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我知道你殺了人

地獄|我知道你殺了人

來自專欄 腦洞故事板

作者:山城

圖片作者:高大威猛美少女

1

杜子騰下班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鐘。

他其實今天不想走這麼晚,但是無奈有些工作實在得做完,等他離開公司的時候偌大的辦公室只剩他和一個下屬。

「小張,我今天得早回去會兒,你把那部分工作做完之後就可以走了,記得關燈。」杜子騰急匆匆地穿上西裝,對還在電腦前敲打鍵盤的下屬說道。

「放心吧杜經理,」年輕人拍了拍胸脯,然後壞笑道,「這麼著急,是不是嫂子催了。」

「是啊,我們家家教可嚴了。」杜子騰無奈地攤了攤手,臉上露出幸福的神色。

「等嫂子生了,可一定得請吃飯!」年輕人嘿嘿笑道。

「那必須的。」杜子騰爽快道。

今天是兩人結婚兩年的紀念日,早上剛到辦公室李樂樂就給自己發了條簡訊說今晚有驚喜,要不是工作,他早就回家了。

「老婆,路上有點堵,實在不行你先吃。」杜子騰一邊往地下走一邊給老婆打電話,順便從包里掏出來一個小盒子,藏在衣服的內兜里。

「沒事,你路上慢點,我等你。」李樂樂在電話那頭說道,似乎在忙著什麼。

「行,我儘快。」杜子騰掛了電話,打開車門坐了進去,很快車子發出一聲歡快的吼叫,駛離了地下車庫。

半小時後,杜子騰終於到了位於市中心的家中,他躡手躡腳地打開門,卻看見了滿地的鮮花。

「喲,還想給你一驚喜來著。」李樂樂聽見房門的動靜,挺著個大肚子走了出來,看見杜子騰已經發現了她的驚喜,表情很是失落。

「你是不是傻,我有鑰匙的啊,一進來就能看見。」杜子騰聳了聳肩。

「行,我傻,我這個傻子可是帶著某個人的寶貝。」李樂樂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一臉嫌棄。

「我錯了老婆。」杜子騰馬上告饒,從西裝里變戲法似的掏出來一個小盒子,「禮物。」

李樂樂兩眼像是要放出光來,她接過去,打開包裝盒,一枚鑽戒正安安靜靜地躺在裡面。

「老婆,結婚的時候我欠你的,現在補回來。」他輕輕抱住眼中滿是淚水的女人。

李樂樂激動地半天沒說話,杜子騰親了親她的額頭,說道:「當年嫁給我這個小混混,你可是受了不少委屈。」

李樂樂抬起頭來,狡黠笑道:「小混混餓了嗎?」

杜子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你說呢,都叫了一路了。」

「那你等著,今晚可是燭光晚餐!」李樂樂轉身朝廚房走去。

杜子騰鬆開領帶,目送著妻子走進廚房,緩緩躺在沙發上,忽然感覺這一切像夢一樣。

手機忽然亮了起來,上面顯示收到一條簡訊,杜子騰本想不看,這個晚上是給家人準備的,他不想再讓工作打擾。可是聯想到最近事情比較多,萬一是個很重要的事自己漏了就很難辦,於是他還是打開了簡訊。

