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聊《奧數天才墜落之後》 | 這是一個不站隊就不能好好討論的年代

來自專欄 葉偉民寫作內參

文 | @葉偉民

5月5日，我回應一位讀者的諮詢，就《人物》雜誌特稿《奧數天才墜落之後》做了采寫層面的讀後分析，於是有了《<奧數天才墜落之後>一文，問題到底出在哪？》。

文章推送後，在業內有些零星轉發，討論也僅在新聞業務層面。兩天後我收到知乎通知，此文進入「知乎編輯精選」和「知乎日報」。這是我沒想到的，在我看來，這是一篇純技術性分析，可能還有些枯燥，大伙兒怕是不愛看。

很快我發現，理性討論幾乎不可能。「洗地」、「下三濫」、「無下限」、「自以為是」等光顧了文末評論區。我倒不是太有所謂，也不是個愛爭論的人。只是有個別知友與之辯論，替我擋了槍，對此有些過意不去。

一些留言

於是我想再說兩句，把立場和邏輯說得更充分和清楚一些。

首先，說說我的基本態度，這也是最核心的。我以為我已經表達得足夠清楚了，標題「《奧》一文，問題到底出在哪？」即明確表達這篇報道是有問題的，沒有反語，沒有隱喻，就是字面意思。

其次，對於付雲皓老師的態度，我在正文第一段就明確說了——任何人都有選擇任何生活方式的自由。這是我的生活觀，也以此為付老師打call。換句大白話就是：老子的人生老子做主，別特么瞎BB。

如果一個社會尊重個體自由（法律允許範圍內），沒有偏見，也都不瞎BB，那就沒這事兒了，選題也不成立了。

但是，現實很骨感，就是偏有人「瞎BB」。把中國的「神童迷思」溯源，我們會發現，付老師所處的當下已經進步很多了，更讓人唏噓的是上世紀七八十年代「超級神童」寧鉑、謝彥波、干政的故事。當時，教育界、媒體、公眾把他們推到一個其年齡無法承受的高位。最後，寧出家為僧，謝和導師鬧翻、干政患上了精神疾病。

第一代神童的人生是戲劇而無法自決的，到付老師這一代，至少從他的自述上看，心胸豁達，陽光開朗，腳踏實地。但縱使個人看得開，這個選題依然是值得做的，因為「瞎BB」的基因從未消失。就連付老師這一路，也是各種枷鎖牽絆。

新聞從不止步於個案，付老師開心也好，不開心也好，中國還有無數抱著「神童夢」的家長，因而也有無數被迫抱著試卷、失去快樂童年的孩子。所以，我在文中說：寫作者的任務就是尋找這副吞噬自由的「枷鎖」，以及鑄造這副「枷鎖」的原因……讓讀者看清「枷鎖」的模樣，意識到我們也曾被「枷鎖」所傷且可能已是「枷鎖」的一部分。

這是基於新聞選題判斷的分析，也就是一些行業常識，對新聞業不感興趣的人可能還會直接略過。

接下來，我從操作技術層面指出了此文的操作失當，接著就付老師自述中「採用他的話多還是採用別人的話多」的質疑，就媒體的信源鑒別、選取原則做了一些解釋。

結果，問題就來了。所有的「罵」總結起來，就兩點意思。

1、作者就是無底線、無道德，大談操作問題，洗地；

2、指正付老師，是幫凶，洗地；

那我就這兩點再重申一下個人的立場和邏輯。

1、我完全支持付老師的人生選擇，也支持他就其認為失實的內容維權；

2、《奧》文的操作存在問題；

3、我只談我看到的、能確認的問題，即文章發表後呈現的問題，我無法判斷這些問題背後，到底是作者私德，還是技術不到家，還是編輯部把關所致。我甚至不認識作者，我不能評論自己不掌握的事情。

4、我指出付老師對人物報道的一些誤解，是一種行業科普，誤解和錯誤是兩回事，我沒有一個字眼說付老師錯了，我文中也認為應該多加一篇訪談，全面傳遞人物聲音。

5、在我已指出的作品問題外，不代表作品不存在其他問題的可能。

6、我沒有專業上的優越感，我是很熱愛媒體行業，正如一個普通人熱愛他的行業一樣，我也很願意在行業內外充當一個橋樑，增強溝通，減少誤解。

這是一個不站隊就不能好好討論的年代，也是一個愛以極端態度來表示「政治正確」的年代，因為這樣成本是最低的。理性是需要成本的，無論是控制情緒耗費的ATP，還是求證、思考、辨別所需的耐心和時間。然而，在流量邏輯的世界裡，除了讓自己心安，理性並沒有什麼卵用，一如這篇東西。

雖然無用，但仍以此感謝為我躺槍的陌生人，此外也為自己的觀點增加一點註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