了她,轉身就跑,顧木城追了上去,在她跑的那一瞬間,他就篤定了那是她。

顧木城從後面握住了她的手臂,迫使她停下來,顧木城地聲音以往任何時都要嚴厲:「不是讓你走嗎?為什麼還在這裡?」

蘇滿狠狠地摔開他,冷冷地說:「放開我!」

顧木城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蘇滿,他把她握得更緊:「你怎麼了?」

「放開,讓我走,放開。」蘇滿掙扎著說。

那晚的的蘇滿就像一頭瘋了的獅子,她拼盡全力地推開顧木城。

顧木城搖著她:「蘇滿!你看清楚,我是顧木城,你冷靜點!」

可是蘇滿似乎什麼也聽不進去,她竭撕底里的沙啞哭喊聲把凄涼的月夜拉破一道長長的口子。

「你走啊!滾啊!離我遠點,我求求你了,顧木城,你走啊!」

顧木城捧著她淚已濕透的臉,力圖能使她冷靜下來。

「你到底怎麼了?」

「你別問了,快走啊!求你,走啊!」她似乎已聲失力竭,卻依舊說著這樣的話。

晚風鋒利地划過夜空,城市裡的橦樓露出鉛灰色的輪廓,冰冷的月光聰浩大的高高向上隆起的蒼穹里打下來,世界很靜,靜到只聽得見蘇滿瑟瑟發抖的聲音。

她說:「你走啊!」

【一千年前】

火光把深夜照得透徹, 蘇滿仰首向深淵墜去。齊腰的發線和青綠色的綢紗衣帶在空中飄揚。

雪從烽火氤氳的夜空中紛飛而至,越下越大,漫無邊際。彷彿是上天送卻給一個國家的葬禮,用那厚重的白雪覆蓋著殘垣斷壁的城池。

蘇滿像是一片碩大的奇異雪花,隨雪飄零而下。

君思城看著蘇滿墜落下去,便也跟著跳了下去,在空中抱住了蘇滿,然後用力將刀插進了岩石里。

深淵裡吹來一陣寒風突襲他們的腳尖,蘇滿靠在他的肩上,吃力地跟他說話。

「這麼多年,你去哪了?我找你好久都找不到。我一個人吃糖人都吃膩了。」

「小滿……」

「原來你是陳國的世子啊!」她打斷他:「好巧!我是跡國的公主,若是當年我們都不隱藏自己的身份,你說,悲劇還會發生嗎?」

「對不起,小滿,如是此前我曉知你是跡國公主,定不會……」

她在他肩上笑著搖搖頭,她說:「我不怪你,」她艱難的地從她腰間摸出一雙虎頭鞋,說「君哥哥還記得這雙鞋子嗎?初見你時你便一直盯著它,我就想著什麼時候我便將它當定情信物送於你。可是後來我怎麼也找不到你了,日進我就要走了,君哥哥你一頂要好好的活下去。」

君思城把頭深深地埋在她長發里,單手把她抱得更緊,聲音沙啞,「別說胡話,你聽著,我會好好活著,你也會的,我還要娶你,我們會好好地,相信我。」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可我明知這是不可能的,我是亡國公主,我活著要如何面對跡國百姓,只有死才是我最好的歸宿,在死之前能在見你一面,即便不能再塵世陪著你了我也無憾了。」

「你若不在塵世陪著我,我便下去陪你。你說好不好?」

「不好。你現在是陳國世子,他日便是一國之君,小滿雖不懂什麼治國之道卻也曉得舍小愛而大愛的道理,所以,你要好好活著,待百年之後,我便去奈何橋接你,你不能去早了,去早了你就見不到我了。」

「可是小滿,我等了十五年,我再也等不下去了。」

她看著他,淚早已泛濫成海,卻只笑笑說:「我聽一個老伯說白天也有星星,只是人們看不見它,所以小滿就變成星星,晝夜跟隨著你。」

君思城插進岩石里的刀向下划了一寸,幾點火星和石子落入無盡的黑暗裡

她鬆開君思城:「上去吧,天下百姓等著你,不要為我負天下,小滿雖沒有流芳百世的志向卻也不想做千古罪人。」

她用最後一點點餘力湊上去,在他眉間留下一個吻。

她說:「兜兜轉轉,我終究還是不能將安心地將這虎頭鞋送你,你忘了我吧!」便推開他,抱著虎頭鞋像一隻在雪中飛舞的美麗大鶴向深淵裡極速飛去。

她的身影被重重疊疊的迷霧籠罩,埋沒,吞噬……

最後,世界只剩滿天的大雪。

跡王早些年在各方召集的奇能異士經過十幾年的打磨,終於在跡國皇宮北部無人居住的深淵,成功建造出了一口能使容顏千年不改的冰窖方子。

這口方子在四位長鬍白須的道人期盼的目光下從一池清泉里慢慢浮出水面。深夜的雪愈下愈大,漫天絮亂的飛舞著。

蘇滿從崖間落下卻不偏不倚地落到這口方子里,方子感應到後迅速地合上了蓋子沉入泉底。

四位道人看著自己幾十年的成果被人侵佔,一時慌了神,紛紛跳入水中欲撈起方子,可他們肉體剛碰到水面就化為了一灘血水,漾開的血水把水晶方子包裹著,不一會兒,血水竟全被方子吸收,泉水又變得清澈。