他忽然愣住了。

恐懼從遙遠的過去襲來,沿著深淵,將他帶回地獄。

上面寫著很簡單的一句話。

「我知道你殺人了。」

2

楊文道坐在辦公室,嘴裡叼著個棒棒糖,辦公室不讓抽煙,他只能用這種方式緩解下煙癮。

「說說吧,自首自己幹了什麼啊?」楊文道朝對面說道。

對面坐著個很是落魄的年輕人,看身上穿的倒是像個有錢人家的樣子。

「我殺人了。」年輕人低著頭顫抖道。

「什麼時候?」楊文道挑了挑眉,拿出來一根筆。

「五年前。」年輕人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是在平靜自己的情緒。

「五年前?為什麼當時不自首?」楊文道饒有興趣問道。

「當時……當時沒敢。」年輕人把頭深深低下去。

「在哪乾的,殺了誰,屍體在哪?」楊文道低著頭準備記錄。

「春光小區23棟四單元302……」年輕人緩緩說著,卻絲毫沒注意對面警官手邊的動作停了下來。

「那起滅門案是你做的?」楊文道眯起眼睛。

年輕人緩緩點了點頭。

楊文道放下筆,猶豫了半天點了支煙,緩緩說道:「辦公室不讓我抽煙,但是要是為了聽這事的話我得好好聽一下。」

「小劉,進來幫我做下筆錄。」楊文道從外面喊進來一個年輕人。

「現在你可以說了,」楊文道盯著年輕人的眼睛,一字一頓道,「把那場案子的真相,給我全吐出來。」

3

五年前。

杜子騰抽著煙在地上不斷跺腳,以求身體稍微溫暖點,等下身體不至於不靈活。

他準備搶劫。

趙哥那邊借的高利貸實在還不上了,他杜子騰是個孤兒,憑藉自己那點微薄的工資連他媽個利息都還不上,真的走投無路才準備這麼干。

這棟樓他踩過點,三樓那個老頭是個傻子,只要你敲門他就給開,到時候他只需要進去把錢一拿,然後走人就行。

下午四點鐘,整棟樓的人基本都去上班上學,他準備開始動手。

杜子騰帶上毛線面罩,檢查了下準備好的刀,悄無聲息地走上樓,摁響了302的門鈴。

「誰啊?」老人的聲音傳來。

「修電視的。」杜子騰壓低聲音說道,從手裡掏出刀子。

「等會兒。」老頭喊著。

片刻後,門被打開,然而開門的並不是一位痴傻的老人,而是個瘦削的女子。

「我們家電視沒壞……」女人剛說了一半,就看到了杜子騰的裝扮以及手中的刀。

「救命啊!搶劫……」呼救還沒喊完,女子突然沒了力氣。

杜子騰茫然地瞪著自己的雙眼,手中依舊能感受到女人鮮血所帶來的暖意。

她為什麼不說話了?手裡怎麼這麼暖和?我剛剛動了……嗎?他緩緩將自己的視線向下移動,看到了刀子沒入女人的胸膛。

殺……殺人了?他困惑於自己的動作,方才的一切都是他下意識的行為。然而沒等他從方才發生的一切中清醒過來,一個更為凄厲的尖叫從裡屋傳來。

一個頭髮亂糟糟的老人站在兩人面前,語無倫次地尖叫著。

「別喊,你別喊……」杜子騰哭喊著嘗試阻止,卻發現沒有絲毫用處,老人依舊在尖叫著。

「我說了你別喊了!別喊!」他睜著血紅的眼睛抱了上去,將刀送入老人的心臟,不知道插了幾下,老人終於安靜了下來。

杜子騰顫抖著把刀從老人身上拔下來,他關上了門,然後獃獃地跪在地上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鮮血從兩個人的身體里緩緩流出來,紅色淹過了白色的陶瓷磚,杜子騰跪在地上看著自己沾滿鮮血的雙手,感覺這裡彷彿地獄。

4

「然後呢?」楊文道眯起眼睛。

「然後我就想,既然都殺了人了,不把錢拿走不就走空了嗎,萬一警察抓不到我……」杜子騰偷偷看了眼楊文道。

「警察確實沒抓住你。」楊文道自嘲笑道。

杜子騰悻悻地咽了口唾沫,繼續說道:「我走進卧室,把裡面的錢翻出來全拿走,然後找了兩個大塑料袋包住腳,從客廳走到門口,然後把塑料袋扔回去。那個時候都快下班了,我也沒敢多做些什麼,在小區後面的小樹林中躲到晚上,之後從圍牆翻出去打車回了家。」

楊文道忽然挑了挑眉。

「就這些?」

杜子騰愣了下,不明白對方說這句話的意思。

「杜先生曾經諮詢過心理醫生嗎?」楊文道突然問道。

「什麼意思?」杜子騰一頭霧水。

「我懷疑你這裡有問題。」楊文道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杜子騰臉迅速漲紅了起來,他聲音低沉道:「警官先生,我對我所說的一切負責。」

「這場案子是我經手的,」楊文道站了起來,用力吸了口煙,「知道我們為什麼沒抓住兇手嗎?」

「是因為這個案子太神了。」

「整個現場乾乾淨淨,一點證據都沒有,乾淨的彷彿上天突然冒出來一把刀,把那兩人殺了,然後瞬間蒸發,不留一點痕迹。」楊文道看向杜子騰,「那是個老式小區,沒有保安,沒有攝像頭,案發時間幾乎所有住戶都去上班,連個目擊證人都沒有。」

