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我願意為你歌唱

第一篇 我願意為你歌唱

來自專欄 彩虹旗下

大家好,我是陳雪,一名來自台灣的職業小說家,規律寫作者。之前在知乎上與大家分享關於「如何看待台灣通過同性婚姻有關規定初審」這一問題的看法,始料不及地收到了許多知乎上的朋友們的關注,真的非常感動。因為對於台灣同性婚姻權利這一話題,很長一段時間以來,我不僅在持續關注,也深刻地參與在其中,因此也產生了一系列的思考。所以想開了這個專欄,希望能夠幫助到大陸有類似困擾的朋友們。

此為我一系列思考的第一篇。

本文寫於11初同志婚姻法案進入立法院送審日,議場外反同婚人士集結,最後衝進會場裡,召委決定停止審查,召開兩次公聽會,再做審查。

那天一直在家裡看直播的我,看到反對的人士激動近乎仇恨的行為,內心悲傷,寫下了這篇文章。

非常悲傷的時候,我總是說不出話來,像昨天長長的一日,坐在電腦前,在公車上,盯著各種直播畫面,看場裡的角力,看場外的抗議,聽見許多人義正嚴詞地說著許多不可思議的言論,那些赤裸裸的歧視、醜化、恐嚇,我看著披著、拿著彩虹旗的同志們在那些近乎瘋狂的群眾裡,許多悲哀的往事浮上心頭。

我自己是在出版第一本書時,幾乎就算出櫃了,然而在生活裡很多場合中,凡是被問及結婚了沒?有沒有男朋友?我都含糊帶過,我一直認為那是我的隱私,不需要跟陌生人交代,然而很久之後我才驚覺,大膽如我,內心仍然無法在確認安全的場所裡自然地說出自己是同志,那時我對自己非常失望,然而日復一日,我還是用這樣的模式生活,我把自己一分為二,小說家陳雪,同志,但現實生活裡的某某,「人家認為我是什麼就是什麼,方便就好。」

第一個女友曾經長期住在我家,與我家人關係很好,親戚鄰居也都見過,當時我尚未跟父母出櫃,只跟弟弟妹妹談起。那時我弟弟正在讀高中,一次回家,聽他說跟人大吵起來了,為的就是同志的議題,我心裡很激動也很感動,因為連我自己也不曾為了「同志」的議題跟誰大聲辯論過。我把這個部分關在小說裡,侷限在「文學界」「同志圈」。

直到與阿早結婚後,我們上過非常多平面媒體,出過書,拍過封面照,生活寫真,在臉書上書寫日常生活點滴,我始終覺得這是一種現身的方式,我想用一種持續的行動,把我們的生活、情感、處境,以最簡單的方式寫出來。

這六年多來,我進過許多次醫院,開刀兩次,十月份開刀前,我跟阿早討論了很久,一直懊惱自己總是拖著拖著沒寫遺囑,也沒把僅有的一些資產做好仔細的分配,我們討論許多事,「萬一」如何,我越說越發現自己過去實在太逃避,就目前的制度來說,我名下所擁有的一切,在我死後阿早全然無法承繼,這是那些雜誌封面照、寫真照、書本、講座都沒辦法給予我們的,我們兩擁有那麼多臉書朋友、讀者,有幾萬人可以見證我們的愛情、家庭關係、婚姻關係,然而,在法律上,這什麼意義也沒有。

手術前一天,護理師告訴我必需要有家屬在場,我問她:「伴侶不行嗎?」她說:「要有親屬關係。」我沒有據理力爭,只是打了電話給弟弟,他說開刀前他會到場。

稍晚阿早來醫院看我,他把婚姻註記的證明帶來,當時已經換了另一個護士,我重新跟她說:「因為,我們是,同志伴侶....」

事情後來順利解決了,但阿早對我說:「我發現你沒辦法很自然地說出,同志伴侶這幾個字。」我刷地臉紅了。

這是我內心連自己都無解的脆弱之處,而在那時,我腦中跑馬燈似地閃過無數個畫面,想起多少次我在所謂的「一般人」面前我是如何偽裝、閃躲、隱藏自己的性傾向,年少時我曾經對朋友謊稱我的女友為「男朋友」,我在一次長達四天的採訪旅程裡,從頭到尾都用男性的方式描述我當時的女友....而那些畫面,在我心裡鑿開一個一個洞,一直使我內疚,責備自己。

