湮沒於版本更替間的疑點——從虛竹認父說起

05-23

來自專欄於是，他就這樣燒了屋頂

在新修版《天龍八部》虛竹認父的相關情節中，金老對葉二娘的自白作出了一部分修訂，原文如下：

葉二娘哭叫：「此事須怪不得方丈，都是我不好！是我爹爹生了重病，方丈大師前來為他醫治，救了我爹爹的命。我對方丈既感激，又仰慕，貧家女子無以為報，便以身子相許。那全是我年輕糊塗，無知無識，不知道不該，是我的罪過。這……這……餘下的棍子，由我來受吧！」一面哭叫，一面奔將前去，要伏在玄慈身上，代他受杖。

結合之前的部分情節對比三聯版，有一處耐人尋味的細節，上原文：

黑衣僧緩緩說道：「葉二娘，你本來是個好好的姑娘，溫柔美貌，端莊貞淑。可是在你十八歲那年，受了一個武功高強、大有身份的男子所誘，失身於他，生下了這個孩子，是不是？」葉二娘木然不動，過了好一會兒，才點頭道：「是。不過不是他引誘我，是我去引誘他的。」

葉二娘哭叫：「此事須怪不得方丈，都是我不好！是我受人之欺，故意去引誘方丈。這……這……餘下的棍子，由我來受罷！」

可以看到，關於玄慈與葉二娘兩人的孽緣中究竟是誰處於主導地位這個問題，蕭遠山和葉二娘的說法截然相反，當然，這可以說成是蕭遠山抹黑玄慈的一面之詞，但是，葉二娘第二次竟說出自己是受人之欺這樣的話，這裡暫且不提這是她為玄慈開脫的說辭的可能，另一種可能就是暗示在葉二娘身後確實藏著一個幕後黑手。但是很遺憾，不管你在原作中怎麼找都是找不到相關伏筆的，我認為這是金老在版本修訂過程中所遺留下來的疏漏，正是因為如此才在新修版中作了修改，要在連載版中才能發現其中暗藏的真相。

《天龍八部》連載版里確實有個跟葉二娘關係匪淺的人有可能指使她去勾引玄慈，而且以此人的身份相關的疑點全都說得通。雖然我故意按照時間逆序說的玄玄乎乎的，其實舊版天龍很明確地把這個人點出來了——丁春秋。

舊版天龍里葉二娘跟丁春秋是怎樣一種關係呢？我們來看原文：

忽聽得遠處一個女子的聲音叫道：「春秋哥哥啊，我找得你好苦，你終於也來中原了，一定是為了我而來，我好歡喜！」這聲音幽幽忽忽的飄來，卻是十分清晰。段譽道：「啊，是無惡不作葉二娘！」丁春秋聽了這聲音，老臉顯得頗為尷尬，雙眼中迅速異常的閃過了一團殺氣。只聽葉二娘又叫道：「春秋好哥哥，你怎麼不回答我？難道你就這麼撇下我，不來睬我么？」她叫喊的聲音雖是柔軟動聽，終究是語氣太過肉麻，令人聽著說不出的難受。

葉二娘越走越快，叫道：「好哥哥，你丰采依然，這一次，我可不放你走了。」說著向丁春秋奔近。眾人瞧了她這等妖媚的情狀，只道她一定是投身入懷，上前摟住丁春秋的脖子。哪知葉二娘奔到丁春秋身前一丈之處，便即站定，笑道：「冤家，我要來和你親熱親熱，你惱不惱我？」丁春秋仍是一臉的道貌岸然，作全身仙風道骨、神聖不可侵犯之狀，咳嗽了一聲，道：「今日聰辯先生邀請當世高人，前來解棋。段先生，葉姑娘，岳兄數位惠然命駕，那是再好不過了。這一位是誰？」他眼望那個少年僧人，不識此人。

給人一種葉二娘想倒貼丁春秋對方卻不勝其煩的感覺對吧，如果葉二娘是受丁春秋之欺被迫去引誘玄慈，那他對葉二娘的態度就合情合理了，畢竟星宿老怪自視甚高，姘頭被別人上過自己肯定是不能要了。武林同道對二人的關係也是心知肚明，甚至連虛竹都有這種想法：

虛竹驀地想起，那日拆解珍瓏棋局之時，見到葉二娘和丁春秋神態親熱，葉二娘口口聲聲叫他什麼「春秋哥哥」，顯然二人之間頗有曖昧，莫非自己竟是丁春秋的兒子？這一下可不得了，母親是聲名狼藉的葉二娘，位居四大惡人的第二位，父親倘若真是丁春秋，那聲名尤其惡劣。更糟的是，自己適才還將他打得狼狽不堪，親手在他身上中了七片生死符。那……那便如何是好？
虛竹偷眼向丁春秋瞧去，心下大是不安，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轉頭又瞧葉二娘，盼他說出自己父親到底是誰，但想一說出來如果竟然是星宿老怪丁春秋，那還不如不說的好。可是他自幼無父無母，會見母親之後，又盼見生父，縱然父親是丁春秋，那也決不能不認。

但是身為得道高僧的少林寺方丈怎麼會如此輕易被女人誘惑呢？丁春秋的身份也正好可以解釋這點，他是善於用毒的星宿老怪啊，手底下製作春藥的水平比用陰陽和合散的鐘萬仇不知道高到哪裡去了。

保險起見我們再來分析下丁春秋有沒有指使葉二娘的動機。化功大法的反噬是丁春秋不得不防的隱患，而從游坦之的經歷可以看出《易筋經》是完全可以壓制住化功大法的，而且即使不是為了《易筋經》他也有覬覦少林寺秘籍的可能。那麼下面開始還原事件真相（中間夾雜數句猜測）：

三十年前，丁春秋重傷無崖子，逼迫蘇星河從此不得開口說話。此後的幾年間，他搶佔了當時還是良家婦女的葉二娘並傳授給她武功。但是他畢竟沒有得到無崖子北冥神功的真傳，化功大法也有反噬的隱患，擔心之餘起了偷學少林寺秘籍以解後顧之憂的念頭。當時葉二娘受制於他不敢反抗，在他的指使下前去勾引玄慈。慈悲為懷的玄慈大師未曾防備一個女子，不慎中了淫毒，最終沒能把持住，與葉二娘交合。不料葉二娘對玄慈也動了真情，還為他生下了虛竹，並沒有偷取秘籍返回星宿海，等待許久不見消息的丁春秋心懷憤恨，但是也許一方面不敢正面與少林為敵，一方面自詡還鎮得住化功大法，因此沒有特意前往中原。之後二人迫於玄慈少林寺方丈的身份分手，葉二娘本想靠玄慈給的銀子過完平平淡淡的後半生，卻被前來尋仇的蕭遠山搶走了年幼的虛竹，還在她的臉上留下六道血痕。葉二娘因此憶子成痴，飄落江湖，開始盜取別人的嬰兒來玩弄。畢竟是個無依無靠的女子，後來跟丁春秋重逢的時候想要舊情復燃也是情有可原的。

當然即使這樣編硬傷還是挺多的，也許正因如此後來金老才會一再修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