「這是個懸案。」楊文道緩緩說道,然後眼睛死死盯住杜子騰,「你說的那些,時間地點人物,每個都能對得上,但是關鍵的作案證據以及作案步驟,卻和案卷記錄完全不符。」

「不可能!」杜子騰猛地站起來,「那一天的事我記了……」

「叮咚。」

杜子騰的口袋突然震動了一下,他下意識掏了出來。楊文道看著杜子騰的表情,皺了皺眉頭。

「警官,真不好意思,剛剛跟朋友玩遊戲輸了,要大冒險。」杜子騰忽然三百六十度大變臉,吐了吐舌頭,很不好意思地說道。

「玩遊戲?報假案是要被拘留的!」小劉惡狠狠地盯著杜子騰。

「我這不是不知道嘛……」杜子騰撓了撓頭,做出一副很抱歉的樣子。

「算了,以後這種惡作劇少做。」楊文道攔住了小劉,「滾,別他媽讓我看見你。」他沒好氣地說道。

「好的好的,謝謝警官!」杜子騰一路鞠躬倒退著離開了辦公室。

「老大,就這麼讓這小子走了?」小劉氣不過,指著杜子騰的背影說道。

「哪能這麼容易?」楊文道笑道,他的手指輕輕敲著放在桌子上的案卷袋,想了想說道:

「小劉,你去找幾個人調查下這個杜子騰。」

「你懷疑他有問題?」小劉神情一凜。

「他說的東西跟現場的一切都對不起來,但是看那個神情,又不像是撒謊的樣子。」楊文道看著杜子騰剛剛離開的門口,「而且,如果要是玩遊戲,沒必要用五年前的老案子騙我。」

「應該是中間遇上了什麼事情,讓他忽然改變了主意。」

他眯著眼睛,腦海中回想著當時那個男孩的表情,沒由來地打了個冷顫。

杜子騰緊張地掃視著周圍的一切,再次拿出了手機。

「1000000,現金,湊齊之後我會聯繫你。」

屏幕上這麼寫著。

5

「杜經理,來的這麼早啊。」小張見到杜子騰笑著打了個招呼。

「是啊,這不是想把工作早點做完回去陪你嫂子嗎。」杜子騰打了個哈欠,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道:「對了,這次公司給咱們多少錢買原材料?」

「八十萬?」小張想了想,然後又搖了搖頭,「我也不確定,反正不可能低於七十萬,老實說我覺得給咱們五十萬都多了,那批原料出口的是貴,但是國產的賊便宜。」

「但是出口的質量好啊,零件損壞率低,相當於省了一大部分後期維修的錢,相比較起來成本差不了多少。」杜子騰感慨道。

「國產損壞率稍微高一些,架不住價格低啊,再說,這個零件說用十年,但是我估計用不了三年設備就得更新換代,沒區別的。」小張撇了撇嘴。

「你小子幹活去吧還是,整天動這些歪腦筋,董事會怎麼想的咱們也別管,我們畢竟就是個打工的,把自己的工作做到位就行。」杜子騰笑罵道,拍了拍小張的肩膀,然後走進自己的辦公室,倒在那張舒適的沙發椅上。

二十萬,加上存款以及買的理財基金,應該能湊夠。

一百萬,給自己三年,不,快些的話兩年就可以,以自己在公司的能力以及努力,他相信自己可以做到。

可是該不該做呢?他深吸了一口氣。

誰能保證這是最後一次勒索呢?

