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走衚衕 | 八大胡同，很正經的說說那些「不正經」的事兒

05-22

上周TO君逛了楊梅竹斜街，既然來了前門，這著名的八大胡同是一定要好好說說的。

八大胡同的起源

說起舊時的「技術行業」真不是給錢上炕那麼簡單，它從起源、演變過程、規矩、文化等方方面面都是社會變革發展極好的佐證。

八大胡同實際上是泛指西珠市口大街以北、鐵樹斜街以南的一片地區，其中以韓家潭、百順衚衕、胭脂衚衕、王寡婦斜街、陝西巷、石頭衚衕、朱家衚衕、李紗帽衚衕最為著名，也是等級較高的風月場所聚集的地方。但追根溯源，八大胡同最早的雛形是因為「男人」，而這「男人」源自梨園行。

當年為了給乾隆皇上辦八十大壽，特命徽戲班進京祝禧演出，這住的地方便是八大胡同中的韓家潭、百順衚衕。民間流傳俗語說：人不辭路，虎不辭山，唱戲的不離百順、韓家潭。逐漸徽班開創了京劇，更多戲班子駐紮進來，又因為過去女子不得拋頭露面，唱戲的都是男孩，青衣小旦也是選面容姣好清秀的男童扮演，所以當時的社會潮流就是找「相公」（中國的同志起源上自先秦，歷史由來已久）。《燕京雜記》也曾記載：「優童之居，擬於豪門貴宅。其廳事陳設，光耀奪目，錦幕紗櫥，瓊筵玉幾……神仙至此當跡矣。」可見不是一般人能消費得起的……

原來京城的青樓在燈市口地區，到了乾隆二十一年，內城禁止妓院運營，於是這些有技術的女人都搬到了城外的前門。等到《辛丑條約》簽訂，庚子賠款後，國庫虛空，政府也管不了那麼多了，當官的開始解放天性，用尚存的家底帶動了娼門行業的發展。此時，南方的女人看準了北方的發展勢頭，果敢出擊，迅速北上，最終憑藉堅韌不拔的努力擠掉了「男色」，打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

另外野史傳說同治皇帝就是因為婚姻不幸福來八大胡同解心憂，結果得了梅毒，官方說是天花，19歲就駕崩了，成了大清國十二個皇帝中生命值最短的一個。

八大胡同的巔峰時期在民國初，妓院經營合理合法，她們為南城的經濟貢獻了不小力量。飯莊、煙館、賭場、照相館、戲園子、當鋪、診所、澡堂子等配套娛樂設施相繼開張；拉黃包車的、拉皮條的、說書賣唱的、打把勢賣藝的這些三教九流的人也都來這裡賺錢過活，它們構成了八大胡同的「生態系統」，建立起一個鶯千燕萬，亦真亦假的小世界，而這一切直到新中國成立後才被永遠地貼上了歷史的封印。

職業技術分類

每個行業都有每個行業的規矩，妓女也不例外。最高等級叫「清吟小班」，會彈會唱，有文化有內涵，能跟客人聊詩詞歌賦，也能探討人生哲學，大多數也就是聊一聊，有感情基礎以後才能深發展，很矜持的；二等的叫「茶室」，也有文化，吟詩答句的也會；三等的叫「下處」，沒什麼內涵但長得好看，不能一無所有。她們有單獨的房間接待客人；最末一等叫「暗門子」、「賣大炕」，名字樸實無華，價格也非常實惠，住的地方更是簡陋。

大多數妓女都是從人販子市場買來的，老鴇自己調教，手段極其殘忍，毒打虐待、喂鴉片、灌「斷根湯」等等，在百般折磨摧殘下，一個十來歲的女孩子從一等妓女淪落到四等不過十年功夫而已。

八大胡同自古名，

陝西百順石頭城。

韓家潭畔弦歌雜，

王廣斜街燈火明。

萬佛寺前車輻輳，

二條營外路縱橫。

貂裘豪客知多少，

簇簇胭脂坡上行。

韓家潭

明代這裡叫寒葭潭，清代因為內閣學士韓元少居住於此所以改名叫韓家潭，1965年改叫了韓家衚衕。上文說道韓家潭是徽班進京落腳的地方，這衚衕自然多的是戲曲名家，像程長庚、徐小香等，建國後譚富英、裘盛戎的京劇團也在這裡。

京城的妓女有南北劃分，八大胡同是北班（京郊、河北為主）一統江湖，特點是長得好但沒文化。庚子之後南班（江南一帶）來了，集中在韓家潭，特點是色藝雙絕，德藝雙馨。《京華春蔓錄》記載：「鼎革後，雲散風流，都城往跡。於是娼家代興，香巢櫛比。南國佳人，慕首都風華，翩然蒞止……」

很多文章都寫衚衕里的慶元春是首屈一指的青樓，但TO君暴走時恰好遇到一位年過古稀的老爺子，他講慶元春其實是高麗棒子開的吸毒窩子。

日本人入侵北平，在京城出資開了很多白面房子，命高麗人負責經營。從前抽鴉片的人覺得新鮮，換了新口味，白面房子生意很好，它們在八大胡同里和妓院、賭場攜手發展。慶元春便是其中一家，如今還能依稀看清上面的刻字。

老爺子住的20號小二樓是清朝建築，原來是夜總會，後來改作機關單位宿舍。小樓外立面隨了街道規劃看著很規整，裡面卻破敗不堪，非常狹小簡陋。除此之外15號、21號、32號也是舊址。

