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牛老爺身邊（六）：馮秀才的兩個凡是

來自專欄 金何

小寡婦被劫走的時候，馮秀才正在一處地方。這個城裡的一切，對於馮秀才就像潔凈新奇的處子。有人把處子當成享受，馮秀才把這看成是一個人永久的歸宿。因為，被自己掌控的感覺很好。

當然，多數人不知道他是誰，或者長什麼樣，就像過去馮秀才在村裡那樣。馮秀才能給這裡施加的影響是，讓自己的意志改變城市的跳動的脈搏。這城市的心臟過去跳動五十下或者七十下每次，馮秀才來了，讓城市心臟每分鐘跳動一百五十下。

有的人讓城市進入夢鄉，馮秀才就是讓城市沸騰和興奮。當然也有人說馮秀才是屠夫一樣的存在，來了之後濫殺無辜，但馮秀才對這類人通常嗤之以鼻。

他們懂什麼？洋鬼子最可怕的就是壞我文化，我們的文化傳承了幾千年，他們派幾個紅毛鬼或者白毛鬼就像毀掉他，這簡直就是不自量力的狂妄！

更何況，馮秀才現在有硬的靠山，朝廷公開支持他們，所以他所作的一切，都是合理的。於是，殺人、扒鐵路、毀電線，就是他屬下的最高指導原則。

凡是洋人和洋人的東西都是壞的，必須毫無保留的毀滅；凡是跟著洋人學的都是漢奸，都得斬草除根。在馮秀才制定的兩個凡是的最高原則指導下，城裡的運動轟轟烈烈進行，及至後來鄰近的村鎮也開始了跟風學習。

或許馮秀才最失策的，就是沒有把自己的最高指導原則告訴小寡婦，以至於小寡婦一直迷迷糊糊，最後才著了洋人和漢奸的道。從內心深處說，馮秀才對小寡婦其實沒什麼，無非就是自己好這口，現在沒了，如同一件衣服沒了一般，再找就是了。可是另外，馮秀才要是對小寡婦的被劫無動於衷，外面會怎麼看？怎麼說？

相好的被劫，連個屁都不放，虧你還在天津衛鬧得轟轟烈烈，原來就是個紙老虎。哈哈哈哈哈……

你說他馮秀才堂堂一個首領，現在手下有數千人之眾，怎麼能忍受這種奚落呢？所以當報告的告訴他情況之後，他就下令追擊了，只是有一個最根本的原則，必須得保證夫人的安全。他前後思索了一番，越想越覺得窩心憋氣，狗日的洋鬼子太大膽，竟敢使用這麼悲烈的招數。於是他又下令再全城全地區搜捕洋人漢奸，沒有被拆毀的教堂，都給他燒了！

當然，被劫持的小寡婦不會知道馮秀才這麼發狠了。一方面他們行進的速度很快，在朝著西北方疾行的時候，馮秀才或許才剛剛得到消息。另一方面，小寡婦被挾持著走，她的體力消耗的很快，身體已經有點吃不消了。怎麼辦？他們這幫人沒有馬，更沒有馬車，只是靠著兩隻腳板在走路。雖然他們很累，但依舊強撐著疾行，唯一讓他們感到的奇怪的是，怎麼會沒有追兵前來。他們不知道，追兵就在不遠不近的跟著他們，只是因為怕傷了小寡婦，所以一直保持著一段距離。

人群中有人提議把她扔下，然後就可以丟下累贅使勁兒跑路了。

不行，扔了她，要是追兵來了，咱們怎麼辦？還怎麼挾持？

可是帶著她，她一個小腳，根本跑不快嘛！就這速度，啥時候才能到北京？

人群里兩派吵得不可開交，雖然是一邊走一邊吵的，但是依舊聽起來很兇。

別吵了！你們是怎麼了？她一個女人，把她丟在這荒野里，出了危險怎麼辦？現在到處兵荒馬亂，你們就沒想過嗎？

人群里一共兩個洋人，其中一個說話了，他中文還算不錯，雖然很慢，但吐字清晰，只是聽不出他這漢語是哪兒的口音。

都這時候了，我說主教你怎麼還顧及這些？其中一個長辮子的中國人不耐煩的說道。

你這是什麼話？你難道不知道這是上帝給我們的考驗嗎？再說，她是你們的同胞，只是一個女人。

你別忘了，就是這個女人的男人帶著人來殺我們，燒教堂的。另一個中國人也說話了。

這洋人看起來急了，臉憋得通紅通紅的，想說什麼一時又說不出來，過了好一陣，他才說了幾個字：你……你們……這是……基督徒說的話嗎？

接著，他轉過身去跟另一個洋人嘰里咕嚕說了好一陣，原來這倆洋人是法國人，這些中國人沒人懂法語的，所以根本聽不懂他們倆在嘰咕什麼。不過中國人是會意會的，畢竟他們不是傻子。

