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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掉行政化,大學還剩啥?

去掉行政化,大學還剩啥?

A博士辭職了,離開前,他留下一封信,寫道:當我發現一所學校的人對當官趨之若鶩,OA里經常是幹部任免的時候,我便覺得這所學校已經沒有了堅守,所以,我選擇離開……

B博士辭職了,離開前,他留下一封信,寫道:當我發現一所學校的人對當官失去了熱情,幹部都在遠離中心的時候,我便覺得這所學校已經沒有了希望,所以,我選擇離開……

雖然,他們的觀點完全不同,但都很在理。

自古中國讀書人的傳統便是「學得文武藝,或與帝王家」,也就是入朝為官、報效朝廷。他們稱之為入世,但多半是為了入仕。但即便如此,讀書人依然不敢將當官作為人生目標,而只把當官看做是弘道的途徑和通道。畢竟,只有現實的「道」通了,虛幻的「道」才能達。所以,任何人要違背了弘道的大任而為官,不過是沐猴而冠。

於是,在A博士看來,知識分子有弘道之責。如果連被放置在知識和道德高點的知識分子都對當官如此追逐,那必是本末倒置,甚至禮壞樂崩。所以,他感到失望,只能離開。離開充滿爭權奪利、爾虞我詐的校園,去尋找一座象牙塔,關起門來做學問。

但作為深受幾千年學而優則仕傳統熏陶的B博士則不這麼看。在他眼中,當官,畢竟不止為了權力。儒家講「立德、立言、立功」,沒有職務,如何立功?古往今來,哪個聖賢不是高居廟堂,即便身前窮困潦倒,死後不也照樣配享太廟。何況在這個權力至上的社會,如果真回家賣紅薯,可能肚子都填不飽。當官,不丟人。有人願意當官,至少說明還有人想做事。

但大家連官都不想做了。那隻能說明在千萬種可以調動人積極性的因素里,最廉價而有效的那個都已失靈。畢竟流水不腐,沒了流動熱情的組織,剩下的只能是慢慢腐壞。與其在一個奄奄一息的組織坐以待斃,還不如早早逃離,另投他處。於是,他也走了。

說來說去,還是大學裡當官的那些事。作為高等教育最令人詬病的制度——行政化,一直都是繞不開的話題。

一直以來,對高校去行政化,大概有三種意見:

對普通百姓來說,討論大學要不要去行政化,就討論像婚後女人要不要刪前男友電話,答案顯而易見——不留比留好,留的不是故事,而多半是事故。他們多半沒讀過大學,大學在他們眼中,和小學、中學一樣,不過是一個教書的地方,無非人多一點、地大一點、樓高一點、名字長一點。既然教書,不就是一張桌子、一塊黑板、一支粉筆,要官幹嘛?認識班主任固然可以給孩子調整個好點的座位,但那不能算官。認識校長固然可以給孩子調整個好點的班級,但那也不能算官,最多是個有權力的老師。就像QQ群主,在群里算個頭,出了群算個屁。

既然如此,那為什麼要定專科處級、本科廳級、985部級?這可跟縣長、市長、省長一個級別。教書的人不就該一副清(qiong)貧(suan)樣嗎,和太爺一級,真不習慣。

如果他們的觀點有點扯,那讀過大學的人的觀點就更易讓人認同。記得有同學問我,你為什麼這麼忙?你為什麼要開會?你為什麼要坐班?我回答,我為什麼不能忙?我為什麼不能開會?我為什麼不可以坐班?他說,因為你是老師啊。我說,你沒有見過理髮店打卡嗎?你沒有見過保潔員開會嗎?你去網吧沒網管嗎?他說,反正你是老師。

在他們眼裡,歐美大學發達,正是因為沒有這麼多大大小小的處室,民國大學發達,正是因為沒有這麼多大大小小的官員。從來只有民國大學教授的傳奇,沒有民國大學處長的傳說。行政的存在,只能阻礙大學的發展。真是「too young,too simple,sometimes naive」。

如果他們的觀點都不值得理睬,那來自大學內部的聲音則不容忽視。近年來,經常有知名教授辭掉行政職務,抨擊大學為官之苦、為官之罪,被人贊為「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不為五斗米折腰」,經常看到不知名教授寫文章,披露自己被教務處科員訓斥,被後勤處科長挖苦的痛苦經歷,被人說是有辱斯文,不尊重知識。

加之,這些年,大學領導經濟問題、作風問題不斷,大學教授學術問題、道德問題頻現,尤其是招生、基建、幹部等問題被曝光,大學的罪惡似乎都印證了他們的揭發,更加讓大學行政化成為了一切罪惡的根源。

於是,全社會的口誅筆伐,已經讓大學去行政化成為了高等教育領域最大的共識。

但,我不竟想問——

沒了行政級別的大學,是否還有尊嚴?

