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 化解心中無比的憤怒（3）

記得一次下班的路上，有個熟人跟我打招呼，叫我「結巴哥」。

這名字對別人來說可能是一種幽默，讓人覺得愉快，但對有這毛病的人，就像掉頭髮的人，你罵人家「光頭」，是多麼傷心憤怒的事。所以禿頂的人，常常會用帽子遮蓋。當然現在流行光頭，對他們也算是一種保護吧。

然而，現在並不流行結巴，因為結巴不雅觀，尤其說不出話來的結巴，那是生不如死的痛苦。

而那個人在背後連喊了我幾聲，且追到我身邊抱住我的肩膀大聲喊著：「結巴哥！」

我感受到莫大侮辱，就惡狠狠地罵了幾句。這事很快就反映到領導那。領導開會時說：我們單位有個年輕同志，自以為自己是大學生了不起，竟然拿老同志的生理缺陷開玩笑。

這明明是說我，明明是他在路上侮辱我的人格，嘲笑我的生理缺陷，而我是在忍無可忍的時候才反擊。他竟然惡人先告狀，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氣得要吐血。就給領導寫了封信：尊敬的領導，你要把情況做下調查。偏聽則暗，兼聽則明，你不能聽一面之詞啊。事情是這樣的……

領導把我叫過去說：你還有理？你還說別人惡人先告狀？明明那個老同志有禿頂的生理缺陷，你還公開笑他辱罵他？人家只不過跟你開個玩笑，你又沒有什麼生理缺陷。你結巴是生理問題嗎？你嘴巴歪了，還是舌頭短了？你自己不好好說話，怪誰啊？

我這口惡氣不知往哪裡出，憤怒！憤怒！義憤填膺！怒髮衝冠！但我一直強忍著，心窩裡似有一塊巨石，壓得我喘不了氣，壓得我怒火焚燒，我的躁狂也忍不住爆發了。

屋漏更兼大雨。有次當著眾人在辦公室打電話，由第三方轉接。那是一個說話很動聽的女中音，頓時我就開始緊張得開不了口，隱約聽到電話那頭捂著嘴巴笑，越笑我越說不出來，我把電話掛了。自那以後，我就落下電話恐懼症，再也不敢打電話。

領導叫我下通知怎麼辦？雖然有通訊員，但工作也需要經常打電話啊。

怎辦？我就走路或騎自行車到有關單位聯繫工作。有回，一個接待我的同志問我為什麼要跑過來？打個電話不就解決了嗎？我連忙掩飾說，我是順便路過。

對正常人來說，打電話是多麼簡單的事，但對口吃者或有電話恐懼症的人來說，卻比登天還難。

我常想，假如我騎車下通知發生交通事故，是因公還是因私？我的死究竟是輕於鴻毛還是重於泰山？

不久領導找我談話：有群眾反映說你經常在上班的時候大街小巷的穿梭來往，你是不是想女人想發了瘋？是吧？無話可說吧！你好好給我寫份檢討！

我真的崩潰了，無話可說。我能跟領導說我是因為有電話恐懼症？如果我把委屈和憤怒表達出來了，誰會相信我的「鬼」話！估計更大的煩惱就來了。領導肯定會說我找客觀理由，或者強行把我扭送到精神病院。

口吃、強迫和抑鬱症者都有許多怪異的動作，無人可解，無人可訴，就連自己的親人也無法理解。他們只會說：你就是懶散，做事沒有恆心，沒有勇氣。

說不出來的痛，有誰理解？心中的委屈有誰能理解？？

多少無眠的長夜，我獨自站在窗前，感到天外一片茫然，我覺得自己不僅有口吃，還有更為嚴重的恐懼，強迫、焦慮、孤獨和抑鬱，種種壓力讓我喘不過氣，我工作不力，生活不樂，前途不明，每天如行屍走肉，覺得生活暗淡無光，生無別戀。

一天到晚想著自己的問題，神智恍恍惚惚。領導說我自由懶散，目無組織紀律，自我為中心，不敢面對，喜歡找客觀理由，小資思想嚴重……

這些「莫須有」打擊，我只能強咽著，強忍著，抑鬱著。

為了自救，我四處搜索報紙和收音機里上的廣告，打聽治口吃的良方。

1986年在我女兒出生的那年，我通過浙江天台某單位介紹，花了一個月的工資買了口吃矯正器，滿以為從此能告別口吃，誰知道是個騙人的節拍器。本來因為人格扭曲對社會懷有仇視，再加上被騙，痛苦的心靈雪上加霜，對社會更加充滿了敵意。

1988年我變賣了家中一些值錢的東西，隻身去上海求治。我的老師張景暉是一位民間心理學家。老先生70來歲，鶴髮童顏，慈祥和藹，談吐風趣幽雅，神采飛揚。老師講課言簡意賅，字字珠璣，每一句話就象針一樣扎在我的心坎上，把我自以為是、固執己見的思想剖析得淋漓盡致，批駁得體無完膚。各種淺顯易懂的例子，如春風化雨，不僅解開了我多年的心靈疙瘩，也把我如堅冰般的心漸漸地融化了！我的心病好了。堵在心頭的巨石不見了。我真正醒悟到自己錯了，錯得徹底，錯得離譜！真的太可笑，真的太無知，太自我了！

銹跡斑斑的鐵門啟開了，溫暖的陽光照進了冰酷的心靈。春回大地，一片生機盎然，新的旅途開始了。

從上海治了口吃回來後，我的心靈獲得了自由，但我的內心還是傷痕纍纍。就像困在屋裡很久的小鳥，雖然逃了出去，但已是千瘡百孔，需要自我療傷。所以心理治療成功後，還有一段康復之路需要自己去走。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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