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

來自專欄 八百雜貨鋪

今年入春，葫蘆縣的葫蘆河來了一隻河妖，日日興風作浪，攪得葫蘆縣民不聊生。葫蘆縣縣令跟河妖談妥了條件，每年清明，往河裡進貢一對童男童女給它，河妖就保證葫蘆河一年風平浪靜，魚獲充裕。於是縣令張貼告示，承諾給貢獻童男童女的家庭補償五十兩白銀，沒想到居然真有人家自願送上孩子。

明日，這對孩童就要被送往河裡。

胡小生半年前來到靠近皇城的葫蘆縣，為科考做準備。由於胡小生和客棧的掌柜是胡姓本家，掌柜又覺得和他投緣，就收他做了賬房，允許他閑暇時候複習備考。

櫃檯後，胡小生把算盤打得噼啪作響，「哼，世風日下。只盼我今年能考取功名，將這樁荒唐事上報朝廷，讓那糊塗縣令落馬，讓那狠心的父母受懲。」

掌柜放下煙桿，哈哈大笑，「還沒考試呢，都操起丞相的心了。」

胡小生不理他的嘲笑，攥了拳：「明天我要去葫蘆河，設法救下那倆個孩童！」

「就憑你？」掌柜笑得眼角冒淚花。

胡小生酸道：「早就聽聞掌柜原先是個俠士，嫉惡如仇。不想如今做了生意，日子舒坦了，就成了縮頭烏龜。才過而立之年，熱血已涼，麻木不仁。」

掌柜不經激，腦袋一熱，拍了桌子，「臭小子！你是覺得我不敢去嗎？」

胡小生一看有戲，繼續道，「掌柜的敢去，也沒本事救下那倆孩子吧。」

「我要是救下了呢？」

「小生願扮女人，在這客棧中招呼客人三天。掌柜若是救不下，就掌柜來扮女人，在這客棧中招呼客人三天。」

掌柜的嘴角抽了一下，話說到這地步，不應是不行了。他點點頭。

胡小生興奮的湊過來，「我願同掌柜一起前去，共同殺敵。」

掌柜把他湊過來的腦袋推開，「還共同殺敵，少看點武俠小說吧。你給我好好看店，我自己去。就這一次，日後你做了官，收治河妖就靠你了。」

第二天，掌柜還沒回來，胡小生就從客人口中得知，眾人眼見著那兩個孩童被推入河中，在場所有人，沒人敢去阻攔。胡小生一整天都沉浸在悲憤中。

傍晚，一個熟悉又陌生的人闖入了胡小生的視線。掌柜竟然穿了女裝，從外面回來了。

掌柜身材挺拔消瘦，穿女裝並不顯得怪異，臉上化了精緻的妝容，竟然十分嬌俏。他妖嬈的走到櫃檯，對胡小生說，「小生啊，我累了，先回房間了。」

胡小生呆傻的盯著掌柜那傲人的胸部，一時詞窮。愣了半晌，等掌柜回了屋，思來想去才琢磨過來自己是被戲耍了。掌柜壓根就沒存心救那倆孩子，之所以應承，是因為恰好自己提的扮女裝的賭注他並不排斥，反而，還有些……擅長和享受？

夜晚，胡小生心裡憋悶，睡不著覺。忽然聽見廚房有響聲，於是起身去查看。

借著微弱的月光，胡小生從門縫裡看見，掌柜正在廚房給兩個孩童喂飯。胡小生驚喜，推門而入，「掌柜！你果然救下了這兩個孩子。」

「哎呦，你要嚇死我！」掌柜嚇得拍拍胸脯。胡小生注意到，此時掌柜的胸部平坦極了，估計之前是塞了兩個暄軟的饅頭。

掌柜臉色蒼白，「你小點聲，明天我把這倆孩子悄悄送走，找個好人家，不能再送回那種父母手裡。你就別管了。」說著，把胡小生攆出廚房。

第二天，掌柜還是一身女裝，前凸後翹。胡小生暗覺好笑，「掌柜，你大可不必……」說著他伸手去捏那團胸部，可剛一觸碰，驚覺這手感也太逼真了。掌柜尷尬的抬抬手，示意他讓開。看著遠去的馬車，胡小生才想起，怎麼剛才沒見著那兩個孩子上馬車呢？

後來，胡小生思來想去，仍是覺得很怪，卻又不知怪在哪裡。

胡小生中榜了。殿試之上，他把葫蘆縣以孩童祭河妖的荒唐事稟告皇上，皇上很欣賞他的才學與膽識，摘了原縣令的烏紗帽，委任他為新縣令。

胡小生向朝廷要了精兵勇將，與河妖鬥智斗勇，終於將它剿殺。

後來，胡小生去了客棧找掌柜，可客棧已經易主，換了新掌柜。

五年後的一天，一個中年男人領著兩個孩子來找胡小生。胡小生一見，竟是掌柜，還沒等他開口，掌柜把這兩個孩子往前一推，「唉，當初愣是沒找到合適的人家，我就自己養著了。如今長到八歲九歲狗都嫌的年齡，我可要煩死了，你不是喜歡孩子嗎，你養吧。」

掌柜其實是個狐妖，以往在江湖行俠仗義，是為了積攢功德，有朝一日修鍊成仙。後來功德已滿，只需安定下來打坐修鍊，於是才盤下了一間客棧。

當年，胡小生拐彎抹角激他救這兩個孩子。可他功力不及河妖，硬碰硬肯定不行。恰巧胡小生提了男扮女裝的賭注，給了掌柜這個靈感。他是靈體，比幼童的肉身要金貴。於是掌柜拿自己胸脯上的二兩肉，換回兩個孩童，和葫蘆縣一年的平安。掌柜不願自己身份暴露，也為了掩護兩個孩童，於是，把他們分別變作自己兩片胸脯，不僅填補了被割掉的凹陷，還傲然挺拔，正好和自己的女裝相襯，且容易攜帶。狐妖擅作媚態，裝女人是信手拈來。

給孩童尋找人家的路途上，掌柜越發捨不得這倆孩子，就自己養著了。如今孩子大了，調皮難帶，修鍊又到了關鍵時刻，才不得已送回來給胡小生。

掌柜在胡小生府上吃了頓便飯後，把兩個孩子摟抱入懷良久，然後狠心推開，轉身離去，兩個孩子哇哇大哭。胡小生心裡不忍，追出大門，喊道：「掌柜！別走了！」

「不走你養我啊？」掌柜頭也不回。

胡小生支吾了半天，「那就，一……一起養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