忽然,一個念頭在他腦海中閃現,又被他馬上搖頭甩的一乾二淨。

「不能錯上加錯了。」他在心裡說道,又想起那些被鮮紅淹沒的陶瓷磚。

「叮咚,叮咚。」簡訊提示音接連忽然響起。

杜子騰拿起手機,手指開始微微顫抖。

「怎麼樣?準備給錢了嗎?」

下兩條消息是一張圖片。

第一張圖片里一個女人挺著大肚子安詳地坐在沙發里,正在看著電視節目。

第二張圖片,則是杜子騰他自己。

杜子騰猛地抬起頭,順著拍攝角度看過去,一個黑洞洞的攝像頭正沖著自己。

「我在看著你。」

6

李樂樂被嚇了一跳。

她從來沒見過杜子騰露出這幅驚慌表情,同樣令她驚恐的還有客廳里被搜出的六個攝像頭。

「這個……誰裝的……」她結結巴巴道。

「不知道。」杜子騰自然不能說實話,只是說自己在網上忽然看到了一段李樂樂在家裡的視頻,這才意識到家裡被裝了監控。

他將這幾個攝像頭拿過來細細研究,發現這些攝像頭上需要安裝的地方太多了,換句話說,這些攝像頭的安裝需要耗費大量的時間。

那麼安裝者就不可能是在自己住進這裡之後安裝的,因為李樂樂在家,同時就算是李樂樂協助安裝者,在一天時間內安裝完這麼多的攝像頭而且不留任何痕迹也是絕對不可能的。

「老婆,當時給咱們裝修的公司聯繫方式你還有嗎?」他問道。

「啊?有!」李樂樂愣了下,連忙掏出手機翻起來,「你是懷疑那個裝修公司?」

「不知道,這要看另一邊,我托朋友去幫我查了些另外的東西。」

「安居裝修,是叫這個名字。」李樂樂把名片發給杜子騰,杜子騰撥通了電話。

「三年前那個裝修?沒印象了,我幫你查一下記錄哈。」電話那頭的客服很配合地說,「查到了,當時負責裝修的有七個人,我把他們名單發給你。」

「好,謝謝了。」杜子騰笑道,「老實說搬了新家之後總覺得之前給我們家裝修的那個師傅技術好,就是忘了叫什麼,還好有您幫我。」

「客氣客氣,我們才是該謝謝你們這些客戶的支持。」客服笑道。

杜子騰剛掛斷電話,又有一個電話進來。

「杜哥,辦公室的監控系統沒有被黑,只是裝攝像頭的時候被動了手腳。」電話那頭的男人說道,「四年前你剛搬進那間辦公室的時候攝像頭突然壞了,公司找了當初安裝攝像頭的那家裝修公司來修,有意思的事他們給我的名單里有個臨時工,這個人是個學徒,但是手藝不錯。當年帶他的那個師傅懶,修東西的活直接扔給了這個人,我懷疑他就是這個時候動的手腳。」

「謝了大胖,改天請你喝酒。」杜子騰輕笑道。

「謝啥,我把當時裝修隊的名單給你發過去。」

杜子騰把兩份名單上的名字寫在紙上,很快發現了其中有個名字在兩份名單上同時存在過,而且正是那個臨時工。

「趙一瑋……」

他的手指輕輕摩挲著這個名字,攝像頭給他帶來的恐懼正在逐漸消退,他又逐漸變得冷靜起來。

杜子騰看著桌子上的攝像頭,黑洞洞的屏幕後彷彿是沒有光明的地獄。

你看了我整整四年。

現在我看見你了。

7

「老大,你為什麼要讓我突然查這個?」小劉遞給楊文道剛剛查到的東西,坐到楊文道對面,奇怪地問道。

「杜子騰的辦公室被發現出來一個被人黑了的攝像頭,同時家裡也搜出來幾個,」楊文道玩味地說道,「你說巧不巧,負責杜子騰辦公室攝像頭維修的和給杜子騰家裡裝修的人里有著同一個名字。」

「趙一瑋。」

「這人是誰?」小劉疑惑道。

「當年滅門案死了兩個人,但是那家還有個兒子,出事那天那家人的兒子剛從大學回來,是他報的案,那個孩子,怎麼說呢,」楊文道回想起那天的情景,覺得脊背有些發涼,「冷靜地讓人有些害怕。」

