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教培機構的發展史:它的今天就是大陸的明天

台灣教培機構的發展史:它的今天就是大陸的明天

台灣的教培行業比大陸早很多年,所以很多我們正在經歷的他們已經經歷過了,所以去過台灣參訪的教培老師應該都聽過這句話「它的今天就是大陸的明天」。


第一部分:引言

「我在大陸的培訓機構問你學校今年成長了多少?說2倍的也有,3倍也有,少說也有30%。

台灣就不一樣了,我一般問今年學生有沒有往下掉?沒有,那恭喜你!」

2010年就到大陸培訓學校做分享,擔任過好未來「未來之星教育CEO創業營」一、四期分享嘉賓的鐘藏政把海峽兩岸的培訓市場摸得門兒清。

他說,台灣補教業現在流行一句話「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這話不是空穴來風。

據統計,截止到2017年11月29日,台灣立案的補習班達到18028家,而台灣目前僅有2300萬人口。

稍微計算一下就會發現,平均下來,一家補習班能佔有1275人,再除去沒有補習需求的人,「理論上一個補習班只能招到300人」。

台灣的補教業迎來了64年來最壞的時代。

然而,這在八九十年代的南陽街是無法想像的。

第二部分:台灣教培業的興起——南陽街

南陽街被冠以台北「補習一條街」的稱號。

說來要感謝鄭定邦,一位上海建築師。

1947年,他奉命為台北市街道取名,他就把內地主要城市地名依照東西南北的方位來命名。

假如你攤開台北地圖,以中山路為縱軸,以忠孝路為橫軸,畫一個十字坐標,你會發現:

在坐標左下角,即西南方向,藏著成都路、貴陽路,在東北方向,則躺著遼寧路,長春路等。

正因如此,龍應台才將台北比喻成「一張中國地圖」。

其中以河南城市命名的街道共有六條,除南陽街以外,還有洛陽、鄭州路、開封街、許昌街、信陽街。

那為什麼偏偏南陽街成了「補習一條街」?

六十年代,台灣補教業者認為南陽是智聖諸葛亮高卧之地,人傑地靈,希望借 「魚到南陽方得水」之地利。

於是都雲集到南陽街辦補習班,更是在七八十年代達到頂峰。

那也是台灣補教業最好的時代。

如果1988年你站在南陽街頭,多半會被嚇到。

350米長的街道上,排列著近50家補習班,花花綠綠的招牌掛在門店兩邊。

一眼望去,一樓全部是補習班的招生前台。

進去打聽一下:100平米的門店,租金要到了7萬人民幣一個月。嚇得你趕緊退出來。

到了傍晚,路邊的小吃店開始出動,學生在嘈雜聲中陸續湧入各個學校,以中小學補習為主,一天下來,南陽街足有30萬的學生流量。

但不是每個補習班都有被學生踏破門檻的好運氣。

南陽街有很強的品牌效應和學生群聚效應,如果你不夠有名,學生不來。如果你有名但同班同學沒在你這補習,學生也不來。

鍾藏政在九十年代初和哥哥在南陽街開了高考數學補習班。

每天晚上11點開車帶著鋁梯,跑到建北(建=台北市立建國高級中學(純男校);北=台北市立女子第一高級中學(純女校),台北明星高中,合稱」建北」)圍牆外,翻牆進去,在每個學生抽屜里放一張招生傳單,期待第二天有大批學生湧入自己的學校。

然而翻了半年牆,招來的學生屈指可數。

南陽街靠近台北火車站,每逢寒暑假,除了台北學生,還會有從台灣各地拖著行李北上的學生來到南陽街,或是參加中高考復讀班,或是參加留學、考研,都期待「鯉魚躍龍門」。

像極了大陸九十年代,學生從全國各地湧入新東方補習的情景。

要是補習英文,劉毅英文是當時大多數學生的首選,既有品牌效應又有學生群聚效應。

走進教室,是一個 400人的大班,講台上,主講老師劉毅、助教老師、板書老師和板哥已經就位。

劉毅是劉毅英文的靈魂人物,很多學生是沖著這位名師來的。

在南陽街,要想稱得上名師,至少得有5年的經驗,此時的劉毅已經教了20多年了。他在課下已經把要講的內容演練了數遍,熟練到不需要看講義。他負責主講,如果有學生沒聽懂,劉毅手一揮,助教老師負責講第二遍。然而不是什麼人都能做助教的,少說也得有十年經驗才有資格在劉毅旁邊跟著。劉毅不用親自寫板書,他有專門的板書老師。

