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味，多少包含一點心意

來自專欄 三人雋味

《蓮花梗》

文/陳秋妤 圖/colorpalettes

註：未經授權，拒絕任何形式轉載。

《日華子本草》載：蓮花梗，可清熱解暑，去除體內多餘水分，並能順暢體內氣血循環。

其實蓮花梗也就是荷葉梗，又叫藕桿、蓮蓬桿。

第一次吃蓮花梗是在我婆婆家的餐桌上。

婆婆祖籍湖北武漢。武漢蓮藕是湖北最著名的特產之一。

愛吃武漢蓮藕的婆婆深諳蓮花梗的風味，即使定居海口後依然好這一口。

海口的蓮花梗不似武漢那般常有，但每次周末婆婆必定到街市去淘買。

新買回來的蓮花梗，杆子堅挺又粗壯，水分足，形狀近乎圓柱。

蓮花梗想要炒得好吃，烹飪之前一定要扒去外衣，掐頭去尾。

我婆婆非常有耐心，不論買多買少，她總是會用食指和大拇指的指甲撕去蓮花梗的外衣，再把老的地方掐掉，留下最嫩最好吃的部分。

這個時候，我就會帶孩子跟在她身旁，一邊告訴小孩子這就是擇菜，一邊帶孩子一起動手，即使是幫倒忙。

我自小看著我媽每天擇菜兩次長大，對那些在做菜過程中為了趕時間不用手擇菜只用刀切的做法常感到不能理解。

後來接觸不擇菜的人多了，才慢慢意識到：

那些不會擇菜、不喜擇菜的人可能是因為他們的媽媽本身就認為擇菜是一件枯燥、無聊、漫長、不重要的事。相比從小讓小孩一起學擇菜，媽媽們會更願意讓自己的小孩學一些才藝。

但在我們家裡，擇菜是一件很有意思也很重要的事。

只有親自用手將蓮花梗掐成段，孩子才能真切感受到什麼質地是老，什麼手感是嫩。

只有把蓮花梗拿在手裡把弄，才會發現原來蓮花梗掐斷後，斷截面會有淡淡的粉色，仔細看還能看到大小不一的孔道。

放在掌心掂量，才覺察到蓮花梗這麼輕，炒一盤蓮花梗往往需要掐一大捆。最後才發現掐完蓮花梗，拇指和食指的指甲會變成醜醜的土黃色。

瞧，擇菜是一件多麼好玩的事。

蔥有大小，事無貴賤，全看你是否以功利心來看待。

擇好的蓮花梗稍微用清水浸泡十分鐘，再撈起濾干。

婆婆喜歡用蒜頭清炒蓮花梗。先把大蒜拍碎，坐鍋起火，將鍋燒熱，倒油，把蒜頭爆香後再把蓮花梗倒入。翻炒十分鐘左右下鹽調味即可以出鍋。

蓮花梗想要炒得好吃，一要多下一點油，不然吃起來會有一股子臭青味。二要注意火候，不要炒得過熟，否則蓮花梗的水分會跑出來，變得軟爛，色澤暗黑看起來很臟。

婆婆告訴我，蓮花梗以前在武漢根本不值錢，現在海口的蓮花梗基本一斤要六七元。這還是便宜的。

上次我爸媽一行人來海口探望我們。我們在瓊菜王吃飯，其中有一盤清炒蓮花梗三十八元。

瓊菜王的蓮花梗擺放在點菜區。點菜區人頭攢動。洗菜工提前將蓮花梗折成段，整整齊齊地碼放在笸籮里。

在排排放的野菜中放眼望去蓮花梗風頭盡失，垂頭喪氣得連我婆婆都差點不認識。

都說經濟變好了，購買力上去了。半成品蔬菜配送上門大受歡迎，許多小家庭也更喜歡去餐館吃飯，原因簡單：快捷美味，還不用洗碗。

可事實上我們依然是窮光蛋。

我們窮在哪裡？

窮在連擇菜、洗菜、切菜的時間都沒有了，窮在洗手作羹湯的閒情逸緻都不見了，窮在只願把時間花在學習能帶來明顯好處的技能而非沒有目的的體驗生活。

蔣勛先生說，現在的小孩，有的都不知道什麼叫擇菜，因為在他們成長過程中沒有人帶他們擇菜、洗菜。當我們肯在慢節奏的生活中花錢，這才叫做生活的質量，才叫做富有。

我承認瓊菜王炒出來的蓮花梗在色香味上比我婆婆更上一籌，但還是覺得我婆婆炒的更有滋味。

我婆婆炒的蓮花梗之所以有滋味，是因為她在擇菜上面花了很多時間和心思。

滋味，多少包含了一點心意。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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