「楊警官,我回來的時候就已經是這樣了,其他的信息也不能提供更多,我覺得我們小區的監控可能有更多線索。」

「楊警官,要是抓住那個人,能判他多久?」

「好的我明白了,還請你們努力找到兇手,讓他得到應有的懲罰。」

男孩低著頭,語氣平靜地如同一汪死水,又像暗中流動著熔岩的火山。

「而那個兒子,就叫趙一瑋。」楊文道看著資料上的的名字,表情嚴肅。

「您的意思是,趙一瑋找到了兇手卻不打算報警,他打算殺了杜子騰?」小劉猜測道。

「是,而且這樣一來現場為什麼沒有痕迹也能解釋得通了,趙一瑋在警察來之前清理了所有的痕迹,或者說隱藏了關鍵性的證據。」

「他從那時候就這樣打算?可是為什麼呢?入室搶劫殺人本來就能判死刑啊。」小劉眼中露出恐懼。

「可能是沒有親手復仇的快感吧。」楊文道猜測道,「這孩子自從家裡出了事後就沒有親人了,他們家父親去世的早,在趙一瑋很小的時候出了車禍,當時一車人包括趙一瑋唯一的姑姑都死了,全是他媽帶著個智力有問題的爺爺在供著他讀書,家裡條件很差。這兩個人一死,就真的沒有親人了。」

「真可憐。」小劉嘆了口氣。

「可憐,不能當成殺人的理由。」楊文道眯起眼,想起當時兩人的對話。

「楊警官,要是抓住那個人,能判他多久?」男孩低著頭問道。

「死刑。」楊文道深吸一口氣,用力說道。

「好的,我明白了,還請你們努力找到兇手,讓他得到應有的懲罰。」

男孩這麼說著,眼中卻並未露出任何期待,絕望如同深淵。

8

深夜兩點,一座廢棄的工廠。

一個手機忽然亮了起來,映出黑暗中男人邋遢的臉。

「喂?」男人接起電話,輕聲說道。

「明天晚上十二點,跨河大橋下,我等著你。」對面冷冷道。

「別耍花招,我知道你是誰了。」

「趙一瑋。」

男人臉上並未露出驚訝,相反他竟然笑了,對面已經掛斷了電話,他閉上眼睛,將手機輕輕放在臉頰蹭了蹭。

彷彿懷抱獵物屍體準備進食的野獸。

9

杜子騰緊張地攥了下拳,將手指探進袖中,確保裡面的折刀依舊完好的裝在袖子上,他深吸了口氣,來到了橋下。

「我來了!」他對著四周大喊。

周圍沒有任何聲音回應。

「我要見到你的面,才會給你東西。」杜子騰冷靜道。

四周依然死寂,片刻後一個人影走了出來。

那人鬍子拉碴,隱藏在黑暗裡,杜子騰根本看不清他的臉。

「把東西給我,然後走。」那人說道。

「我要確保你是趙一瑋。」杜子騰緩緩靠近。

「不可能。」那人開始後退。

杜子騰忽然猛地撲了上去,那人沒反應過來下意識轉身逃跑,卻被杜子騰抱住了脖子,兩人滾在地上,扭打在一起。

杜子騰從袖中抽出折刀,在那人耳邊低聲道:「我沒想殺你,但是你要對我家人,所以你得死!」

「我不是……救命!」那人雙腳亂蹬,一隻手抵住杜子騰拿刀的手,另一隻手抓住脖子上的手用力向外掰。

忽然,一束刺眼的燈光打在他的臉上,讓他下意識放鬆了雙手,那人趁機從杜子騰的胳膊里逃了出來。

「杜子騰,趙一瑋,舉起雙手!你們被包圍了!」遠處,警笛大作。

「我不是趙一瑋!我叫劉釗!我不是趙一瑋!我叫劉釗!」那人瘋了似的對遠處大喊。

杜子騰瞪大了眼睛。

「那趙一瑋是你什麼人!」杜子騰顧不得被探照燈照到,揪起劉釗的袖子惡狠狠道。

「他雇的我,說是有人找他交易毒品,他不方便現身,事成之後給我十萬。」劉釗慌亂道。

該死!杜子騰在心裡罵了句自己,像是想到了什麼,臉色忽然變得灰暗。

他不在這,那他在哪?

