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永浩：看見朝陽

一

日出是不好畫的，創作者很難使自己畫的旭日區別於落日。這段時間，我一直注視著這幅太陽圖，心中充滿希望和擔憂，無法斷定這太陽究竟是在旭日還是夕陽。

本傑明·富蘭克林

1787年5月25日，北美大陸上，從英國政府手中獨立出來的13個州中12個州的代表們雲集到費城召開制憲會議。會議召開之前，美國的政治架構是邦聯制，各邦州之間鬆散聯合，中央政府權力薄弱。會議上，代表們同意將美國的政治架構改為聯邦制，聯合的邦州統一在一個強勢的中央政府之下，對內，中央的決定能夠高效上傳下達；對外，一改過去邦聯制之下各州一盤散沙的狀態。歷時127天，55位來自12個州的代表唇槍舌劍，制定下美國運轉的憲法基礎，確定了立法、司法、行政三權分立。從會議所制定出的綱領來看，制憲會議是一次成功的大會。從與會的各個州的默契程度來看，制憲會議是一次從不那麼團結走向團結的大會，在走向團結的過程中，州與州之間尤其是人口多的州與人口少的州之間，作出了相互妥協：美國議會實行兩院制，各州在眾議院代表的數量由各州的人口規模決定，而在參議院，各州的代表數量一樣。

詹姆斯·麥迪遜對會議作了全程的書面記錄，喬治·華盛頓在主席位就坐，主席椅做工很考究，靠背的頂部刻著一副太陽光輝普照的圖。在會議閉幕時，參會的本傑明·富蘭克林說，自己在會議期間一直盯著華盛頓椅背上的那一副太陽圖，思考這張圖刻畫的究竟是日出還是灑下餘暉的落日，經過一百多天共商國是的歷程，憲法條款的出爐讓他確信，華盛頓的主席椅上刻著的是日出。

二

任何時期的美國公民都能從這部憲法中給自己找到前行的力量，整個國家也在憲法的指導和規範之下，一步步走過兩次世界大戰、數次經濟危機和種族矛盾……230年來，整部憲法被引用最多的部分就是序言的頭幾個單詞「We the people of the United States（我們合眾國人民）」。

鎚子科技官網

主打賣手機的科技公司，賣從充電寶到服裝的百貨產品不奇怪，比如小米便是這樣。主打軟體的科技公司，賣從充電寶到服裝的百貨產品也不奇怪，比如網易嚴選，不久前騰訊入股海瀾之家，海瀾之家旗下也有一個百貨品牌叫海瀾優選。賣手機的科技公司官網上售賣一款美國制憲會議主題的T恤衫，我個人認為這件事非常有意思。有需求才會有市場，需求建立在消費者對於產品的了解與認同基礎上，而要了解美國制憲會議，還是要有一定的對於美國歷史的知識儲備，這其實是有一定門檻的。這家賣美國歷史主題T恤衫的科技公司就是鎚子科技，鎚子科技官網上還有其他歷史主題的T恤，比如有紀念人類歷史上第一名飛出地球的宇航員、前蘇聯宇航員加加林的主題T恤。

關於飛天的主題，有一種無垠的浪漫，然而開會主題的T恤衫，會讓人們自動想到文山會海的冗長，但制憲會議對西方歷史進程意義非凡。鎚子科技紀念制憲會議所發售的T恤衫，正面是五列十一行總計55個小圖標，細看這些小圖標是香港律政劇法庭上律師和法官所戴的假髮套，而55個假髮套在劉海上有細微的差異，T恤的設計師用這55個假髮套來代表1787年參與制憲會議的55名州代表。

三

《議事規則》的目的是幫助一個會議，以最佳可能的方式完成它所要求的工作。為了做到這一點，必須對個人有所約束，因為在任何社區中一個人為所欲為的權利都是與整體利益不相容的。在沒有法律而是每個人做他自己認為正確的事情的地方，真實的自由最少。

