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金湯力的海鮮店女老闆
臨進車廂之前,我還在思索著,這個目的地的選擇到底是對還是不對?
又回到這個城市——南京。
在南京住著一個女人,我認識了八年,卻從來沒有見過,哪怕之前去過南京好幾次,都因為各種原因沒能見面,這八年我們只是通過文字往來,不得不說,有互聯網的世界是曼妙的,因為它連通著從未見過面卻互相無比熟識的兩個人。
踏上來南京的火車之前,我剛辭去自己的工作。
「我到南京了。」
「嗯,我還在自己的店裡呢,不能去接你,我待會兒發你地址,你打車到我店裡來吧。」不一會兒,我的手機響了,是一條微信,上面寫著:豐富路 41-2,你坐地鐵到張府園下,40 分鐘的車程。這已經是第四次來南京了,逛過夫子廟,吃過鹽水鴨,在玄武湖划過船,在總統府感受過民國的風氣,也曾經在新街口地鐵站的二十六個出口中彷徨迷路。南京是一座屬於梧桐的城市,街道兩旁,只要有綠蔭的地方,抬眼看去都是聳立的梧桐樹,所有的梧桐樹的主幹都在大約離地兩米的位置分叉成兩枝,一枝遮蓋著人行道,一枝遮蓋著馬路,兩旁的梧桐樹的枝葉正好在馬路中軸線上交匯,似乎給整條路都蓋上了頂,炎熱的夏天裡,只有點點陽光從葉縫中穿過,投到地上成斑駁的光影。
我乘著地鐵到張府園,從車站出來,已經是傍晚七點左右的樣子,太陽已經西斜,天邊只留下些許的晚霞,梧桐樹下明顯涼爽了許多,雖然這時候天還是亮的,路燈和車燈卻也亮了起來。
沿著地鐵站口旁的一條叫做張府園的小道,轉了一個彎過大香爐上小板巷,沒十分鐘便到了豐富路,向北望去似乎還能看到新街口的幾棟高樓。我四下看了看門牌號,尋找著「豐富路 41-2 」的字樣,既迫切,又忐忑,想快一點,又想慢一點點,我沿著豐富路從東走到西,又從西走到東,想著是不是能再找到一家別緻的小店,讓我去買一份禮物,送給這個即將見面的女人。
約莫在豐富路上找了十分鐘,才突然發現,原來我要找的地址正在我剛出來的小板巷對面的巷子里,第二家。門口坐了好些人,我沿著巷子走了進去。
一家不大的門面,紅色的門牌,上面寫著「水貨 Seafood 海鮮店」的字樣,就是這家店。店門口擺著七八張椅子,上面都坐滿了人,有男有女,各自聊著天,玩著手機,時不時朝玻璃門內看兩眼,顯然這些都是排隊等號的食客。
玻璃門開了,出來一個女的,不是她,因為緊接著她身後出來一個男的,兩人說著些什麼離開了,從我身邊走過,似乎是在稱讚著這家店食物的美味,下次還要來云云,而坐在門口的一對男女也起身,進了門內坐到了剛剛出來的這對男女之前的位置。我向內看了一眼,店內四五張桌子也已經坐滿,每張桌子上都堆滿了盤子。
我拿出手機,撥通了電話。
「我到你店門口了。」「你等我一會兒,店裡人多,我放下手邊的事情就出來。」我坐在了門邊空出來的一張椅子上,將背包卸下,放在了旁邊,等了一會兒,一個女人從店裡出來了,短髮,齊劉海,一條灰布長裙,一件酒紅色的針織外套披在身上,袖子被卷到了手肘的位置,小小的胸部讓略微瘦高的身材有了起伏,她捋了捋頭髮,左右看了看,最終將目光停留到我這個方向,我們對看了幾秒鐘,我向她揚起了手,示意她過來。
