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奇錄像廳丨求求你，殺了我

來自專欄 腦洞故事板

作者 捌望月

上世紀九十年代，幾乎每個城市的小巷裡，都藏著一家錄像廳。文化貧瘠的年代，它為我們打開一扇新世界的大門。

在那裡，我們看到港片的「不瘋魔不成活」。

在那裡，我們看到日本動畫的「熱血」與「夢想」。

在那裡，我們看到好萊塢大片的「沒有不可能」。

時間快速撥到現在，在錄像帶早已淘汰的今天，一條幽深的小巷裡，突然出現一家神秘的錄像廳。

乍一看沒有出奇的地方，但……

進入這家錄像廳的人，從來沒有再出來過。

而它放映的電影，你絕不可能在世界上另一家影院看到……

準備好走進它了嗎？

正片開始。

每一部都是獨立故事。片尾有彩蛋，請勿錯過。

1

「求求你，殺了我。」

這是張仲景151第二次醒來後，聽到的第一句話。

他不知所措。

作為一名醫療型機器人，他聽到最多的話是：

「求求你，救救我。」

「放心，我會盡全力拯救你的人生。」他總是這樣說。

與人類醫生相比，醫療型機器人簡直是完美的存在：只要在手術台旁插一根充電線，就可以24小時不眠不休持續工作；即使出現大出血這樣的險情，也不會對他造成任何心理壓力，資料庫在一微秒內就能預判出17種以上應急方案。如果遇到醫鬧？每個機器人的戰鬥力都可以單挑一整隊特種兵戰鬥小組。

在治好第731892名病人後，張仲景151終於臨近報廢期。然後被關閉電源，丟進「醫療廢物」垃圾桶里。

他本以為自己會像前任們一樣，進行消毒處理後，整體拆解，變做其它機器的零部件。

沒想到，還有再睜開眼的機會。

張仲景151環顧四周，不是熟悉的醫院的雪白房間，而是一間窄小的公寓。面前，蹲著一個小女孩。

生理年齡12歲，身高138.8 cm，面帶菜色。成長期內沒有得到足夠的營養補充，但還算健康。

剛才那句「求求你，殺了我」，就出自她的口中。

他仔細看她的瞳孔，眼球運動不見異常，應該沒有精神方面的問題。

為什麼，會提出這樣奇怪的要求呢？

他剛要開口，門開了，一個男人走進公寓。

2

男人38歲，身高165 cm，同樣面帶菜色。頭頂有很厲害的脫髮現象，狹長的眼睛上架著副眼鏡，左眼近視500度，右眼近視650度。

男人看了張仲景151一眼：「果然，充完電就醒了。雖然它是醫療用機器人，但只要下載相關程序就能做家務。這樣即使媽媽不在了，家裡總算還有照應。」

明白了。

張仲景151聽說，一些窮人會偷來報廢的機器人當作免費保姆。雖然公司查得很嚴，但仍然屢禁不止。

他掃描一下系統，遠程通訊功能、GPS定位系統都已被拆除。自己在二次啟動前，一定被人刷機了，俗稱「機器人越獄」。

不過，以自己現在的電力，衝出這間公寓，絕非難事。

但，到底要不要這樣做呢？

張仲景151預演一下之後的流程：逃回醫院或公司後，這兩個應該是父女的人會被捕，而自己則被繼續送往回收站，變成廢棄的零部件。

何必呢？

曾經，不管救下多少人，他都不懂，這些人類為什麼對生命如此留戀。即使治好，也不過是繼續每天將8小時以上的時間用於枯燥工作，7小時用於睡眠，剩下的也浪費在育兒、社交上，真正屬於自己的時間寥寥無幾。所謂「活著」，一輩子其實也不過短短几年而已。多一點，少一點，又有什麼關係？

但輪到他，才發現自己原來對「永久性斷電」這五個字，也有著一種名叫「恐懼」的情感。

這時，他又將疑惑的眼神，轉向女孩。她正處於生命初期，為什麼這麼迫切地，想結束自己的人生呢？

3

下載安裝免費的家務程序後，張仲景151成為這家的非法家用型機器人。

每天只是打掃、做飯、洗衣而已，閑暇時間多到可怕。他便饒有興緻地觀察這個家庭。

這是一個單親家庭。父親叫何俊，在張仲景151之前服役的醫院做清潔工，不過快失業了，因為清掃型機器人成本更低。因此他從來不覺得張仲景151是偷來的，而是醫院給老員工的補償。