的確,歐美大學沒有如此嚴密而分明的級別,但歐美的政府和公務員是否有如此分明而穩定的級別呢?其實,中國的大學校長,絕大多數人都希望成為教育家。可他們卻必須要花很多時間先成為政治家。學生發生意外,和誰溝通?派出所。大家知道我們的辦事效率和行事風格。沒有所長的關心,一個辦案民警就可以讓事情變得繁瑣。但你經歷的失竊、搶劫、打鬥中,哪件驚動過所長呢?沒有行政級別,一個教育家的時間,一多半得在派出所里耽誤。

辦學治校,和誰溝通?政府。人事廳給編製、財政廳給經費、教育廳給政策、科技廳給項目……沒有級別,估計大學校長最多只能見到處長。要知道,曾經有多少大學校長在部委給科員們端過茶、倒過水、掃過地、抹過桌。尊嚴在哪裡?

別說民國。要知道,蔡元培創辦光復會、搞暗殺的時候,教育部長還在哪裡?胡適之、張伯苓、梅貽琦在和蔣介石吃飯的時候,教育部長又在哪裡?看看安徽大學校長劉文典吧,以學術和個性來維護大學尊嚴的代價,就是耳光、關押和罷免。

所以,在整個社會,尤其是諸位心中崇拜權力的心理沒有治癒之前,高校去行政化,就像把一個女人的衣服扒光,然後丟到一群色狼中間。

沒有了行政級別的大學,是否還有效率?

如果問,哪個國家效率最高?中國。哪個組織效率最高?政府。建國以來的成就已充分說明了制度的優越,現實中固然存在諸多的不足,但這恰恰是沒有發揮制度優越性,甚至破壞制度權威性的結果。

中國的現狀是人口多,底子薄,中國大學的現狀是學生多,事更多,面對著動輒上萬甚至數萬學生,不用這套成熟而且成功的體制,如何保證大學高效運轉?管理出效率。行政機構的存在,只是為了維護秩序。國外大學的確沒有如此複雜的機構,但他們有更加複雜的制度。可在中國,制度執行靠的不是自覺。連上公交車都要哄搶位子情況下,沒了這些機構,師生們會是什麼樣子。

畢竟,教育是家庭、社會、個人和學校共同的責任。可當家庭、社會、個人的責任都壓在了學校一方身上的時候,能亂嗎?

沒了行政級別的大學,是否就有前途?

學術的產生和制度的選擇並沒有必然的關係,前蘇聯和前17年的大學,不照樣產生了偉大的學術成果嗎?這種體制下的北大、清華,不照樣在培養著一流人才嗎?

學術至上的前提是有真學術,教授治校的前提是有真教授。而大學擴張的結果是,學生多、學生基礎弱,老師少、老師基礎更弱(他們本身就是這種教育制度培養的結果)。對多數學校而言,教學比科研更重要,秩序比自由更重要。沒了教務部門,教師上課是傳道還是傳銷,沒了學工部門,學生是談理想還是談戀愛,真的不好說。

真心做學術的教授,根本沒有心思關心實驗室之外的世界是在開會還是在散會。真心追理想的學生,也根本沒有精力關心教室之外的世界是在運動還是在活動。如果非要說行政化阻礙了大學發展,那也是扭曲了的行政化。

所以,大學該去的不是行政化,而是扭曲了的行政化,或者直接稱之為——官僚化。

官僚化,是一種行為,更是一種思想。包括將管理簡化為官位和用行政主導學術。

大學裡有名望的是教授,而掌握資源的是處長。因此,教授想當處長,處長想評教授。可偏偏,教授當了處長就放棄學術,更放棄了學術的品格。處長為評教授就裝做學術,更挑戰學術的規則。

當然,教授畢竟不好當,因為當教授,要征服多數同行,而當幹部,只要征服少數領導。於是,眼睛向上、溜須拍馬、阿諛奉承,開始成為了常態。科員付出為了當科長,科長付出為了當處長。當他們費盡心力,竊取位子的時候,心中多半不是對真理的敬畏,而是對權力的崇拜。那他們制定政策的初衷,便可想而知。

學術有標準,管理無標準。可偏偏,很多在有標準的學術競爭中被淘汰的人,卻在無標準的管理競爭中勝出。當他們山窮水盡,峰迴路轉的時候,心中恐怕不僅僅是對權力的崇拜,還有對學術的無知。無知者無畏。那他們制定政策的結果,更可想而知。

學海無涯,仕途有路。

當行政主導了學術,當官替代了管理,教育才出現了問題。

所以,該去掉的,不是行政化,而是扭曲了的行政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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