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射鵰英雄傳》

我這種人，看武俠小說打遊戲都有癮，非得一口氣弄完不可。考研複習最緊張那陣子突然心血來潮，在手機上下了個《軒轅劍三外傳·天之痕》重新玩兒了一遍，兩三天時間一頁書都沒看，還影響叢維學習。真是慚愧。

《射鵰英雄傳》是我接觸的第一部金庸武俠作品（也可能是《笑傲江湖》）。但我一直沒有讀過這本書，只玩過遊戲看過電視劇。那款遊戲是PlayStation一代上面最後的幾款大作之一，中文普通話配音，讓小學時期玩兒慣了日語英語遊戲只能猜劇情的我大呼過癮。遊戲版的《射鵰》改動很大，比如江南七怪成了一個人（我常常納悶一個老頭子為什麼會使越女劍法），比如成吉思汗從頭至尾都沒有出現，比如完顏洪烈是個武功高強的妖怪，而歐陽鋒最後變成了蛤蟆精（+1s）。儘管如此，我對這一款RPG遊戲仍然十分著迷，程度似乎僅次於《最終幻想》系列。現在看來，這款遊戲雖然好玩，但是卻把《射鵰》的精髓給改沒了，成了一個單純的武俠、愛情、復仇類的遊戲，印象當中只在片尾曲當中幾個動畫上表現了戰爭過後的荒涼與破敗。

電視劇版的《射鵰》我看過94和03版的。因為遊戲的原因對這個電視劇特別感興趣，晚上睡覺前（是的那時候的徐哥晚上九點半就睡覺了卧槽）能看兩集感覺實在是開心的不行。94版的礙於當時的技術條件，製作上自然不如現下武俠電視劇那般精緻，但是不得不說裡面的演員演技都是十分一流，無論主角還是配角。濃眉大眼、略顯木訥的張智霖，脾氣暴躁的柯鎮惡，風流倜儻的楊康和歐陽克，尤其是朱茵飾演的蓉兒，言談舉止都透露著一股子靈氣，加上本身長得就美，真的是把黃蓉的古靈精怪、絕代風華給刻畫得淋漓盡致。在看電視劇的過程中補充了許多遊戲漏掉的情節，知道郭靖除了背負家仇之外，更多的是國恨，而且這傻子除了武功高而且還會帶兵打仗。而03版的李亞鵬實在是把郭靖的蠢笨給演活了，尤其是他的聲音。周迅飾演的黃蓉自也不錯，加上她本就是浙江人，倒是很有幾分江南女子那種氣質，只不過聲音有些沙啞不夠靈動。當然，這版電視劇給我最大的印象不是改進後的畫面和拍攝技術，而是片頭曲和片尾曲。

03版《射鵰》的片頭曲《天地都在我心中》是一首很大氣的歌，加上了雕的長嘯與馬的嘶鳴，一開始便充滿了大漠草原的元素。隨之一聲男子略帶嘶啞的長歌，節奏與曲調高亢而悠揚。「千秋霸業，百戰成功，邊聲四起唱大風。一馬奔騰，射鵰引弓，天地都在我心中。狂沙路萬里，關山月朦朧，寂寞高手一時俱無蹤。真情誰與共，生死可相從，大事臨頭向前沖，開心胸。」寥寥數句，便已達意，歌聲到處，只見一匹汗血良駒奔騰於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風起雲揚，一位少年正自引弓射鵰。你的心中有什麼？我的心中什麼也沒有，只有天地。這等胸懷與氣魄，非得是郭靖這樣的人才能相匹配。關山朗月，萬里黃沙，眼之所見，耳之所聽，似與兒女私情毫無關聯。但又有真情、生死二句放在歌中，年幼的我還覺得有些突兀。現在看來，靖蓉二人當真是真情與共、生死相從。小學三（或四）年級元旦晚會上我唱了這首歌，因為它確實在我幼小的心靈中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天地都在我心中》是秋野唱的。秋野是誰你不知道吧。但腦白金的廣告你肯定知道吧。

這首歌，一言以蔽之，曰：大氣大為。

然而這版的片尾曲又是完全不同的風格。孫楠和許茹芸演唱的《真情真美》，孫楠的聲線大氣而不失溫柔，許茹芸的嗓音則十分空靈婉轉，充滿了愛憐之意。如果說曾經喜歡這首歌是因為它好聽，那麼如今看完了原著後，對它又有了不同的理解。

楊過與小龍女、張無忌與趙敏、令狐沖與任盈盈，乃至《仙劍》《軒轅劍》系列一干男女主角，雖然也都照例阻止了一場危害武林或天下蒼生的大陰謀，但後來無不是神仙眷侶，逍遙自在，笑傲江湖，或歸隱田園，或避世仙境。而郭靖與黃蓉這兩人，只有十幾歲時有過這樣的暢快經歷，此後的幾十年，他們二人怕是都沒那些人的福氣。

因為襄陽城。

對歷史稍微有點了解、或是玩過光榮公司出產的《三國志》系列遊戲的人都應該知道襄陽這個地方有多重要。南陽-襄陽盆地是真正的「自古兵家必爭之地」，而襄陽城正處在盆地的十字路口處，貫通東西南北四個方向：從此處南下可到達荊州，進入廣袤的江漢平原，直抵長江；向東側可以扼守江淮平原和長江流域聯通的西側通道，並可直取漢口；襄陽往北是南陽盆地，由此可取道伏牛山和桐柏山之間的通道進入中原地區；向西通過秦嶺南麓的狹窄山道，過了武關、商洛和藍田就到了關中地區。所以，不管是出於將來收復中原的考慮，還是為了保住南宋半壁江山，襄陽城是一定不能丟的。