蘇滿一身青衫,手裡緊捏著虎頭鞋靜靜地躺在裡面。她已經沒有了呼吸,但心口的劍傷卻在悄無聲息地癒合。

後來,便是滄海桑田,海枯石爛。

一千年後的蘇滿在博物館裡醒過來,那天正好八月十五,晚上水淋淋地月亮邊沿鍍著一層暗紅,像是給後來的故事一個徵兆。

那是淺城市死傷最慘痛的一個夜晚。

【2015.8.15】

夜色越來越濃,孤月的光纖也愈得發明晰起來。

蘇滿全身開始變得冰涼,她使盡所有力氣最終掙脫開了顧木城,而這時,她身上一道血紅的光閃過,轉瞬之間她已是一身紅衣纏身。

她和十五年前一樣,沒有絲毫變化。

顧木城戲劇性的問了句:「你是誰?」

女子勾起一抹妖嬈的笑意:「我是你的小滿啊,君哥哥,一千年的輪迴,你就把小滿忘了嗎?」

顧木城後退,他聽見自己顫抖的聲音:「不,你不是,你不是蘇滿........」

女妖仰天而笑,聲音風風韻韻:「怎麼當年那麼威風的陳國世子,就這副模樣了嗎?我告訴你,一千年後的永和公主為你而活,你若死了她也就死了,我就可以永遠活下來了。」

沒有起風。可在她說完這句話後身上的綢紗卻漫天起舞,像是黑色里一簇美麗的花火,瞬間綻放。

女妖張手成爪,亮麗鋒銳的指甲在微弱的燈光下反著光,臉色幽涼:「所以今天無論如何我都要取你的性命。」

語畢,她如幻影一樣出向顧木城擊去,顧木城一個轉身躲開,女妖止步,指甲在空中划過下一個弧度,五道炫熳的光朝顧木城的脖子烙印下去,留下幾條血痕,他在空中翻了個跟頭後竟狼狽地摔在地上。

女妖滿天起舞的紅紗被烈風扯的發響,她手落腰際準備一擊致命,而就在這千鈞一髮之時,女妖的左手極力地控制她的右手,而右手又想擺脫左手的控制,兩隻手就像仇人一樣廝殺。

兩手糾纏許久,女妖身上的力氣像是要用完了一樣摔在地上翻滾著。

女妖身上掉下來一雙虎頭鞋,是十五年前冰棺里那青衫女子抱著的那一雙,顧木城看著那雙鞋子,腦子有裡面斷斷續續的夢境畫面。

他撿起它,走到女妖面前,女妖伸手無力地掐著他的脖子,他由著她,嘆息一聲:「蘇滿!」

女妖眼裡的晶紅褪色,一雙漆黑的眼睛柔情地望著他。

他抱著她,淚水打在臉上。

「告訴我,怎樣可以救你?」

蘇滿眼睛半睜半閉,有氣無力「給我剝顆糖人好嗎?」

他粗暴地打斷她:「告訴我,到底要怎樣才能救你?」

她盡量扯出一個與平常一樣的笑容「給我剝顆糖人,我就告訴你。」

眼淚一大顆一大顆地從顧木城精緻的輪廓划下,他說「好,我立刻給你剝。」

他從荷包里拿出那顆糖人,顫顫巍巍的手怎麼也剝不開。

蘇滿用手去幫他:「顧木城,你好笨啊!一隻手怎麼剝?」

糖人終於剝開了,顧木城將它喂在蘇滿嘴裡「告訴我到底怎樣才能救你?」

蘇滿笑笑,平靜地說道:「對不起啊,顧木城,我騙了你,已經沒有辦法了。」

她伸手覆上他的眉目:「把我放回博物館吧!」她說。

風把雲吹散了,可是陽光卻再沒有出現。

丟失的千年女屍失而復得,這次的淺城市比十一年前更驚動世界。

所有人都以為女屍完好無損地歸來,卻沒有人發現冰窖方子里的青衫少女手中再也沒有了虎頭鞋。

顧木城終歸沒有想起一個完完整整的小滿,他所愛上的僅僅是這個安安靜靜的蘇滿。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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