「叮咚。」

手機簡訊音再次響了起來。

「交易地點更新。」後面跟著一個地址,是本市的一座山。

而令他驚恐的是後面的兩張圖片。

一張是正在熊熊燃燒著的房子。

另一張是李樂樂被綁在汽車後面,閉著眼睛,生死不明。

楊文道在橋外面看著裡面,布置著下面的警察去收縮包圍網。

「老大,裡面那個,不是趙一瑋!」小劉氣喘吁吁地跑過來,向楊文道報告道。

「不是趙一瑋?」楊文道一驚,「那趙一瑋去幹什麼了?」

「楊隊,有居民報警說杜子騰家著火,他老婆李樂樂被擄走!」又一個新的消息傳來,觸及到了楊文道腦中某個困惑已久的謎團。

忽然,一個念頭浮現在他的腦海中,楊文道猛地大叫:「我知道了!我知道趙一瑋為什麼隱瞞現場真實情況了!」

「他根本不是想殺了杜子騰,要是想的話他完全可以四年前就動手了!」

「他是想讓杜子騰遭受和他一樣的痛苦!那種從苦難中即將得到幸福又被猛地打回原形、摯愛之人被殺的痛楚!」

「他要殺的從來不是杜子騰,是李樂樂!」

這時,新的噩耗傳來。

杜子騰從河中逃走了。

10

杜子騰睜開眼睛,後腦的疼痛依舊讓他難受的呲牙咧嘴,附近很黑,但他依舊能借著月光看清面前的一切。

李樂樂被綁著雙手跪在地上,一個鬍子拉碴的男人正拿著一把手槍對著她。

「你想幹什麼!」杜子騰怒吼,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他被手銬銬住,身體被綁在一個椅子上。

「我叫趙一瑋。」男人放下槍,看著杜子騰微笑道。

「我知道!你放開我老婆!有什麼事沖我來!」杜子騰聲音顫抖道。

「沖你來?」趙一瑋冷哼一聲,「你憑什麼?」

「是我殺了你媽和你爺爺,」杜子騰聲音幾近哀求,「你可以殺了我,但是這件事和他們無關,我老婆還懷著孕。」

「不,這不是簡單的你殺我我殺你的問題。」趙一瑋搖了搖頭,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杜子騰,「你知道嗎?那天是我第一次拿獎學金,靠著獎學金和兼職,我們家就不用過的這麼慘,我們未來會比過去幸福的多,那是我人生中最有希望的一天。」

「可是我來到家,看見的是滿地的血。」他收斂了笑容,表情陰沉的可怕。

「我知道我該死!你用刀把我剮了吧!求你別碰我老婆……」杜子騰哭喊道。

趙一瑋將頭靠近杜子騰,輕聲道:「你知道我是什麼時候找到你的嗎?」

「就在那天。」

杜子騰瞪大了眼睛。

「我來到家之前,看到了你逃出來時的樣子,等進屋看到,我就知道兇手大概率是你,你走後又回來過一次,我那個時候就在樓上看著你,知道了你的相貌。」

「你……為什麼不報警?」杜子騰由於恐懼,嘴唇忍不住顫抖。

「為什麼?報警的話,你死,但是你是一條命,我媽和我爺爺是兩條,算上我的幸福,差不多能湊齊三條,你覺得你這條賤命能抵?能抵!你說!」趙一瑋用力抓住杜子騰的衣領,大聲咆哮。

「對不起……對不起……」杜子騰低著頭,淚流滿面。

趙一瑋臉上忽然又出現了笑容,他拍了拍杜子騰的臉,「你知道我為什麼一直不下手嗎?因為你欠我三條命,現在你們加起來才正好夠三條。」

杜子騰瞪大了眼睛。

趙一瑋緩緩走向李樂樂,滿臉泥污的她昏迷著躺在地上。「一個,」他用槍口指了指李樂樂的頭,「兩個,」槍口轉向杜子騰。

「這是第三個。」他將槍口指向李樂樂的肚子。

「我操你媽!你弄死我!你弄死我!你弄死我……」杜子騰瘋狂地大罵。

趙一瑋歪了歪腦袋,對著李樂樂的肚子,扣動了扳機。

杜子騰停下來,淚水不受控制地流下來,他苦苦哀求道:「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砰」,第二聲槍響。

杜子騰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叫,深夜裡驚起無數飛鳥,月光落在地上,映出兩個人清晰的身影。