這座城把郭靖拴死了。

郭靖就是這麼一個人，天資愚鈍，不善言談，實心眼兒，說白了就是傻。偏偏這麼一個全書中最為蠢笨的人，卻被最最聰明美麗的仙女般的黃蓉給看上，而且對他死心塌地。襄陽城把郭靖拴死了，郭靖又把黃蓉給拴死了。《島上巨變》那一章，遊戲、電視劇、小說，看一遍我難過一遍，因為實在覺得江南七怪為人可敬可愛。94版的南希仁在島上中毒發瘋是我最不想看到的鏡頭；小說里提到躺在墓穴里的朱聰嘴角仍帶微笑、懷中卻裝滿原本給黃蓉母親陪葬的珠寶，昨天凌晨看到這裡不覺心頭一緊，想到二師父總是臨敵不亂、沉著應對，嘴上掛著微笑心裡卻不知在打什麼鬼主意，但這竟是他最後的表情了，而楊康與歐陽鋒又是如此可恨，弄亂了黃蓉母親的墓穴，又栽贓朱聰盜墓。妙手書生雖然仗著空空妙手不知盜取過多少財物，但都是不義之財，或許還劫富濟貧，總之絕不至違背俠義道，是個鐵骨錚錚的漢子，死得如此凄慘不說，竟被栽贓為盜墓賊，實在可嘆。而黃蓉與黃藥師也因此蒙冤。儘管如此，黃蓉還是帶著委屈，冒著生命危險查知了真相，最終使柯鎮惡甘願自扇耳光、改口叫了「乖蓉兒」。黃蓉之智勇，可見一斑。

「痴心無罪，付出沒有不對，就算一生一世，從此相依相偎。」黃蓉剛一開始喜歡上郭靖，一半是因為當時的她不認識幾個男的，一半是因為郭靖真心對「他」好，一見面就請乞丐模樣的「黃兄弟」大吃大喝，送錢送皮裘，居然還把汗血寶馬給送了。但越到後來越為他倆的至死不渝的愛情而折服，郭靖為了黃蓉願舍了成吉思汗的公主，而黃蓉為他付出的則更多。以黃蓉的相貌才智、人品家世，近乎完美的她，誰配得上？竟要指著這棵樹上弔死么？但看到後來真是發現，郭靖雖然沒有天賦，甚至是傻，但是心腸好，一身正氣，對人真心，最主要的是這人爭氣，三四歲才學會說話最後竟成了一代武學宗師，雖然這離不開黃蓉的幫助，但他個人的奮鬥也是很重要的。這樣看來，黃蓉並沒有看錯選錯他。

「來日風雨中有沒有傷悲，無論怎麼樣一起來面對，百轉千回，縱橫南北，敞開我們的心扉。愛是多麼可貴，貴在有所作為，只要同去同歸，成敗也無所謂。」共同面對生活中的風雨和苦難，這本是尋常眷侶應當做到的；百轉千回，敞開心扉，縱橫南北，快意恩仇，則又進了一層，是為俠侶。郭靖與黃蓉的愛情是與眾不同的，只因二人不僅是眷侶、俠侶，更重要的是他們的有所作為。兩個人已經把畢生心血放在了襄陽城上，其實就等於把一生交給了大宋，皇帝昏庸，朝臣讒佞，可黎民百姓畢竟是無辜的。見識過蒙古兵屠城事迹的郭靖怎麼也不能讓襄陽城給蒙古人奪了去。這功業不單是郭靖的，也不單是黃蓉的，而是他們夫妻二人的。愛情本就可貴，而他們的愛情更令人為之動容。

終南山下的楊過與小龍女耳鬢廝磨了一生，張無忌給趙敏畫了一輩子眉，令狐沖與任盈盈琴簫和鳴笑傲江湖。而在襄陽城的日落與日出當中，郭靖與黃蓉卻不知抵擋了多少次敵軍的進攻，為了國運與黎民操碎了心。郭靖不曾稱過帝，但這儼然是他夫婦二人的江山了。

為國為民，俠之大者。

最令人唏噓慨嘆的是二人的結局。大宋氣數已盡，元軍則勢如破竹。力挽狂瀾、扶大廈於將傾數十年的郭靖黃蓉夫婦最終也沒能改變宋朝的命運。城破，二人殉國。

穆念慈生下楊過時，靖蓉大約20歲；小龍女墜崖時候，楊過大約20歲；16年後，楊過殺蒙哥；13年後，蒙古再次攻打襄陽；5年後，襄陽城破，靖蓉大約75歲。這樣想來，如此結局也不是不可接受，畢竟人終有一死。二人是自殺殉國，還是戰死沙場，金庸大俠好像沒有在原著中提及。以黃蓉的靈氣與骨氣，自是不會投降，但眼看大勢已去，但凡是有機會也應勸服郭靖保存實力，轉移到別處再行準備抵抗。如果轉移的機會都沒有，恐怕二人就是力戰而死了。試想那場面，郭靖右手使出「亢龍有悔」，左手一記空明拳，群敵為之膽寒；黃蓉「逍遙遊」的身形靈動不減當年，一招「天下無狗」端的是虎虎生風。以二人當時的武藝自是登峰造極、已臻化境，擊斃的敵軍士兵只怕沒有萬餘也得數千。四面邊聲連角起，長煙落日孤城閉。最後二人力盡，相擁而死。成敗自是無所謂，也不提什麼死得其所，二人生時久伴，死後同眠，一輩子不論是外人看來，還是自己的體會又都是如此的精彩，真的是不枉此生了。

囟毬，就算有苦有累，我們一起去背。只要同去同歸，成敗也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