女孩叫做阿婭，剛上初一。張仲景151猜想她成績很不好，因為男人經常會把她關在房間里輔導她。那麼瘦小的男人，其實很兇，屋裡常傳來阿婭哭泣的聲音。

至於人類家庭中的重要角色「母親」，這家卻缺席。但從男人偶爾提到她時的憤恨表情來看，她應該不是去世，而是離開了。

阿婭是個乖巧的女孩，放學後總是在家待著。但偶爾窗外傳來孩子的笑鬧聲時，她會露出羨慕的表情。這讓張仲景151知道，她不是不嚮往外面的世界，只是男人不准她去罷了。

每天做完功課，阿婭會陪張仲景151一起做家務。

一開始，張仲景151還會提醒她：「你不需要幫我的。」

但她總是點點頭，然後說：「爸爸沒有徵求你的同意就把你帶回家，我總覺得，不是很尊重你呢。」說這話時，她臉上的表情可被稱為「溫柔」。

張仲景151覺得有趣。在醫院，即使是被他救下性命的人，也不會「尊重」他。在人類看來，自己只是一台沒有感情的機器罷了。你會感謝節省了通勤時間的地鐵，或者快速加熱的熱水壺嗎？

但不知為什麼，這種被尊重的感覺，沒有也就罷了，有了之後，甚至連電池都會感覺微微發熱呢。

4

日子平淡地過去，直到有一天，阿婭再次提出那個要求。

「求求你，殺了我。」

「我無法殺你，有兩個理由。」張仲景151這樣回答她，「第一，機器人三原則第一條：機器人不得傷害人類。」

「還有一個理由呢？」

張仲景151淡淡地說：「我治療的第8612名病人，是個和你差不多大的女孩，遇到車禍。我很儘力地救她，但她還是死了。臨死前，她問我，她會死嗎？我告訴她，會，你會死的，就在幾分鐘內。那一刻，她的表情變得如此可怕，然後就停止了生命體征。那是我第一次意識到，原來生命對人類來說，是如此寶貴的東西。」

「你為什麼不撒謊？」阿婭問。

「撒謊？」張仲景151反問。他對這個詞兒陌生的很。

阿婭點頭：「那個女孩，她一定知道自己會死吧。但她只是想在死之前，有人告訴她一個美麗的謊言，你卻沒有。這，也是對人類的一種傷害。」

張仲景151一頓：「我的程序要求我對人類100%坦誠。為什麼，誠實也會對他們造成傷害？」

阿婭抬頭，看著牆上那扇小小的窗子：「人類，是很複雜，也很脆弱的生物。有時候，真相對他們來說太可怕了。當一切無法挽回、註定會得到最壞結果的時候，一些善意的謊言，至少能讓他們不那麼痛苦。所以，撒謊，有時是對人類的一種保護。」

張仲景151若有所思地重複著：「撒謊，有時是對人類的一種保護。」

這時，男人站在房間門口說：「阿婭，該補習功課了。」

阿婭低頭應了一聲，然後對張仲景151悄聲說：「現在，我需要你告訴我，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的。」

