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故事：巨龍

來自專欄 阿放的腦洞手術室

（一篇舊文，作者是我，發過回答）

其實我想，我們可能一直對巨龍有點誤解。包括我在內，我的朋友們，同夥們，愛人們，兒子們，都特么愛花式屠龍。

在我們筆下，龍往往是大壞蛋，大大大大智障，所以我們要屠龍。

但我思來想去，這樣是不對的。

龍也沒有錯哇。龍和我們一樣吃喝拉撒睡，也許都沒什麼理想。

都沒什麼理想，所以我們應該坐下來，拉拉小手，喝喝酒，聊聊人生。

2.

巨龍不花錢佔據金銀財寶肯定是有原因的。

原因很簡單。

巨龍活了很多年啊，也沒手機玩，更沒有朋友圈交友，偶爾想來一發，卻都沒個搖一搖，漂流瓶什麼的。

玩手機是不可能玩手機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玩到手機的。所以巨龍很孤獨。

就跟人一樣，孤獨久了，就抑鬱，就恐慌，就渾身不DEI勁。

所以那天陽光剛好，巨龍來到了某個荒廢的城堡，在一堆白骨里找到了一堆財寶。

城堡的主人留下一封信：親愛的幸運兒，金子都歸你了。誰讓我沒後代呢。

於是巨龍盤了這塊地，沒心沒肺，心安理得地住了下來。

至於金子？誰在乎呢，反正巨龍不在乎。

他睡他的覺，做他娘的黃粱美夢。

我有錢我不花，你沒錢花不著，多好。

3.

有人曾經趁他睡著了，過來闖蕩城堡。

他們自詡冒險者，其實就是盜賊。起初巨龍以為他們是善良的，只是缺錢給老婆孩子花，於是就假裝睡著，讓他們搬走城堡里的東西。

可是，巨龍不知道人性總是貪婪，盜賊們後來又來了，帶來了許多同夥，他們想偷走一切，還想放把火，將整個城堡付之一炬。

巨龍哇，睜開了眼睛。

他說，你們這些貪婪的冒險者，你們這些自尋死路的螻蟻，膽敢在我里奧拉克多的宮殿撒野。

其實里奧拉克多是他隨便編的名字，他也不想殺人，只是想嚇唬這群盜賊。

可是，盜賊們看到這頭肥成豬的巨龍，竟沒有害怕了。

因為這頭龍從沒有殺過人，所以人們以為他是善良的。

所以這些人衝上去，要砍斷巨龍的爪子。

那天，是巨龍第一次憤怒，他對人類失望透頂，口吐烈焰，將那群盜賊燒成了灰。

於是，人們知道了，在那叢林深處的古老城堡，有一條狂舞的魔龍。

它是惡魔，是毀滅者，註定要被毀滅。

為了刺激冒險者的腎上激素，人們奔走相告，巨龍擁有數不清的金銀珠寶，足夠買下整個國度。

一波又一波冒險者們來過，有的試圖傷害它的都被它燒死，但大多數被它放生。巨龍的生活被徹底打擾了。

4.

巨龍不知道能去哪裡。

在城堡里睡了一百年，久到鱗片上積滿塵埃，外面流傳著它的傳說。

很久很久了，已經很久沒有冒險者光顧了。

它從未離開過城堡，城堡外面卻到處流傳著它的傳說。

有人說它是末世的巨龍，一把大火能讓世界顛覆。

有人說它是孤獨的惡魔，在冰冷的王座永遠嘆息著。

它忽然覺得更加孤獨了。

於是它開始漫長的，反覆的，安眠。

春天來了又走，城堡外面長滿了野草野花，牆壁上則是爬山虎，一圈又一圈，它們繁衍了幾百代，子孫與子孫的子孫旺盛地活著。

直到有天，一個公主闖進了它的城堡。

5.