板書老師在劉毅英文也有400人的大班,在那個大班她是主講老師,但在劉毅的課堂上,她只能寫板書,從左到右12米的黑板,要保證書寫清晰規範美觀。

講台上還有一位身穿白襯衫,打領帶的帥氣小伙,他是板哥,專門負責擦黑板和維持課堂秩序。別小看擦黑板,這也需要經過訓練。

我以前訓練這個,訓練到手脫臼」,鍾藏政介紹台灣補習班一塊黑板的平均使用周期能達到八九年,而這跟擦黑板的手法是離不開的。

一堂課下來,不少學生聽得稀里糊塗,劉毅沒有時間挨個解答他們的問題。這是答疑老師的工作,400人的大班外,有5位答疑老師早就坐好隨時等待學生下課問問題。

這個班還有1位班主任,3位副班主任,算一算,400人的大班,足足配備了13位老師。

像這樣400人的大班,在當時的南陽街很普遍。

吳越也是一位超級名師,他的一個班就有1000人。但是沒有這麼大的教室怎麼辦?

400人在主教室,有7個攝像頭,主教室左右各兩個300人的教室,吳越在400人教室主講,隔壁教室同步投影,有點類似於現在的雙師課堂。

他一個人一周要消化1萬名學生。

那時一個學生一年學費6萬人民幣,單個校區2000名學生的復讀班,都算是小補習班,像劉毅英文曾達到過單校區12000人。

1998年,1300人的學校,我每月約有10萬人民幣的收入」,鍾藏政透露。

八九十年代,說是台灣補教業的全盛時期,一點也不為過。

第三部分:台灣教培業的寒冬

二三十年後的今天,H&M、優衣庫、麥當勞、咖啡館……代替了原來的補習班前台,街上能看到的補習班已經不多了,倒是那些小吃店一直保留了下來。

現在的南陽街儼然成了服裝美食一條街。

再走進劉毅英文,發現400人大教室被隔成了100人、50人,即使最大的班,也不過一兩百人,不見了當年的熙熙攘攘。

今天上新發明的英文單詞2000講座,非常高興」。2017年8月26日,73歲的劉毅在朋友圈發布了一組圖文消息。

照片中的他手握話筒、帶領學生振臂高呼,激情不減,只是沒了當年助教、板哥、班主任、答疑老師的陣仗。

時代更迭面前,一代超級名師也難逃落寞。

是什麼導致了南陽街的沒落?

話要從1963年說起。

1963年,台灣1200萬人口,那一年有42.7萬新生兒出生,可以說生育力達到巔峰。

一直到1967年,每年都保持三四十萬的人口增長。而且1970年,台灣工業迅速發展,加工出口產業帶來大量外匯,台灣經濟進入快車道,以每年十幾個點的GDP往上沖。不差錢,以及人口紅利,使得補習班大量誕生。這也是為什麼在七八十年代,南陽街每天會有30萬學生補課的原因。

然而好景不長,自1987年起,台灣經濟增長每況愈下。但補習班仰仗著先前的人口存量,依然過活的很好,甚至在1994年發展到最頂峰。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相信,那不過是衰敗前的迴光返照。

進入2000年後,台灣經濟增長放緩甚至出現停滯,這也是補習班衰落的開始。2008年又趕上金融風暴,經濟急速下降,次年大量夫妻選擇節育,生育率創新低。2015年,23萬的人口基數,僅有20萬新增人口。這與1963年的生育率是不可同日而語的。人口基數增長了1倍,但新生人數卻減半,相當於人口減少了3/4。

鍾藏政介紹,今年台灣還出現了人口負增長,而且工資水平已經連續17年沒有增長。17 年前,畢業大學生的工資是6000塊人民幣,今年畢業的是5000塊人民幣。

於是,2012-2017年間,台灣大量補習班倒閉。

據統計,2016年5月份台灣立案的補習班有18634家,而截止到12月份,補習班數量減少到17526家,半年間銳減了1108家。 反觀大陸,2015年全年有1655萬人出生,隨著二胎政策的放開,預計2017年出生人口將突破1800萬,相當於大半個台灣。