張仲景151看著阿婭說：「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的。」

他看到女孩嘴角翹起笑意，眼底卻是深不可測的悲傷。

5

七天後，阿婭死了。

自殺。

那天，她「忘記」給張仲景151充電。他醒來後，看到女孩蜷縮在衛生間一角，手腕處的鮮血流淌成一大片鮮艷的花海，她蒼白的瘦小的身軀就在花海的中心枯萎。

「快救她。」男人無力地說。

明明才接上電源，他體內的電能卻瞬間充滿，閃電般躍至女孩面前，用盡資料庫里存儲的一切急救方法，卻無法使她的大眼睛再度睜開，哪怕一次。

這時，男人拉住他的肩膀：「停手吧，你已經儘力了。」他掏出手機，開始打電話。

張仲景151低著頭：「叫救護車也沒有用的，救不回了。」

男人已經在自顧自通話：「老王？我閨女死了……自殺……不，不要到醫院……你幫我開一份自然死亡證明……這麼貴？……我想想辦法……」

張仲景151回頭看他：「為什麼不通過正式渠道開死亡證明？」

男人聳聳肩：「她是非正常死亡，一定會被解剖的，你忍心她遭這份罪？」

「我沒有心。」張仲景151說，「我只是覺得，應該查明她自殺的原因。」

「大概是學習壓力太大吧。」男人厭煩地揮揮手，「我會去學校討公道的。」他走回房間，拿出幾張銀行卡和房產證，急匆匆地走了。

張仲景151回到女孩冰冷的身體旁，兩眼的射線，對她進行逐寸掃描。

忽然，他停住。

女孩幼嫩的子宮裡，竟然還有一個幼小的生命。

當然，也死了。

年幼的女屍，未足月已夭折的胎兒，是邪惡土壤里生長出來的畸形花朵。

6

張仲景151打開掌心的納米刀，刺入女孩的腹部，輕輕切下胎兒的一小塊組織，提取DNA後，聯網醫療資料庫，開始比對庫里全市男子信息。

結果很快出來。

胎兒的生物學父親，38歲，身高165 cm，面帶菜色。頭頂有很厲害的脫髮現象，狹長的眼睛上架著副眼鏡，左眼近視500度，右眼近視650度。

張仲景151感覺全身的零件都在「格格」地瘋狂轉動，導管里的滾燙機油一瞬間湧上頭部。

「求求你，殺了我。」

他終於知道為什麼女孩會向他提出這樣的要求。

「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的。」

他沒有想到，這是自己對女孩說的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謊言。

說完這句話後，她就被男人喚進了房間。他無法想像，那扇門後，究竟是怎樣一場滅絕人倫的「課業輔導」。

你不是說，撒謊，有時是對人類的一種保護嗎？

張仲景151牽起女孩的手，無聲地發問。

為什麼……你還是死了？

女孩沒有回答他。那張生前滿是愁苦之色的臉，如今安詳而寧靜，與記憶庫中8612號病人不甘心的臉，慢慢重合在一起。

7

男人帶著一張死亡證明回來了。之後也沒有將女孩送往火葬場，而是趁夜半指示張仲景151把她背到鄉下老家。男人本想一把火燒掉屍體，但害怕火光惹人注目，只得草草將她埋掉。

當一個小小的墳堆拱起，男人這才露出點悲傷的樣子。他跪在墳前，在黑沉的夜風中潑灑片片紙錢，哀哀地嚎道：「你早點投胎吧……生在個好人家……」

張仲景151在他身後，冷冷地注視著這一幕。

他走近男人，然後張開手掌，慢慢靠近男人的脖子。

可以輕易掰斷20公分鋼筋的機械手，在距離男人3厘米時停住，無法再握緊半寸。

張仲景151退後半步，耳中警笛聲大作，眼前浮現一行巨大的紅字。

機器人不得傷害人類。

他這才發現，原來在「宿命」這種虛無的東西面前，不管是人類或機器人，都是如此軟弱無力。

8

從鄉下回來後，阿婭的痕迹，似乎就在這間公寓中被抹除。男人每晚看著成人片睡覺，第二天醒來後到處打零工。張仲景151則還是勤勤懇懇地做著家務。

兩人相安無事。一直到某天，男人開始尿血。

「這是怎麼回事？」男人驚慌地把張仲景151叫來，指著馬桶里一攤紅色的液體問。

張仲景151食指前段伸出一個小小的探頭，探進尿液中。十分鐘後，他拔掉探頭，語氣毫無抑揚地說：「不是特別好的結果，建議你還是去醫院看一下。」

男人果然去了醫院，回來後抱著頭，糖篩般抖個不停。

張仲景151輕輕走近，從他手中抽出病歷，只見上面寫著「腎衰竭」三個字。

「已經進入尿毒症期了。」男人啞聲說。

「醫生說還能活多久？」張仲景151問。

「……他建議我換腎。」男人說，「……一萬美元一顆。」

張仲景沒有說話，他知道男人為了偽造死亡證明，甚至還欠著債。

「你能救我嗎？」

男人問的時候並不帶希望，大概他這幾天已經把能求助的人都求了個遍了。

張仲景卻決定給他希望：「方法有，但我沒辦法做。」

「為什麼？」男人跳了起來。

「因為唯一能救你的手術……是被絕對禁止的。」張仲景151說。

「絕對禁止？什麼意思？」

「有一句話不知道你聽過沒有，機器人，是人類在鏡子里的倒影。意思是說，拋開鋼鐵與血肉的分別，機器人的大致構造其實和人類差不多——人類的大腦在頭部，而機器人的CPU也在頭部。」

「CPU？」男人茫然。

「中央處理器，也就是機器人的大腦。」張仲景151耐心解釋，「所以理論上講，機器人和人類的大腦是可以互換的。實際上——很多地下醫院都提供把人腦移植到機器人頭部的服務……」