直到昨天,我觀看著那些立法委員、宗教團體、以及自認為在守護家庭價值的人,他們激烈的發言,我心中那些被鑿開的洞突然都變成一隻隻明亮的眼睛,是的我曾經怯懦,但那是因為我知道這個世界不安全,這世界上還躲藏著太多可能會突然出現來攻擊你、醜化你、污衊你的人,我從很小的時候早就懂得了身為貧窮的人、身為雙親不在身旁的孩子,身為「弱者」,是多麼容易成為「被侮辱與被損害者」,而到了大學一年級,某一天開始,不知什麼緣故,學校一群住在男生宿舍的男學生幾乎每日地站在我要去吃飯必然會經過的地點,他們會從宿舍窗口,大聲喊我:「江南,江南」,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但我見過他們也是如此喊過一個身材壯碩的女生:「象腿,象腿」

那時,吃飯成為我最痛苦的事,「江南」兩個字變成可以擁有無數醜陋意義的化身。我多次差想自殺,幾度要休學。

因為一次活動認識了那個宿舍的其中一個男生,那之後他總是約我去散步,我們沿著校園走很久很久的路,然後到學校前面的草皮上,各自唱著歌,直到天黑。他總是唱陳昇,我則是什麼歌都唱。

每次我們都約在他們宿舍對面的馬路上,我的身體總是因為恐懼而發抖,我會看著他從宿舍大門走出來,背後傳來訕笑的聲音。他從容地走著,高大的身影,直直走到我身旁,開朗對我一笑:「去走路!」

後來他跟我說,「我會約你出來,就是看不慣他們把你說成那樣,你是一個那麼好的人。」我才知道是因為某個女生編造了些我「不道德」的謠言,所以那些男生非常討厭我,故意要戲弄我,或許是為了保護我吧,他沒有將大家對我的謠言仔細說出來,「你要記得你是非常好的女生」他只是這麼說。後來我知道了,「江南」是指「江南第一才女/醜女」。

我們沒戀愛,他喜歡的是另一個女孩,然而那幾個月的時間,那些保持著距離不斷往前方走去,讓寬闊的風景取代無止盡的恐懼,一直走到精疲力竭,最後在草皮上躺下來,我總是閉著眼睛,大聲地唱歌,當他唱歌時,聲音非常乾淨,我不知道他對我是麼感情,我想他只是比較有正義感,然而,那樣的正義感,為人挺身而出,真的可以挽救一個走向絕路的人。如果沒有他的陪伴,我不確定自己可以活過那一年。

我生命裡很多次都遇到這樣的朋友,我才得以一次一次逃過生命的劫難。

我想說的是,今日起,我要努力成為可以挺身而出的人,我要堅定地說出「我是同志」「我們是同性伴侶」,並且在生活裡認真地貫徹,面對周遭那些可能還會更加兇猛的攻擊,我希望我也能為某個人,持續地歌唱,但願所有的同志們,至少要為自己歌唱,要守護自己的靈魂,要在最艱苦的時刻,知道我們的心是自由的,愛也是自由的,我們就是美麗的,希望所有對同志友善的人們,也像那個男孩一樣,在你的生命中,看到有難的同志(或其他人),都能伸出援手,為她唱歌,或多或少地守護著他。

讓我們一起歌唱,走路,生活,創作,陪伴,堅持,守護,繼續做所有該做想做的事,穿過最黑暗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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