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醫的「下場」

來自專欄 野夫之聲

【導讀】名醫是一個迷人的稱謂，很多人都覺得醫生一旦出了名，就會讓好的名聲伴隨其一生。而這只是一廂情願罷了。在當前的體制下，名醫的一切榮譽利益都來自體制，在體制內，他可以擁有一切，但體制不可能養活名醫一輩子。名醫一旦離開了體制，多數人會變得一錢不值。這就是很多名醫們的「下場」。

幾個月前，一位來自上海的患者找到我開刀，她曾講述了一個特殊的故事。10年前，這個朋友在上海某醫院接受了主動脈弓的置換手術，手術雖然成功，但術後感到背部疼痛，每當平卧的時候疼痛就會加重，使她根本沒有辦法躺下去睡覺。為了看病，她在過去的10年中，走遍了上海各大醫院，找遍了各種專業的醫生，最終絕大多數醫生都把她當成了「神經病」，因為她的各項檢查結果都是正常的，沒有任何徵象可以證明她有理由出現疼痛。但疼苦分明就在她身上，她的病只有她自己清楚。他人的誤解使她的痛苦更加嚴重。她是一個意志堅定的人，她堅信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不然怎可能每躺下去就疼痛難忍呢？

歷盡千辛萬苦之後，她找到了一位80多歲的退休老專家，這專家據說是本國某專業的鼻祖。老專家看了她的所有資料後，非常明確地告訴她，她的疼痛完全是手術引起的，這種疼痛可以通過手術解決問題。

聽了專家的話，這位朋友喜出望外，希望老專家能給她做手術。但專家已經退休多年，開刀是不可能的事情，最後專家答應這朋友，替她寫了信給科室現任的主任希望他能幫助解決問題。

很快，她帶著信到了專家以前的科室。她本以為現任的科主任會非常重視這個事情，但當那主任看完信之後，當即表現得非常不高興。他告訴這個朋友說：「你的病到底該怎樣治，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不需要別人來對我指手畫腳。你如果相信我們的老教授，相信他比我更出名的話，最好讓他給你開刀好了，請不要來找我。」

聽了這主任的話，這位朋友驚得目瞪口呆。她原以為那位老專家會受人尊重的，誰知現任的主任竟然如此狂妄，根本不把他當回事。這讓她無論如何都想不通。後來她給我提起這段經歷時，依然覺得奇怪。我相信不太了解醫院內情的朋友都會與她一樣感到奇怪，而萬分不幸的是，這恰好就是如今醫院裡的現實。中國有句俗話，叫人走茶涼。在當今的體制下，專家也好，名醫也好，一旦離開了體制，最後的結局幾乎都會如此，沒有醫院會永遠供著這樣的「過氣菩薩」。

在一般人的印象中，名醫都是非常偉大不得了的人物，且醫生一旦出了名，其名聲將直接被帶到生命的盡頭，怎可能會過氣呢？這不是名醫自己的問題，問題出在如今的體制上。

在當前的體制中，醫生要想出名，僅靠自己的技術是非常困難的，其出名的所有資本都來源於體制。體制會給醫生職位、機會、頭銜、待遇，一個醫生一旦擁有了這一切，他就會出名，就會成為所謂的名醫。醫生出名了，佔有的醫療資源就會越來越多，結果會使自己更加出名。

但是，醫生得到的一切都是體制給予的，而體制不可能把所有的資源都讓一個人永遠佔有。一旦後來的晚輩獲得了同樣的職位、機會、頭銜、待遇，他就一定要將所有的榮譽利益接手過去，然後拚命塑造自己的品牌，讓自己也成為名醫。

人常說，同行是冤家。過氣的名醫與當紅的名醫看同樣的病，而病人人群卻完全相同，如此一來，過氣的名醫還可能繼續出名嗎？

中國有很多的大醫院，醫院的宣傳欄里供奉著很多的大名醫。名醫們在醫院供職的時候都很出名，而一旦退休或者離開醫院了，其名字就會立即從宣傳欄中消失，這幾乎是一種規定動作。所以在中國現有的體制下，醫生的榮譽來於體制，又終於體制，這裡沒有永遠的名醫。

由此可以看出，在當下的體制中，各種主任、專家、名醫最終都會慘淡出局，這是名醫們必然的「下場」，這下場想起來會讓很多人揪心。不過，這也許正是自然界正常的新陳代謝吧。想想看，就連江山都是輪流坐的，名醫這樣的頭銜哪能被人一輩子獨享呢？

那麼，對於醫生來說，難道真的沒有屬於自己的好名聲了嗎？好名聲當然會有。只是需要醫生們認真去經營罷了。名聲經營好了，即便是退了休離開了體制依然會有大量病人跟著自己走，那才是真正的出名。而如果離開了體制便處處遭人嫌棄，以前的老東家不待見，以前的部下不喜歡，所有的病人都紛紛跟著新的名醫走，那麼過氣的名醫們便真成喪家之狗了，那種下場真的很凄慘，想起來都會讓名醫們痛哭。

（野夫，資深互聯網醫療觀察者，微信號：willine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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