她顯得有些局促,有些緊張,不知是店裡忙碌還是氣溫稍高,臉蛋紅撲撲的,剛一開口說話,便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四下拽了拽。「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她頓了頓,又繼續說道:「真高興你能來,我們認識八年,終於見面了。」
我跟她稍微聊了兩句我示意她先招待客人,不用管我,我就坐在店門口的椅子上,玩玩手機,看看來來往往的客人。翻著朋友圈的時候,看見她發了一條狀態:認識八年,一起做過雜誌,寫過文章,寫過劇本,卻從未相見,只是沒想到一見面,曾經的不食煙火的女文青讓你坐在她簡陋的海鮮攤門口看手機。配圖是正在玩手機的我,應該是剛才送客人出門趁我不注意時偷拍的。
八年前,那時候豆瓣正紅火,我在豆瓣上認識了她,那時候我們都在豆瓣上和天南海北的文青們一起做一本電子雜誌,她在江蘇,我在湖南。後來,與其他的成員都逐漸斷了聯繫,和她之間卻沒受到任何影響,時不時的互相寫寫文章給對方看,在網上討論討論劇本,甚至相約著去旅行,只是沒能成行。一晃眼八年過去,沒想到初次相見卻是這樣。
終於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把我叫進了她的店中,店裡擺放著六張桌子,頂上掛著一個老式的吊扇,呼呼地轉著,正對店門的是櫥窗,廚房在櫥窗的後面,櫥窗上面是一塊黑板,黑板上用粉筆寫著菜單,店裡還剩一桌客人,店裡的夥計們有的坐在空的桌邊聊著天,有的去店外透透氣,我和她選擇了靠牆的一張桌子坐下,她問我吃點什麼,我看了看菜單,又交給她,讓她幫我張羅。
不一會兒,她端上一份花甲,一份毛豆,一份蟶子。蟶子是炒的,每一個都肉質飽滿,咬在口裡爽嫩多汁,而毛豆是冰鎮的,和尋常吃的毛豆不同的是,她放了些醋,在鹵料的咸香與毛豆本身的微甜融合之外多了一絲酸爽,配合著微辣又涼爽的口感,一下就讓我記住了這個味道。而花甲是用錫紙包著煮的,是尋常的「開心花甲」的做法,唯一不同的是薑汁味稍濃,佐餐的粉絲是上好的綠豆粉,不僅筋道,一咬似乎還能感受到一些脆彈的滋味。
她坐在我的對面,看著我吃著這些食物,我倆都沒說話,等到我幾乎將這三份吃完,她才開口:「你……今晚住的地方安排好了么?」
「沒,沒呢,只顧著過來,也沒訂酒店,待會兒找家青旅算了。」她停了一會兒,似乎在想什麼,說到:「別住青旅了,多浪費錢,你住我家吧,只是,你只能睡沙發。」「這……可好?」「我家的貓會喜歡你的。」清晨,陽光從窗帘間照了進來,正好照到了我的臉上,睜開眼,有些刺眼,我躺在沙發上,她的貓躺在我的胸口上,是一隻英短,胖胖的,我碰了碰它,它只是在我胸口扭捏了一下自己肥碩的身子,沒理我,繼續睡,我就只好繼續躺著。
這是一間不大的客廳,我睡在一個藍色的沙發上,沙發旁是白色的茶几,對面的牆擺著電視,而沙發靠著的這面牆上掛著一幅拼圖拼出來的梵高的《星空》,客廳很小,沒有容納再能擺上一張餐桌的位置,但卻隔出了一個小廚房的空間,還有一隻小冰箱還有一隻白色的鞋櫃也在客廳,牆紙和沙發一樣是藍色的,只是沒有沙發藍的這麼深邃,我還能看到三張門,一張在沙發邊,鎖著出去的方向,一張通往卧室,一張通往洗手間。
我正想著她是不是還在房間里睡覺,就聽見鑰匙開門的聲音,她提著袋子進門來,看著我微笑著說:「醒了,來吃早餐,給你帶了一份鴨血粉絲湯,一份灌湯小籠包。」