人口紅利消失、經濟下滑,是南陽街衰落的原因,卻不是唯一原因。

1994年,是補習班發展最巔峰的一年,同年台灣大學黃武雄號召數萬人上街遊行,要求政府實行教育改革。其中有一條:為了緩解升學壓力廣設大學。

於是,台灣大學數量從1994年的23所,增加至2017年的173所,高考錄取率高達96.92%。

2017年,出現了38分就能上大學的現象。其實並不稀奇,七八年前,還有人創造了全台灣高考最低分7.6分上大學的紀錄。

這很像大陸改革開放之初的「鐵飯碗」。企業的管理制度是吃「大鍋飯」:乾和不幹一個樣,干多干少一個樣,干好乾壞一個樣。這樣下去的後果就是幾乎每個企業,都養著一大批閑人、懶人、庸人和散人。

而廣設大學也是一個道理,96.92%的學生不需要太努力就擁有了大學這個「鐵飯碗」,於是慢慢失去了競爭意識,因為擺在他們面前的疑問是:考好考壞都能上大學,為什麼還要補習?為什麼還要復讀?

教改帶來的學生補習動力缺失,在很大程度上也禁錮了台灣補習班的發展。

同時台灣的福利體系比較完善,即便現在經濟不景氣,人們依然可以安穩的生活,有一種「小確幸」,即小小確定的幸福。

拿醫療制度來說,如果你感冒發燒去醫院,只需要50塊人民幣;如果你不小心骨折,只需要50塊人民幣;如果老人心臟病突發緊急送醫,也只需要50塊人民幣。也就是說,只要不是大病大災,應付平時的頭疼腦熱,去醫院幾十塊就可以解決。

還有8小時工作制,任何一家公司都不能要求員工工作超過8小時,上午9點上班,下午6點必須下班。

這些福利制度,帶給人們「小確幸」的同時,也讓一些人安於現狀。學生從小不需要太拔尖,一樣可以享受很好的福利待遇。這與八十年代背著行李北上南陽街來補習的學生形成鮮明的對比。

經濟下滑、人口紅利消失、教改帶來的「鐵飯碗」,以及安於現狀的「小確幸」,數管齊下,帶走了南陽街的全盛時代,給台灣補教業送來了一個64年來最冷的寒冬。

最壞的時代帶來最好的品質

對台灣補教業來說,這是最壞的時代,卻也是最好的時代。

因為他們已經把培訓機構到底要扮演什麼樣的角色看的很通透,知道怎樣逼自己做得更好才能生存下來。

大陸校長通常稱自己是「做教育」的。而在台灣,他們從不敢妄稱「做教育」,一般說自己是做「教育服務」的。

台灣最大的少兒美語加盟機構長頸鹿美語創始人魏忠香說:「星巴克之所以成功,在於它為人們提供了一個家和工作之外的第三場所安放自己,而培訓機構也應該為學生提供一個家和學校之外的第三場所,讓他們感受到有溫度的愛和陪伴。」

有溫度的愛和陪伴,可以從培訓學校的很多細節中看得到。

比如,很多專家說教室的燈光要明亮,那怎樣才算亮?

台灣教育部有個標準,舞蹈教室地板的照度是300勒克斯,一般正常上課的教室桌面的照度是500勒克斯,如果是做物理化學的實驗教室照度是700勒克斯,培訓學校的照度一般在600-700勒克斯之間,這樣亮的剛剛好。

陳立教育是台灣唯一上市的線下實體培訓學校,在陳立規定,所有的教室窗戶要開7分,粉筆盒要放在講桌右上角,空調要開23度。

為了避免靠教室兩邊坐的學生看黑板反光,12米長的黑板做成了弧形,細看會發現黑板上布滿了方格,這樣就能保證老師寫出的板書整齊美觀,讓學生看起來更舒服。而且,黑板槽里找不到一絲粉筆末,從黑板板面到課桌教室,說一塵不染也不誇張。

無獨有偶,劉欣教育也是這樣,甚至進出教學區,需要脫鞋才能進去,而在台灣最大的直營機構何嘉仁,不僅要脫鞋,還要進行手部消毒才行。

有人說要想知道一個地區的經濟發展水平和文明程度,不用看GDP,看廁所就可以了。

雖然台灣經濟停滯,但廁所並沒受到影響。尤其是補習班,廁所的乾淨程度甚至能超過某些家庭。

除了這些充滿人文關懷的細節外,台灣補習班還有一些特有的「制度」。

打個比方,在大陸,學生請假缺課後,老師往往會在空餘時間段抽出二三十分鐘給學生補上。

但在台灣,老師是不給學生補課的。他們有專門的「補課系統」,通過教室里的攝像頭把老師當堂的課實錄下來。如果有學生需要補課,可以直接通過學號、密碼登陸補課系統看課堂回放。