你看吧，他倆肯定是在編排我們呢。

是呢，到這種時候，就能看出真的端倪了。

原來這倆洋人是在說中國人怎麼這樣，對待同胞都是如此冷漠？而且這些人還是基督徒，是信上帝的人，不應該這麼做的。他倆抱怨了大半天，一致認為中國人這些異教徒不可救藥，信了上帝的人尚且如此，不信上帝的人，肯定更甚，所以應該更大規模傳教，播撒福音，才能讓上帝的全能籠罩在他們頭上，他們也才能真正的懺悔自己的罪過。

這群人各懷心思，自然行進的速度就慢了。天快黑的時候，他們依舊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也不知道這是哪裡，距離北京城還有多遠。

有幾個人又有怨言了，他們不想跑了，跑了一整天，又累又餓。其中一個人跟另外幾個人商量，要不咱們將功折罪吧，另外幾個人一頭霧水，不知道這位想要說什麼。

這個人看看走在前面的洋人，悄聲說：咱們把這倆洋人這個了，他比划了一下手勢繼續說：然後等後面的隊伍來，就說是咱們乾的，咱們要求加入他們，他們會拒絕嗎？

這個……

萬一他們拒絕咋辦？

咱們都是中國人，咱們都弄了一個洋人投誠了，他們還會拒絕啊？再說了，不試試又怎麼知道？

他們七嘴八舌的說著，聲音漸漸大了起來。這就吸引了會說漢語的洋人注意，他會漢語，於是就過來想聽聽他們在說什麼。

我們啊，說的是這個……第一個提議的人一邊說著，一邊猛地勒住了洋人的脖子，雖然這個洋人比較高大，但是由於沒防備，一下就被勒翻在地上了。他們三四個人騎著他，其中一個人狠命掐著他脖子，洋人的腿胡亂踢蹬了兩下，然後漸漸不動彈了。這一切，就發生在兩三分鐘之內。

另一個洋人一看自己同伴就這麼勒死了，又驚又嚇，丟下眾人，嘴裡亂七八糟的喊著什麼，沒命的往前邊跑去，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裡。

其餘人這才圍攏過來，發現洋人被他們幾個人勒死了。他們馬上吵吵起來了。有質問他們幾個，怎麼不商量就把洋教士殺了？這幾個說不殺了他，怎麼投誠活命？一時間，這野地里鬧哄哄的。不過，很快他們就不鬧了，因為後面出現了一簇火把，追趕他們的隊伍已經來了。

馮秀才親自帶著隊伍追來的，他們把這十幾個人團團圍住，馮秀才看到死在地上的洋鬼子，一頭霧水，眼掃了掃他們幾個，意思是在問這是怎麼回事。

殺人的那位立刻就跪倒：首領，人是我殺的，我們不想跟著洋鬼子幹了，想跟著頭領你干！

呵呵。是嗎？說原因。馮秀才覺得這很有意思，他一邊命令把夫人攙扶起來，一邊繼續盯著這幾個人，看看他們能說出什麼幺蛾子來。

我們從來沒覺得洋鬼子有多好，只是為了混口飯吃，才跟的他們。

你說的倒是實話，可我怎麼聽著，那麼不順耳呢？要是哪天我們也不行了，你會不會把我殺了，也對新的頭領這樣說啊？馮秀才一連串的拋出幾個問題，他已經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天地良心啊，怎麼會呢。我們能殺洋鬼子，怎麼能殺中國人呢？

放你娘的屁！馮秀才很少罵人，這次倒是破天荒的罵了一句髒話。你以為老子好糊弄，當初隊伍進城的時候，你們怎麼不投誠呢？現在投誠，把我當傻子了唄。

馮秀才說著話接過一把大刀，手起刀落，那個人的腦袋就軲轆到地上了。他把刀一扔，大聲吼道：刨個坑，把剩下幾個都埋了！

在一陣求爺爺的告饒聲中，馮秀才帶著隊伍繼續往前了。情況有變，他也準備進京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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