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室家溱溱:摩訶契丹南京城的故事
來自專欄 摩訶契丹國家地理
(這篇長,因為它本來是兩篇)
上次花了三篇的篇幅(006-008)講了中都城1400年前後的模樣,又用了四篇大劇場(009-012)帶著一群明國人觸摸了這座大城的細節。這次,面對比中都城更光怪陸離的1560年的遼南京城,由於精力和進度的關係,我卻沒法展開那麼大的篇幅了。這一篇也打算盡量多的傳達那個城市的模樣,而下一篇則會關注這座城的皇宮部分。
遼南京在未來也一直會有非常多的出場機會的,如果有什麼地方敘述不周,請指出想看到細節展開的地方,我未來還能再找機會寫出來的。
提示1:本系列為Paradox歷史遊戲系列(P社四萌)衍生的架空歷史和設定集。
這個世界線與我們的世界線分支時間大約在1130年秋天。提示2:本系列的講述重點不在政治史或者軍事史,儘管這兩者是P社四萌的重要內容。而且本系列不是戰報。
提示3:本系列將嘗試還原一個架空歷史中的東亞-南亞融合佛教文明,以及推演(創造)它可能發展出的視覺藝術,建築,文學相關的遺(nao)產(dong)。
言歸正傳。
和中都一樣,故事還要從摩訶契丹之初說起。1160年,遼世祖安上五年。
對印度河流域的第一次征伐中,年屆古稀的耶律大石率軍沿印度河右岸一路南下。十月底的一天,探馬回報疲憊不堪的遼軍主力,說前面翻過最後一道禿嶺就是無邊的海,山海之間是印度河入海處向南方綿延的紅樹林。
而印度河最北邊的支流入海的地方,夾在叢林當中,有一座孤零零的港口和如林的三角帆。那年頭,大海在遼人年輕一代眼裡是一樣神奇的事物。他們在可敦的風雪裡出生,在熱海和怛羅斯河邊學會騎馬,識字,舞蹈,戀愛,自以為南征中見到的大雪山和河谷是世上最壯麗的景色了,見到寂靜延伸的這一片無盡相接的藍,還是有點兒手足無措。
還是耶律大石集合全軍,說,你們的父輩生於東海之濱,如今麾指西海。馬蹄遍及的土地都會成為契丹人的土地,兩海之間都將是你們的封邑。契丹後生們一片山呼萬歲,士氣大振,當下在那個港城對面設營寨,掘壕溝,準備次日攻城。
而河口處那座叫德布的小城,第二天天還沒亮就帶著禮物投降了,城裡的商人們算是免去了一劫,當然各種名義的犒勞是少不了了。
那年冬天世祖大病一場,多虧德布本地的阿拉伯郎中照料才慢慢恢復。
被迫滯留德布城附近的時間裡,小城稅收之豐厚讓大石驚訝,本地水草之豐茂也讓上萬大軍安然過冬。於是當年冬天設立的帳城,就變成了古爾汗心中可靠的基地,在漢族和回鶻官員的籌划下,信德南部的糧秣和港城帶來的稅收完全可以供遼軍繼續征戰。
於是12世紀末期契丹皇帝幾次南征也沿襲了世祖南征的安排,這座德布城也就成了摩訶契丹實質上的南京,並且必定在遼國南遷後扮演最重要的角色。到了14世紀初,南京德布府的舊城,那座從7世紀開始就不間斷使用的港城,已經擁擠不堪了。更糟糕的是,隨著印度河支流遮羅河(今Gharo河)帶來的泥沙堆積在水流平緩的的河道里,港口正對的水面也壅塞不堪使用。
於是永泰年間(14世紀初),完成了中都城建設的遼國工部就提出了南京新城的規劃。幾次勘察之後,新南京城址選在舊城下游印度河三角洲和摩利川之間的土地上。東西兩個優良的港口之間就是新城的中軸線。城市的格局與中都類似而稍小,邊長十唐里的曼陀羅城池的正中間,就將是未來的皇宮。
不像遼國上下在建設中都時的急切地想證明什麼,也是因為那場不計成本的中都建設實在消耗了太多的國力,南京新城只是在城市的各重要點樹立標記、給舊城的居民劃定了街坊、完成了一些基礎的道路和水渠建設。然後朝廷就放手,一切就順其自然了。
於是遼南京新城的野蠻生長從她生命的第一天就開始了。
東西兩港之間的南大街,很快形成了延綿八里的店面和集市。原本作為南城雙闕的九洲閣,成了市舶司監視往來船隻和徵稅的辦公處(也成了摩訶契丹後來所有辦公大樓的前身…)圍繞這長長的大巴扎,又南北延伸出去無數的岔路,成為不同行業的市場和冒著雜訊和怪味的工場等等。佔用了極大片土地的還有商人們的倉庫,還有不能不提的海邊望不到頭的面對暴漲的商船需求而出現的船塢和船台。
