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產動畫行業中的「動畫編劇」是怎樣一種玄妙的存在？

05-22

來自專欄互聯網影視行業觀察

文│崔百珎

「給我個地址，我要給編劇寄刀片！」

無論是電影還是影視劇，劇情走向一旦不合觀眾心意，就總有這句半調侃的話出現在評論區。畢竟，在相當一部分觀眾心中，編劇所執掌的是整個作品的靈魂。

近幾年，國產動畫網路番劇在數量上，出現了大批量增長。然而我國動畫工業基礎薄弱的現實條件不可迴避，其中第一個躲不開的就是人才儲備的問題。

在故事內核頗為重要的成人向國產動畫中，「編劇職責」是由哪些人履行的？他們從業的現狀如何？帶著疑問，骨朵分別走訪了推出《畫江湖》系列的北京若森數字科技有限公司的從業者關心，以及推出《血色蒼穹》的中影年年（北京）文化傳媒有限公司的從業者郭勇。

骨朵走進關心導演辦公室的時候，他正忙著製作正在更新的3D動畫《畫江湖之俠嵐》的某一集。這位從2004年正式邁進動畫行業的從業者，參與制作了若森數字的多部動畫作品。在《畫江湖之俠嵐》的片頭，「關心」這個名字，先後出現在了藝術總監、編劇、總導演的標識後面。

身兼數職的關心，聊起動畫創作來滔滔不絕。從故事的整體架構，到畫面的技術性操作，甚至是五行八卦、黑白無常等跟動畫作品有聯繫的傳統知識，他也如數家珍。

郭勇是中影年年的公司創始人、董事長，畢業於北京電影學院。在他的百科上，寫著「中國第一批學習接觸3D動畫製作軟體的動漫人才」。郭勇說：「在三維動畫製作過程中的所有環節，我基本上都參與過。比如說，模型、材質、燈光，後期的管理方面的編劇，然後導演......畢竟乾的時間比較長。」

在中影年年的3D動畫作品《血斗蒼穹》的片頭，有「郭勇」出現的幾個頭銜分別為：出品人、總製片人、總導演。

國內的動畫編劇何處尋？

骨朵：原創動畫編劇好找嗎？
關心：空白。成人向的網路動畫，原創編劇這一塊基本是「空」的。

無論是郭勇還是關心，都有在同一作品中一人身兼數職的情況，而這種情況，在傳統影視作品中出現的幾率並不大。郭勇表示，這種情況在國內一些做的比較好的動畫團隊中，可能會比較常見。

「目前來講，動畫工業化和職業化的業態還沒有那麼完整。」郭勇介紹道，國內現在不少動畫團隊的管理者、經營者、導演等，都是從基層逐步做起來的，再加上產量的需求，「身兼數職」的現象在目前的動畫產業中，比較常見。

關心就是從基層工作開始，一直堅持到現在的從業者。「我們當時是『被迫』寫的《畫江湖之不良人》的劇本，」關心坦言，「那時候，其實接觸了幾波編劇，都不是我們想要的。」

關心表示，並不是當初的編劇們在專業上不夠成熟，相反的，是太成熟了——「他們已經套路了。如果讓他們寫真人電視劇、電影什麼的，也許不能保證最後肯定賣座，但它肯定是一個完整、成熟的東西。」

「你給他一個公式，他能往裡套東西。但你讓他編一個公式，那就編不出來了。」在關心看來，行業對影視編劇和原創動畫編劇之間的要求是有分別的。

時間不停流逝，工作卻沒有推進，這是令他們焦急的直接因素，用關心的話來講，就是「快要燒屁股了」。

距離中期製作近一個月的時候，關心只有「賭」一把。他跟搭檔劉闊（若森數字聯合創始人、畫江湖系列總導演）說：「這樣吧，我試著寫一寫。但我以前沒寫過東西，如果你覺得行，咱們就接著往下干，如果不行的話，那就該幹嘛幹嘛吧！」

關心小時候就愛看漫畫、畫漫畫，還喜歡看歷史相關的書籍，聽戲、唱戲也是興趣愛好......正是因為有了這些儲備，才有了後來的原創動畫《畫江湖之不良人》中，重要人物、重要故事的構思與搭建。

「《畫江湖之不良人》里李存勖的大部分韻白是我寫的。」關心提及這一點，不自覺地帶著一絲自豪。

《畫江湖之不良人》的第一集，關心寫了兩周的時間。最終，作品反響良好，項目就那麼延續著做下來了。「導演實在找不到編劇，他只能自己上手。但是上手之後，這個東西要成了，是特有成就感的，而且上癮！」關心笑談，「後來劉闊老師也想『過筆癮』」，於是兩個人就調換了分工，「編劇」和「導演」換了一下。

最終，關心和劉闊兩個人開始了一段一個做編劇、另一個就做導演的搭檔創作時光。

通過郭勇的描述，骨朵了解到，中影年年同樣沒有長期僱傭一批動畫編劇。但是，中影年年有兩位「特別的存在」——簽約編劇和文學顧問——他們是國內是比較有名的文學作家，同時也做影視劇和動畫電影編劇的工作。合作的多了，就在中影年年的企業布局中，形成了一個相對穩定的合作模式。

但這兩位，僅屬於中影年年「編劇布局」的一個層級；具體項目的執筆編劇，還需要因具體項目而異，再做團隊搭建。

當下，中影年年的原創作品《烏鴉會》處在創作階段，然而郭勇說：「我們這個項目換了三次編劇。」究其原因，郭勇表示，「他們的風格和導演的風格，在創作過程當中發生了分歧。」

郭勇坦言，「目前來說，動畫編劇確實不是那麼容易找。尤其是能夠跟導演配合的，像創業者一樣合作的，難找！」而且，動畫公司和動畫編劇接觸的渠道也十分有限，郭勇表示，「基本上都是圈子裡互相介紹的。」