鍾藏政解釋,如果一兩個小時的課,老師只用二三十分鐘來補,實際上效果是打了折扣的。讓學生看一遍原汁原味的課堂才能真正達到補課的效果。

此外,台灣補習班還有個「調度教室」。

所謂 「調度教室」,就是專門用來給學生免費答疑,解決作業中遇到的難題的教室。在楊基教育,學生不僅能享受到免費答疑,還有餅乾、豆漿等零食。還有些學生,專門跑來跟老師聊天。

其實近年來,隨著兩岸教培行業從業者的交流不斷深入,大陸也在借鑒一些台灣好的經驗。

比如,上海昂立就有5間「調度教室」。每天晚上,每間教室的講台上坐著一位上海交通大學的兼職學生,他們負責免費給來上自習寫作業的學生答疑。

一開始家長還在猶豫,要不要給孩子報這種額外收費的服務,聽說不要錢以後,來上自習的學生明顯增加了很多。

在台灣補習班,類似這樣的細節和「制度」還有很多。他們在本質上都是在給學生提供有溫度的服務,試圖讓培訓機構變成充滿愛和關懷的介於學校和家庭之間的第三場所。

正是這些極致的服務,讓生活在最壞時代的台灣補習班,擁有了最好的品質和服務,也得以在殘酷的處境下活了下來,而且越活越好。

第四部分:台灣的今天就是大陸的明天

「你三年後睜開眼睛就會看到不斷有人在開培訓學校」。鍾藏政2010年告訴浙江紹興領先英語的校長陳也東。

「不會的,這個賺錢少,沒有人願意乾的」。陳也東自信反駁道。

三年後,陳也東每天都能看到新的培訓學校開門招生。

「你以後肯定要開語文班」,鍾藏政告訴他。

「不會的,我教了一輩子英語,只懂英語,怎麼會開語文班」。

一年後,陳也東告訴鍾藏政:「老鍾,我加盟了小荷作文。」

陳也東眼裡的「神預測」,在鍾藏政看來不過是看了培訓機構發展的劇本,而台灣補教業的發展史就是大陸的劇本。

什麼時候該出現什麼類型的補習班是有規律可循的。

60年代,台灣經濟還很落後,人們為了求生存,需要一技之長糊口,因此修車、挖土機等職業技術補習班是當時的主流。

70年代,台灣建設了大量工廠,經濟快速發展,工廠除了需要技術人員外,對專業人才的需求隨之增加,會計補習班應運而生。

幾年後,賺到錢的人多半把孩子送往國外學習,這就催生了台灣的留學業務產生。

自80年起,人均GDP突破萬元,70年代留學回來的這些人意識到英文和文化的重要性,就把孩子送去補習少兒英語、中小學文化課,再加上六七十年代的生育率高峰,在80年代中小學補習班大量產生。

反觀大陸,2003年人均GDP首次突破萬元,達到1.07萬,像80年代的台灣一樣,父母把更多的資源向孩子的教育集中,讓孩子補習文化課,於是學而思誕生了。

是不是印證了那句「台灣補習班的發展就是大陸培訓機構發展的劇本」?

這不是巧合,而是台灣補習班發展的歷史軌跡,這個軌跡同樣適用於大陸。

2015年4月23日,新東方、學而思、高思在暑假競相打出了「1元班」,甚至「0元課」。引得全國各地的中小機構模仿,一時間,大陸培訓行業打起了「價格戰」。

然而,這在台灣看來不是什麼新鮮事。

23年前,台灣補教業就玩起了0元課,18年前出現了倒貼課程。也就是學生暑假上課交1000元押金,如果全勤結課時會給學生返1500元。

因此,鍾藏政預測,3-5年內,大陸也會出現倒貼課程。

如果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那是不是意味著大陸培訓機構未來也會像現在的台灣補習班一樣利潤下降、大量倒閉?

目前看來,大陸經濟快速發展,再加上二胎政策放開,人口是個利好,未來還有很大的增量市場。

「大陸培訓機構至少還有5-10年的發展。」鍾藏政判斷。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那時候大陸的培訓機構一定也會被逼出最好的服務。

台灣補習班也好,大陸培訓學校也罷,正如狄更斯所說:

這是最好的時代,這是最壞的時代;

這是希望之春,這是失望之冬,

人們面前應有盡有,人們面前一無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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