亨利·M·羅伯特

把會開好是一門藝術，這個好表現在通過一個能夠讓與會多方實現有效溝通的好過程，達到與會雙方都能夠接受的好結果。早在1876年，一個叫羅伯特的美國人就編寫了一本關於如何開會的書《羅伯特議事規則》。制憲會議是在《羅伯特議事規則》出版的89年前召開，但議事規則中動議中心原則、機會均等原則均在制憲會議上有所體現，所有的議題先動議再討論，與會各方尤其是意見相左的雙方有機會輪流發言。

要在會議上兼顧整體利益、實現有效溝通，就必須遵守規則，這意味著受到約束，而約束也常常伴隨必要的妥協。後世在提到制憲會議時，最常用的關鍵詞之一就是妥協，在各州在議會中的代表人數問題上，大州小州相互妥協，制定出雙議院機制。

無論是在知乎這樣的問答平台還是在微信、微博，用羅永浩加上打臉天王這樣的關鍵詞搜索，能夠看到不少的結果，網友把羅永浩在鎚子手機發布前後的矛盾言論收集起來集中展示。在老羅創辦鎚子科技之前，他經營的是一家名為老羅和他的朋友們的英語培訓學校。老羅英語培訓在全國很多高校中做過巡迴演講，主講人當然就是老羅，2010年，老羅在吉林大學作的《我的奮鬥》演講非常經典。他說自己在學生階段非常不喜歡英語，也非常不喜歡老師這個職業，但二十七八歲的時候，為了職業的穩定性與可觀的收入，做了教出國英語考試的老師。在職業選擇上，青年老羅打了少年小羅的臉。但我覺得這種打臉其實是在考慮到自己長遠的人生規劃，在自己的人生規劃中考慮了親人、愛人的人生以後，體驗到了一個社會人在社會生活中受到的約束以後，所做的必要的、長遠來看有益的妥協。而老羅在鎚子手機的設計、功能、定價上所表現的前後相反的言論，是他作為一名拿了投資人真金白銀的創業者、要給手下上千人發工資的管理者、要擴大自家產品市場佔有率的企業家做了長遠的考量以後，作出的必要妥協。這種妥協的結果是什麼呢？在5月15號鎚子科技新手機與電腦的發布會上，老羅說鎚子科技已經實現了盈利。

四

像我這種牛人，想找個人佩服一下的時候我就去照鏡子。

羅永浩

大學時，我在新東方學過英語，我記得當時有老師上過羅永浩教的課，對羅永浩的教學風格推崇有加。大學畢業時，去北京參加一家媒體的招聘考試，至今，對筆試中的兩個信息點印象非常深刻，第一個是唯一一道我不確定答案的選擇題，題目問中國的耕地紅線是多少億畝，當時我並不知道是18億畝。第二個點就是，最後的作文是關於虛假廣告，現在已經忘記了自己當時的寫作內容，但是我記得用到了與羅永浩有關的細節，大概是他曾經說市面上多少天搞定英文這樣的英語培訓廣告非常誤導人（現在找不到老羅的原話了）。

那一次的面試，我準備得極度不充分，自然就被刷了下來。畢業後我回到老家，在一家地方媒體工作，工作了幾年以後，想更換居住城市，經過考慮之後，我決定同時變換職業軌跡：教出國考試，就像老羅從藥材等各種買賣中抽身改做英語老師。考試，備課，把老羅寫給俞敏洪的萬字求職信看了很多遍以後，寫了自己的求職信，投簡歷，試講，錄取，成功來到新的城市、進入新的行業。在我做了英語老師以後碰到學生問「我基礎很差，我能多久考出來？」我還是會用老羅來舉例子，我會告訴他們，中國教GRE最厲害的老師羅永浩，後來做手機去了，我用的鎚子手機就是他弄出來的，他曾經用六個月的時間，將英語零基礎的吉他手武鑫培養成一名英語老師。科學方法加上勤奮練習，就能把英語學出來。