它被那股動靜吵醒，還未睜眼便說，你們這些貪婪的冒險者，你們這些自尋死路的螻蟻，膽敢在我里奧拉克多的宮殿撒野。

然而它隨後聽見了一聲清脆的聲音。

巨龍先生，我……不小心進來的，找不到出去的路。

出門右轉，不送。巨龍冷冰冰地說。

它俯視著面前的，戴著王冠的公主。

你走吧，我不殺你。巨龍背著手，假裝很酷。

喏，門在那邊，照直走。

謝謝巨龍先生。

公主道了聲謝，便捻起裙擺，走了出去。

巨龍睡眼惺忪，決定再睡一會。

卻忽然聽到一聲驚叫，它朝外面望去，發現公主被兩個男人摁倒在地。

巨龍衝出城堡，一把火燒盡了那兩個惡徒。

才發現公主手裡，攥著一顆美麗的珠寶。那兩個惡徒剛剛就要從她手中搶走它。

那顆珠寶是巨龍的，公主剛剛，從裡面偷走它。

你偷了我的東西，巨龍沉聲說。

不，是他們逼我的。否則就要殺了我。

你回去吧。

我回不了。我的哥哥要派人殺了我。

巨龍愣了愣。

於是那天以後，巨龍收留了公主。

6.

落魄的公主與孤獨的巨龍住在了一起。

巨龍不再沉睡了。因為公主愛上了廚房，她將廚房打掃地乾乾淨淨，但是她烹飪的水平顯然沒有製造炸藥那樣強，廚房開始了每日被炸一次的悲慘命運。

巨龍每天都會被吵醒。

巨龍說，你為什麼要炸廚房。

公主很委屈，指著一盤黑乎乎的飯菜，說，這是今天的飯菜，炸過了，你吃。

巨龍說，我吃我吃，但是能不能不要再吵醒我了。

幾天以後，巨龍開始拉肚子。

7.

漸漸的，過去了很久。

也沒有多久，但對於清醒的時間來說已經足夠漫長。

理所當然的，巨龍愛上了公主。

怎麼，你以為巨龍就不該有愛情嗎。

它有一棟城堡，有數不清的財富，它還很溫柔。

被治癒的巨龍開始講故事。

城堡煥發著生機。那是兩個靈魂的相愛。

春天多漫長，黃昏多溫柔。

巨龍說，你看，我從這個城堡的主人手裡繼承了這麼多財寶，我有時想，我要它們一點用也沒有啊。現在我才想明白，這些都是屬於你的。

公主說，我不要這些，我想要你最珍貴的東西。

巨龍懵懂。

公主說，是心啊。

然而直到野草與爬山虎都老去，公主說，她要走了。

巨龍愕然。

公主說，她的父王被哥哥所殺，她要回去。

她一定要回去。

巨龍不懂，賭氣說，那你走吧。別回來了。

那天夜晚公主走了，沒人看到一頭巨龍盯著月亮，哭了好久。

第二天巨龍覺得胸口空空的，它低頭望去，發現自己的心沒有了。

8.

公主走後，巨龍很想她。

他想，自己有那麼多的錢，都沒機會讓公主花掉了。

沒有什麼比這更讓一頭龍難過。

公主走後，巨龍失眠了好久。

它不再有夢可做了。

只是偶爾有一天，有個年輕的吟遊詩人誤闖城堡。

吟遊詩人告訴巨龍，有一個公主，手持著具有魔力的巨龍之心，她消滅了惡毒的哥哥，拯救了全國。

巨龍問，她還好嗎。

吟遊詩人說，嗯，還好，嫁人啦，別擔心。

當然，你要小心了。因為公主說，城堡里有一頭惡龍。

惡龍兇猛，最強的勇士會來殺它。

巨龍沉默，從此不再說話。

9.

巨龍終於明白，原來黃粱美夢到頭來，多半是荒涼。

它守著一座城堡的金銀財寶，也守著整座城堡的孤獨。

城堡外面重新長滿了野草與爬山虎，子孫與子孫的子孫在野蠻生長，那是春天的全部。

沒人懂巨龍的孤獨與溫柔。

很久以後，有人問我，為什麼巨龍花不了錢還要佔據那麼多財寶。

我告訴他，因為巨龍已經失去了最珍貴的東西，而這些財寶它相信有朝一日它的愛人會需要。

它在等註定不會回來的愛人。

（完）

晚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