大概不到兩代人的時間裡,這些建築就漲滿了南京南城,然後又在之後的100年越過城牆沿著海岸延伸而去。而北城由於離海太遠,至今還是農田和荒地。規劃里的皇城,由於之後百年都沒有皇帝有南巡的意思,自然也沒有興建,還是一片禁止進入的草灘。
南京市舶司作為對皇家錢包負責的機構,為了讓商人不至於在外海迷路,在南京海岸建立了三座一百七十五尺的光塔。光塔的技術對契丹人來說聞所未聞,然而來自天方和米素兒的工匠帶來的古老設計讓這座大港未來幾百年都享受著福祉。
南京工事司作為對這座瘋長的大城的基礎設施負責的機構,也不得不一次又一次擴建從城北摩利川引水的乾渠。為了對付旱年,還在荒蕪的北城以及皇宮地區建設了許多巨大的蓄水池。
總的來說吧,野蠻生長造成的結果就是曼陀羅城沒了蹤影,變成了東西沿海近二十里的巨型港市。
現在時間線走到了16世紀,這也是南京府最繁華的時代之一了。
總的來說,1560年的南京府是一座五方雜處的城市,不過漢人後裔總體來說佔了大多數。南京府90萬有戶籍的居民里,可以自稱漢人後代的約佔了60萬之多。
朝廷不鼓勵人們區分丹漢回竺各族,於是凡是會說遼語的臣民,一概以「遼人」相稱了。
漢人後裔之中,又分出文化和語言截然不同的幾大群。「漢人」這個稱呼,首先狹義上屬於隨著大石西征的軍人和文官的後代。他們的祖先都來自遼東、河北、山西等遼國故土,也不乏渤海和高麗後代。他們被賜封天竺道印度河下游的土地,就發展出了許多天竺漢人世家大族。這些家族往往既有朝中官位又有大片的莊園,幾百年繁衍枝葉繁茂。
(舉例說,我們之前在大劇場的隱藏主角史存敬【字阿周那,1377-1445,最後官拜遼金紫榮祿大夫,禮部尚書,瞻諦縣伯】。史官人就來自天竺道尚德郡公史氏的旁系。他家先祖在天祚年間是故西京(今山西大同)的遼軍軍校,隨世祖耶律大石北去可敦城,在攻打轄戛斯人的戰鬥里得到大石賞識成為某軍詳穩。這一家,直到16世紀中葉雖然在政治勢力上有所衰落,但仗著五百年積累的財富和國際背景,還是很快投入了對金洲和明國的貿易。)
從龍南征的高昌回鶻人,不論是不是有西北漢人血統的,幾百年在生活習慣上都與丹漢共融,久而久之雖然會被叫做回人,但也和漢人和契丹無二了。
以上這些顯貴(或者破落戶)遼人在南京的府邸一般集中在城西部,靠近皇宮的地方,叫做「麟趾坊」。這裡也是南京府僅有的還按照原始規劃、方方正正的一片街區了。
再過百餘年則有「宋人」的到來。他們是南宋時期出海貿易的浙江福建海商以及南宋被蒙古滅亡之後逃難而來的宋軍後代。他們的語言就和燕雲漢人很不同了,但是總體來說生活習慣還有相似,筆談也沒障礙,於是不少宋人很快就攀上了財力雄厚的世侯的高枝。元代末年東土大亂,許多來自福建、浙江、江蘇的漢人也加入了南京宋人的行列。
「燕人」「宋人」的區別倒是一直還在。這座大城裡的25-30萬「宋人」往往按地望聚族而居,聚居在巴扎、西港、三寶嶺等街區,或者分散在城市的各個角落。
(這裡稍微多聊一點三寶嶺地區。這一片靠近海岸的地方,連同現在的永定衛城,在15世紀初就是明國下西洋舟師每次下碇停留的地方。後來鄭和葬在附近。圍繞著鬱鬱蔥蔥的鄭林和據說特別靈驗的鄭公祠廟,明國來的商人和水手就定居於此了。)
這些宋人聚居區要辨識起來也不難:只要登臨某個佛閣遠望,成片的黛瓦赤瓦小院,就是宋人的住家了。
亦喇克商人往往也聚居在西港以北的一片山坡上緊靠大巴扎的地方。該國和遼國朝廷的三百年聯盟讓他們的商人們也佔據了最好的地段。他們和遼人海商一道掌握著東起馬六甲,西去波斯灣或者蘇伊士的商路,在端寧末年征天方大破天方水師之後,這個貿易聯盟的壟斷就更穩固了。
相比之下,他們的貿易對手天方和波斯人就只能在東城的一處擁擠的街區落足。他們自從14世紀開始就苦苦維持著自己在這個印度洋第一大港的存在,但是很不幸,每次遼國和兩國開戰,往往市舶使還沒派人封掉他們的倉庫,受雇於生意對頭的暴民們很快就嚷嚷著「攘夷討逆」的口號把他們的貨物劫掠一空了。很快,天方和波斯商人各自築起了土圍子,雇了一群俾路支「蠻子」護院。重金賄賂南京尹之後,這低矮厚實的土牆好容易才沒被南京府的公人們扒掉。