彷彿地獄。

11

楊文道來到山上的時候已經接近黎明。

他看著杜子騰獃獃地坐在椅子上,旁邊是個懸崖,趙一瑋蹲在那裡抽煙。

警察們戒備地走近,把已經崩潰但還活著的杜子騰架走,趙一瑋沒有阻攔。

「復仇成功了嗎?」楊文道在他身後找了棵樹靠著,點了根煙。

「嗯,很成功。」趙一瑋低聲道。

「感覺怎麼樣?」楊文道說。

「很難過。」趙一瑋看著漆黑的天空說。

楊文道沉默了會兒,說:「那你為什麼還要復仇呢?他殺了兩個人,會得到法律的制裁的。」

趙一瑋搖了搖頭,「不是,是一個。」

楊文道忽然感到脊背一涼。

「那天我回去,看見我媽和爺爺倒在地上,血流的那麼多,我伸出手指頭試試他們有沒有氣,我媽沒氣了,但我爺爺還有。」

「但是……但是……」他突然哭了起來,「就算他能活下來,我們養得起嗎?醫藥費誰來掏?誰來照顧他?我沒有辦法……我沒有辦法……」他抱著頭痛哭道。

楊文道正想說些什麼,卻捕捉到了方才話語中最恐怖的一點。

「你說……『我們』?」他的聲音顫抖。

李樂樂脫下了身上的防彈衣。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眼中滿是麻木,彷彿那裡不是一個死去的孩子,而是某頓不太好吃的飯。

她來到約定的地方,那裡停了一輛車,按照計劃,她會前往韓國去做整容手術,然後重新開始新的人生。

李樂樂開著車,腦海中浮現著那天的情景。

「怎麼辦,哥,怎麼辦……」她看著地上的屍體,無措地看著這個和自己同年生的哥哥。

「我……報警,報警,我看見那個人了,能抓住他。」趙一瑋慌亂道。

「好!好!」李樂樂慌張地掏出手機,剛按下兩個電話號碼,卻被哥哥奪了過去。

「不能……不能,」趙一瑋結結巴巴道,「不能報警。」他的表情從慌亂變得冷靜,然後恐怖。

「為什麼?」李樂樂疑惑道。

「太便宜他了,」趙一瑋低著頭碎碎念道,「他可能就是個死刑,甚至不是死刑,不行,我要報仇,我要報仇……」

「你,」他抬起頭看著李樂樂道,「你甘心嗎?」

李樂樂看著倒在血泊中的舅媽,想著母親去世這些年來舅媽對自己的幾乎和親生孩子無差別的幫助,呼吸不知為何平穩下來。

「你說得對,不能便宜他。」她冷冷道。

五年時間,她變成了那個人身邊最愛的人,然後親手殺死了自己,將痛苦完全還給了那個人。

「等這件事結束了,你就能開始你自己的人生了。」她想起哥哥和自己站在自己房子的熊熊大火外,哥哥這麼說著,但是她卻沒期待什麼,只是看著被燒毀的掛在牆上的婚紗照,表情莫名。

忽然,她踩下了剎車,然後拿出了手機,撥通了五年前未撥通的電話。

「喂,我叫李樂樂,我要自首。」

0

「那個不重要了,不是嗎?」趙一瑋看著遠方露出的晨光微笑。

「跟我回警局吧,其實你一個人也沒有殺不是嗎?」楊文道刻意忽略了那個還未現世的孩子。

「楊警官,你真是個好人。」趙一瑋看著他笑道,「可你又說錯了,我不是一個人也沒殺。」

警車上,杜子騰表情獃滯的看著前面,這時手機忽然從他的口袋中響了起來。

聲音把他從獃滯中拉回來,他顫抖著雙手,摁開了手機。

上面依舊是一條信息。

「我說過你能活下來嗎?」

手銬忽然發出了一聲輕響,內藏炸藥的手銬瞬間炸斷了杜子騰的手,鮮血瞬間噴湧出來。失去意識前,杜子騰哀嚎不止,車內彷彿地獄。

「復仇了這麼多年,其實什麼也沒有得到。」趙一瑋忽然說。

「或許當時的決定是錯的,但是,」他站了起來,「一旦做了,就再也回不了頭了。」

「你想幹什麼!」楊文道向前踏出一步,企圖阻止趙一瑋,卻還是沒能成功。

他從懸崖上跳了下去。

楊文道獃獃地站在崖邊,四周空蕩蕩的,只有他一個人。

遠方終於迎來黎明,旭日東升,紅光遍地,溫暖又粘稠,他從懸崖向下望去,看見趙一瑋的屍體倒在地上,眼睛直直看著天空,紅光灑在他身上,分不清什麼是血,什麼是光。

楊文道猛地回頭,他不敢再看,感覺下面恐怖至極。

像地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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