老羅的鎚子科技為什麼會做一款與美國制憲會議有關的T恤呢？我猜測這與老羅做過英語老師有關，他在GRE備課中，詳細了解了歐洲以及美國歷史，了解了制憲會議的成功召開對於美國這個世界一流強國的崛起的意義。通過教英語，老羅極大地改善了自己的物質生活，也更加豐富了自己的精神生活，通過英語更了解世界、了解自己所站在的土地。老羅曾說他想找人佩服一下會去照鏡子，從我的學生時代到我成為一名媒體工作者到現在從事英語培訓，我想找人佩服一下，我會去看老羅寫過的文章或者是演講文本，因為他是人生不設限的典範，是跨界的高手，因為他努力走向人文歷史與科技驅動的未來交叉的十字路口，因為他是用堅實的、常人難以想像的努力自我成就的人。

作為一名從其他行業轉行教英語的老師，我知道把課講清楚對於授課者的認知思考能力是什麼要求，把課講得出彩對於授課者的語言功底是什麼要求，能夠像老羅一樣在把課講出彩的同時向學生介紹豐富心智認知的書影對於講授者的知識儲備與審美鑒別能力又是怎樣的要求。老羅高二就輟學，在接觸GRE之前英語是零基礎，我自己在從事英語培訓以後，接觸過一些零基礎的學生，知道要從零基礎達到粗略掌握出國考試的門道再到精通出國考試，一個人要花出多大的努力。老羅講授GRE填空行雲流水，但是他在成為GRE老師之前，花了半年時間在北京郊區閉門苦修英語，做市面上所有的試卷，備課，對著牆講二三十遍，錄音十幾遍，再根據錄音的情況修改十幾遍。老羅在寫給俞敏洪的求職信中也提到，在一個時期，自己為了減肥，58天每天堅持用一個小時跑十公里，結果就是用58天瘦身48斤。

五

未來已經到來，只是分布不均。

William Ford Gibson

5月15號，鎚子科技在鳥巢舉辦了新款手機與電腦的發布會，老羅在發布會上演示了鎚子電腦的幾大亮點功能，我對在即時通訊工具上群發信息的子彈信息這個功能印象特別深刻。我覺得即時通訊工具已經成為了一個無處不在的矩陣，即時通訊工具的用戶就像在快速自動運轉的滾輪上不停奔跑倉鼠，在這個背景下，老羅再繼續提高即時通訊工具群發信息的速度，我覺得這無異於讓倉鼠腳下的自動滾輪轉得更快。

看網上對鎚子電腦的討論，很多網友對於使用觸碰加上語音來提高PPT和EXCEL製作效率的TNT功能的疑慮在於在，如果在辦公室里大家都使用語音來製作PPT，那麼辦公室會變成嘈雜的菜市場。2017年，一群烏克蘭工程師打造出了一款藍牙連接的隔音口罩Hushme，口罩使用者在公共場合大聲說話，也不會影響到他人。隔音口罩在眾籌網站上的眾籌價不到200美金，我覺得這個價格在一般消費人群中的接受度應該還是比較高。

2017年底，科技媒體Engadget把這款隔音口罩評為年度十大最糟電子產品之一。差評榜的評委認為在公共場合為自己說話的聲音消音、不影響他人這個想法是對的，但佩戴智能口罩來隔音這種行為比較荒謬。而Hushme的眾籌網站頁面上，附著愛因斯坦說過的一句話：「如果一個想法一開始就不荒謬，那這個想法是毫無希望的。」

使用語音操作鎚子電腦的人戴一個類似於Hushme的消音口罩，就不會影響他人了。在一些人看來，使用語音來製作PPT這個想法比較荒謬，在公共場合佩戴隔音口罩這種行為比較荒謬，但也許未來就散布在現在看似荒謬的一些行為當中。

一些現在看似荒謬的東西，身處現在的人們難以分辨那究竟是未來還是真正的無稽。正如本傑明·富蘭克林所言，對於一副畫中地平線上的太陽，人們難以分辨那太陽到底是朝陽還是夕陽。鎚子科技出過一款老羅主題的海報，地平線上的太陽光輝普照高樓林立的城市，老羅站在一棟樓的樓頂上，手提一把大鎚，面向太陽，我內心希望老羅這位對我產生過很大影響的前英語老師和在制憲會議閉幕時看著華盛頓座椅上的太陽雕刻的富蘭克林一樣，看到的是朝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