她一天沒去店裡,陪著我,上午兩人在家各自看起了書,中午去南京大排檔吃了頓飯,下午又去總統府逛了逛,這是我第四次去總統府,至於她,我不知道這是她第幾次去,只知道她特別喜歡這裡,莫名地由衷地喜歡,因為兩人都已經對總統府十分熟悉的緣故,我們並沒有選擇請講解員,只是在總統府里一間又一間地逛著,一樣展品又一樣展品的看著,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一直亦步亦趨,一直到總統府關門我們才出來。
草草的吃過晚飯,她說要帶我逛逛 1912,就在總統府旁,類似於一個類似於北京三里屯的地方,只是沒有三里屯的酒吧街規模大,但是要比三里屯的建築來的別緻,這些酒吧都是駐紮在了民國時期風格的建築里,一棟棟獨立的小樓有序地錯落著。
在這裡,我倆遇見了一家日式酒吧,酒吧很小,在一棟樓的二樓的一個角落,推開一扇半掩著的木門,一條長長的能坐十人的吧台在左手邊,吧台後面是一面牆的酒架,三個酒保站在吧台後,右手邊是三張桌子,三張桌子旁是 U 型的沙發,開口都面對著吧台。
我倆坐在了吧台最邊上的兩個位置,她點了一杯金湯力,我點了一杯威士忌酸。
日式酒吧總是給人帶來一種肅穆與儀式感,雖然三位調酒師沒有任何人是日本人,但儼然也像日本調酒師一樣要求著自己,似乎他們調酒時也嚴苛地控制著每一杯酒的配方,冰塊的使用,搖和的方式,stir的圈數,甚至倒入酒水的先後順序。
看著調酒師調酒,我倆逐漸打開了緊閉了一天的話匣子,從八年前第一次認識開始聊起,第一次電話,第一次爭吵,第一次給對方寄送禮物,一直到昨晚的第一次見面,八年里我們似乎在平行的空間里各自生活著,卻又發現互相交織著,隨著越聊越盡興,酒也不經意間喝下兩三杯,我從威士忌酸換到了皮斯科酸,又從皮斯科酸換到了櫻桃白蘭地酸,而她只喝金湯力。我們都是執著著自己的味道。
相對於其他的味道,酸,簡單明朗,就像是鹽之於食物,常常是一杯酒的點睛之處。而金湯力,杜松子清香,湯力水微苦,和冰塊和氣泡一起帶來的刺激爽快幾乎沒有人會拒絕。
大約喝到第四杯的時候,她已開始微醺,說起了她的前任,她從她們初見到相識再到結束,一五一十事無巨細地說了出來,我只是聽著,時不時點點頭,或報以微笑或皺眉,直到我也點了一杯金湯力,她突然眼圈一紅,手捂著嘴就哭了出來,豆大的淚珠一顆顆沿著她的臉上的弧線滑落,根本止不住,我遞上紙巾,幫她擦了擦淚水,她看著我幫她擦淚水,哽咽著對我說:「我就是因為他才喝金湯力的,而他也是在那個夏天,請我喝完最後一杯金湯力之後離開的我,北上,回家和另一個女人結婚,而那天正好是兩年前的今天。」
我兩回到家時她已經渾身沒了力氣,倚著我身上,幾乎是被我抱著回來的,我不知道她是因為喝多了還是哭累了,我扶她到床上躺下,用濕毛巾給她洗了一把臉,將她腳上的高跟鞋脫下,把她在家穿的粉色的拖鞋放到了床邊,將空調調到她喜歡的二十六度,床頭柜上放上一杯水,起身準備離開房間,她拉住了我的手,叫了聲:「別走。」
三天後,因為我得到了一份工作的面試機會,不得不向她辭行,再次來到她的店,她僅僅向我說了聲珍重就繼續招待客人去了,我出了店,走到巷口,回頭看見招牌已經換了,上面寫著「水貨拍檔 Seafoo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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