也就只有每周五在巴扎北的北關大寺主麻的時候,這兩群人能保持一會兒和平吧。
拂菻商人聚集在東西兩港之間,大巴扎以南的狹長土地上。也許俯瞰海灣的景色讓他們想起了故鄉的金角灣吧。他們自南京德布府新城建立之初就得到了皇室的特許土地,至今他們的聚居區也有兩百多年歷史了。
「福林里」的中心是摩濟堂(大約是「大教堂」Megale Ekklesia的某種音譯吧)。六十尺的金穹頂下面,這些「拂菻僧」們焚香唱經的法會總能吸引一群各族小孩跟在後面亦步亦趨。對寓居這裡的五千希臘人來說,這座聖多馬堂,作為普世牧首下轄印度正教會的總堂,在希臘社群漸漸被本地風俗同化的16世紀中葉,算是與家鄉最強的聯繫了。
猶太人,被稱作「藍帽回」,則聚居在拂菻里以東,靠近巴扎的幾條街上。他們可以說是住在印度河口最久的「洋人」了吧。據他們內部傳說祖先是所羅門王時代的商人——而希臘人則揭底說,他們不過是幾百年前的巴比倫猶太商人後裔罷了,不比希臘人在印度河口的歷史古老多少。
不論如何,皇帝遷城的時候將他們與希臘人一視同仁,於是這個久居德布舊城,早已說信德語的猶太社區也得到了恩賜的土地,遼人管這一代叫「竹鶴(術忽,Yahud)里」。
三保嶺以西則是另一群舉著十字架的人。這些近年才到來的佛郎機人錯過了南京建城的時代,只能住在城外,還互相不對付。據說他們還分許多邦國。帝國的中樞行政機構最近才把他們分清,什麼英吉利人,佛蘭西人,義大利人,安大盧西亞人、卡斯提里亞人、和蘭人,這些繞口名字真是頭疼。前幾年,英吉利王和安大盧西亞王的使節曾分別請求在契丹宮廷里常駐外交代表。鴻臚寺里的小道消息說,因為史無先例,朝廷中樞還在討(tuo)論(yan)當中。
南京市舶使在搞清楚之後,在公文里為了不羅嗦,索性管他們叫「六部佛郎機」了。由於這些佛郎機互相鬥毆,有時桀驁不馴,官府給他們安排的小港口正是夾在南京府永定衛和水師營的炮口底下。不過在南京市民眼裡,他們的聚居區因為各國、各家族五彩旗幟迎著季風招展而被呼為「錦幡里」。
錦幡里最大的勝景,除了那些方帆的高舷大船以外,非大十字寺莫屬。這座文藝復興式的巴西利卡是天主教印度總主教的座堂。遼人對這個不甚了解也不太關心,只知道每年臘月和三月,這座十字寺都會有盛大的賽會,一定要去湊熱鬧。
東港附近聚集著注輦國的泰米爾商人,多年把持去金洲商路的這個社群建立了高聳入雲的神廟。近年由於遼和注輦的交惡,他們慢慢讓位於住在鄰近街區的馬拉巴爾人和古吉拉特商人們。
離開了光鮮亮麗的商號、宅邸和衙門,則到處是擁擠的無邊延伸的小街坊。除那些特色鮮明的各族聚居區以外,南京府城裡有數以萬計的本地遼人。層層累累的泥磚房和棚戶被裝飾得花里胡哨,裡面住著來自帝國各處,操著不同語系語言的,來南京找機會的人們。
萬里迢迢來的孟加拉小販幾乎控制了南京府除了肉類以外的食品供應;信德本地以及旁遮普來打工的遼人支撐起了城市裡第一批紡織作坊;瑪拉他商人們則開始作為一支新力量崛起於西海的商路上,他們慢慢上升的地位,最終會形成一個全新的社會階層吧。
當然,最後的最後,這一切熱鬧的景象在1470年代終於吸引來了帝國最富有、最有權力的人。
懿宗(耶律雲慧,或者耶律摩耶挪羅底伐夫人,1467-1509在位)對南京城的偏愛、她的小小的南京行在朝廷、她的私生活和她的那些讓世家大族咬牙切齒的短暫「新政」,一直是後世各路歷史學家和歷史發明家的熱衷話題…
然而我們作為一個物質文明史節目,重點要聊的,還是她的南京行在宮闕。
這個俯瞰全城和大海的建築群曾經被認為[胡]風過盛,離經叛道,在女皇身後被荒棄半個世紀。後來卻被認為是開風氣之先,被1560年之後的官式建築和豪商反覆效仿,也被東西方建築史學家認為是摩訶契丹近世建築風格的代表之一。
我們下期會細聊一番,敬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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