韓家衚衕80號的【一番日本料理】雖談不上多正宗多厲害，但遠離了鬧事，安身在街巷裡，偷著一股子人情味兒。小店門帘非常簡單，店面也不大，挺溫馨的，有點深夜食堂的feel~逛累了衚衕，跟這裡歇歇腳，喝點酒，吃點東西還是可以的。店裡有牛肉骨湯拉麵、刺身、各種壽司、汁烤秋刀魚、梅子酒也算豐富了。

陝西巷

其實八大胡同里有名的姑娘非常多，像乾隆下江南時寵幸過的昭容、雪加；北班代表謝珊珊、蘇寶寶等等，但如此傳奇又被後人津津樂道的非這二位不可了——賽金花、小鳳仙。

蹬三輪車的大爺帶著遊客一到上林仙館就說這裡原來是賽金花做買賣的青樓，但其實上林仙館是藥店，銷售春藥和打胎的麝香之類。上林仙館後面才是賽金花的怡香院。

賽金花家境不好，十幾歲當歌妓時被五十多歲的狀元、外交官洪鈞娶回了家。帶她出訪歐洲三年，見了大世面。丈夫死後賽金花跑到上海做起了老本行，她還把老公的照片掛屋裡，打著狀元夫人、公使夫人的名號為自己招攬生意。接著，賽金花的生意做到了天津、北京，來往客人無一不是達官顯貴。

八國聯軍進城以後，賽金花憑藉早年出使德國的經歷和八國聯軍司令瓦德西進行了歷史性的會面，並且勸住了要搜剿義和團，大開殺戒的大司令官。百姓一下沸騰了，將賽金花供為「九天護國娘娘」。當然這怎麼勸的，大局到底是不是全靠這名妓得以扭轉的始終眾說紛紜。

八國聯軍議和後，賽金花因為虐待妓女致死被遣送回了老家，她嫁了第二個丈夫，沒幾年她丈夫就死了。命又硬又不服輸的賽金花回到北京又嫁了人，結果不出意外的她丈夫又雙叒叕死了。人老珠黃、窮困潦倒的的賽金花住進了居仁里的小衚衕，最終慘死在寒冷的冬夜裡。

說完賽金花再說說小鳳仙。當初袁世凱對蔡鍔步步緊逼，恐其別有居心，蔡鍔故意留戀煙花之地，裝作自己毫無作為不過俗人一個，就在這時他認識了小鳳仙，並和小鳳仙一起演戲騙過了袁世凱，逃出了北京，並於當年發動反袁戰爭。南城一別，兩人再未相見，蔡將軍病逝，小鳳仙嫁作他人，但丈夫也死了。新中國成立後，小鳳仙想重新做人，改名張洗非，在幼兒園工作了沒多久便生病死在了瀋陽，年不過60歲。

雲吉班，小鳳仙賣唱的地方

胭脂衚衕

胭脂衚衕很短，只有100米，但一等妓院有十多家。京劇《玉堂春》的女主角蘇三就住在這衚衕里。不過名妓蘇三是明代人，那時候這裡還叫不上八大胡同。蘇三的故事已經在戲曲里流傳甚廣，想了解的正好可以藉此機會去感受一下國粹~

王寡婦斜街

衚衕最早叫王寡婦斜街，後來叫王廣福斜街，現在又改叫棕樹斜街顯得文雅一些，街上還留著「一品香澡堂」的遺迹，又說到了澡堂子，想了解北京澡堂文化的就去看《暴走衚衕 | 虎坊橋，絕對接地氣兒的夏末衚衕一日游》吧~

李紗帽衚衕

現在衚衕改名叫小力衚衕了。原來衚衕里有21個門牌號，妓院就佔了20個……大多是三等場所，有的還能看見一些從前的模樣，像泉升樓，牌子還在，但裡面已經是大雜院了。

朱家衚衕

和李紗帽衚衕等級差不多，朱家衚衕也多是三四等妓院聚集的地方。45號茶室還能看得清它的名字臨春樓。

朱家衚衕7號的【Berry Beans】在三里屯也有店，走的是復古工業風，據說店裡的每一把椅子、每一盞燈都100來歲，散發著舊舊的味道。前門這家店開在小院里，要是晚上來四下一片黑，很難找到。內有露台可以看見周圍散落的的院子。【Berry Beans】有很多自己的原創咖啡和很不錯的甜品：黑糖玉桂拿鐵、環遊世界手沖咖啡、海鹽芝士泡芙、比利時黑巧克力慕斯等。

石頭衚衕

600年歷史的石頭衚衕原來是放石料的地方，有人說這裡多是二等妓院，也有老人說這裡主要多酒館、煙館、書場之類的周邊服務業。衚衕里的37號和61號分別住過著名京劇老生張二奎和余三勝。

百順衚衕

百順衚衕曾經有很多會館，像太平會館、晉太會館、山西會館，現在再看基本都蹤跡難尋。55號院門口掛了牌子，是著名京劇旦角陳德霖的故居。上文說過這裡曾是戲班駐紮的地方，所以像梅巧玲、梅蘭芳、譚鑫培等眾多戲曲名家都曾在八大胡同里留下過繞樑三日不絕的京腔京韻。

當年長得美的，生得丑的，出身不好的，半路遇難的女人們就住在這大大小小的衚衕里，迎來送往著不計其數的在她們生命中停留過的客人，每天都在上演一出出悲歡離合，炎涼世薄的百態人生。萬千風光倏忽，燈滅了，曲停罷，金銀散盡，廣廈傾倒，再回首，不過一場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