動畫導演堪稱「複合型人才」

骨朵：你之前是在學校里學的是什麼專業？
郭勇：動畫導演。

骨朵：學校里有動畫編劇這個專業嗎？
郭勇：以前沒有，現在不清楚。但是北京電影學院以前有文學編劇。

如今，若森數字的動畫作品會有專職的編劇團隊參與創作，但是他們之間的合作模式是「外包」的形式，依照工作量結算項目費用。關心回憶：「大約2010年、2011年的時候，有來應聘作曲職位的，當時，我說我們這兒不招的職位有兩個：一個是作曲，還有一個就是編劇。」

關心感嘆道：「沒法招，公司也養不起你。」

時下，正值金三銀四的招聘季，骨朵打開一些動畫公司的招聘需求。在隨機的22家動畫公司中，每家約有8-12個崗位集體招聘的情況下；僅有5家公司掛出了「編劇」的招聘需求，每家公司擬約招聘一人。

郭勇談及中影年年編劇的布局時說：「首先，我們有簽約編劇和文學顧問；其次，我們的導演必須得承擔一部分改編的工作任務，甚至是寫劇本這樣的工作。然後，接下來是在一個項目開始了以後，我們可能會去找一些合適這個項目的人，來做一些執筆工作，也就是執筆編劇。」

在中影年年實際工作過程中，似乎並未密集使用如此多層級的編劇構成。以原著漫畫改編的3D動畫《血色蒼穹》為例，郭勇介紹說，該動畫的編劇工作，有且僅有兩位工作人員來完成，這兩位工作人員均為這個項目的導演。

郭勇認為，目前階段，國產動畫的需求量大，為了滿足「產量」的問題，自然出現了從業者成為了「多面手」的現狀。他認為，目前的國產動畫行業是有人才儲備缺口的，他稱這類人群為「高端複合型人才」。

郭勇稱，中影年年會有一定的人才儲備機制，「導演、執行導演、待培養導演，我們是這樣規劃的三級。這樣的話，我們可以從員工入職就可以想辦法去給他們做好職業規劃。」

但是，對於編劇方向的人才儲備，郭勇回應稱：「編劇這塊，我們不做主力招人。」略停頓之後，他補充道：「我們有兩個簽約的編劇，他們都有自己的編劇團隊。所以，中影年年主要還是培養導演和製作這方面的人才，而且，我們都是要求導演帶編劇屬性。」

而關心也明確回應：「我們不養編劇，我們培養導演。」若森數字的人才儲備、培養機制也沒有編劇這一類型。關心介紹說，目前配合《畫江湖之俠嵐》項目的外包編劇團隊人數有所增加，「上次他們來開了次會，我看又擴充了，5個人來的。」

外包動畫編劇團隊的人員增減，不需要向若森數字報備，關心半帶調侃的說：「你要一個人能吃的下，你就吃。」

在各個動畫公司都能見到身影的「動畫導演」，似乎是一個「全才」的設定，也就是郭勇口中的「複合型人才」。從造型設計、分鏡設計、中期的製作流程、動畫後期製作流程、配音，甚至是編劇，動畫導演都得懂。

關心說，「動畫是先剪，進到中期的時候，這個片子已經剪完了，動畫基本是沒有廢片比的。因為廢了就是成本，所以一定是在前期，動畫導演就把所有的素材都準備好了。」

還需要動畫編劇存在嗎？

骨朵：動畫編劇的存在與否，是不是不影響做項目？
郭勇：不行，那是不行的，還是得有編劇！也許只能是對特定的幾個企業吧。「沒有編劇照樣做項目」這個說法，還是有點賭氣的。

關心表示，在若森數字公司內，「動畫編劇」和「動畫導演」的工作分工，並沒有被十分明確的區隔開來。「若森數字鼓勵編劇帶著視聽感覺去創作劇本，有時候，編劇的視聽方案甚至能給導演帶來很大的啟發，但也有因為編劇對動畫的製作流程和製作難度了解的不夠，而幫了倒忙的。」關心說，「所以，編劇的視聽方案是否合適及採用與否，還是要由導演來做出判斷和決策。」

「如果有可能的話，動畫導演更願意自己寫——改編除外。」關心說道。然而，他緊接著表示，其實若森數字現在希望女編劇能多一點：「女孩摸女孩的脈是比較準的，而且通常更有『網感』。」

動漫動畫產業想要更良性，更成熟，離不開利益的提升：「一個良性的產業，它肯定是會有一個相對來講比較豐厚的回報」，郭勇表示。

郭勇坦言，「現在，很明顯的就是，動畫編劇的收入要遠遠低於影視劇和電影的編劇收入的。其實，這幾年動畫編劇的身價是在漲的，但是，相對於影視劇和電影的編劇，還是低。」

在國內動畫產業逐步成熟的階段中，拼數量、拼質量都會是必經之路。而到了後期，動畫市場將會更加趨於一個良性的產業，不僅是質量被大家接受，作品的細分、從業人員的細分，也會逐步細化。「未來可能會在三五年之內，各個職位上的人才，會有更迭，也會有成長。進步的過程之後，我們逐漸就可以把專業進行細分，然後大家各司其職。」郭勇如是說。

郭勇介紹說，想要成為一名合格的動畫編劇，首先，要有大量的、多維度的知識儲備；其次，編劇的基本功要紮實；最後，編劇要具備和其他創作者協作溝通的精神。關心則簡單明了的說：「就四點：開腦洞，講故事，做人物，了解動畫製作流程。」

雖然前景還有迷霧，但被眾多粉絲寄予厚望的國漫行業，仍在摸索和前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