「那麼只要人腦不死，我就不會死！」男人興奮地打斷他，「是這樣嗎？」

「理論上說是這樣。」張仲景151說，「但這是違法的。人類決不允許一個智能、體力、壽命完全碾軋自己的新物種的存在。所以，任何一個現役醫療型都不得進行此類手術。」

「等等……你說任何——現、役的醫療型機器人都不可以。但你已經，報廢了啊。」男人思索著說。

張仲景151轉過臉來，露出「被發現了」的無奈表情。

男人扶了扶眼鏡，興奮地說：「作為你的新主人，我命令你用這項手術延長我的生命！」

張仲景151嘆了口氣：「指令收到。但術前，必須要幫你找個新身體。」

男人指了指他：「再找個像你這樣的報廢機器人不就行了？」

張仲景151搖搖頭：「你沒發現我除了那天晚上葬下阿婭，從沒出過公寓嗎？新世代的機器人體內均埋有晶元，很容易就被公司檢測到，卻極難被移除。要找，只能找舊版機器人。」他在紙上寫下一個型號：「在廢車場附近找找，應該會有很多。」

9

「NCAP型機器人，這是我能找到最完整的一具了。」男人將大袋子放在地上，沒拉好的拉鏈里，露出半截手臂。

張仲景151半蹲下檢查一番，抬起頭：「很不錯。」

「那……求求你，趕緊救救我……」男人露出溺水者抓住救生圈般的表情。

張仲景151微笑一下：「放心，我會盡全力拯救你的人生。」

三小時後。

「聽到我說話嗎？」

一個細微的聲音傳入男人耳朵，接著一道強光在眼前炸亮。等光線逐漸暗下，男人看到張仲景151那張死板的臉。

男人想回答他，但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不用著急，如果聽得見我，就動動你的右腳。」張仲景151說。

男人照做，意外地發現右腳靈活的很。

張仲景151毫無生氣的臉上，露出罕見的微笑：「很好，手術很成功。你的腦部已經被成功移植到機器人身體里。只要大腦沒有死亡，你就會一直活下去。

（太好了。）

男人想。他想回以微笑，卻發現自己連面部神經都無法控制。

這時，張仲景151將他重新裝進袋子里，然後扛在肩膀上，開門走了出去。

（搞什麼？是不是還沒成功啊？）

男人想，開始用力轉動自己的右腳。

張仲景151好脾氣地按住他的腳：「不要驚慌，只有右腳能轉動是正常的。因為，這一型的機器人，只有右腳可以活動。」

（什麼？為什麼？）

「因為……NCAP，全稱New Car Assessment Program，翻譯成中文，就是新車碰撞測試。顧名思義，該型機器人唯一的功能，就是坐在駕駛座上，用右腳猛踩油門，全速撞上障礙物，來檢驗新車的安全性。」

張仲景151的聲音平靜而愉快：「我猜，你大概想問我，為什麼不找一具性能完備的機器人給你？正如我所說，絕大部分機器人體內都有追蹤晶元，只有這種一撞就報廢、毫無回收價值的，才不會浪費成本去裝。事實上，這具身體里基本啥也沒裝。不過不用擔心，所有的空間都沒被浪費，我已經在裡面填滿了電池，保守估計……至少能用到你腦死亡的那一天……那大概是幾百年後的事了吧。」

張仲景151把他扔在一個狹窄的空間里，接著是引擎發動的聲音。男人知道，自己被丟進了後備箱。

張仲景151的聲音仍然清晰地在他耳邊響起：「聽見嗎？碰撞測試需要聽取指示，所以通話功能倒是有的。」

聽著他的聲音，男人目眥欲裂。

「你一定很好奇，不是說機器人不得傷害人類嗎？為什麼我會這樣對你？實際上，你再仔細想想，我有傷害你嗎？你以為自己得了絕症，我幫你找來了一具絕不可能被追回的軀殼，保證你能活上幾百年。這，都是有益於你的事啊。」

「哦？你對『以為』這兩個字反應很大嘛。也沒什麼，只是往你的尿里加了點紅色素你就怕了，然後再侵入醫院的資料庫修改一下病歷，你就信啦。」

「你想說什麼？機器人不能撒謊？啊，本來我也以為這是不好的事。不過有人告訴我，撒謊，有時是對人類的一種保護。」

張仲景151的聲音忽然變得冰寒徹骨：「那個人，就是被你強姦致孕的親生女兒。」

男人唯一能動的右腳在一瞬間僵住。

之後，再沒有說話聲。只感覺到自己顛簸在一條小道上。

男人重新看見光線時，赫然發現自己在一個深深的土坑裡，對面坐的是……自殺的女兒。十多天過去，她的身體已經開始腐爛，體內的腐敗氣體將身體撐大了不少，也使得眼珠凸出，死不瞑目地盯著自己。

男人驚恐無比，卻發現自己連「移開視線」或是「閉眼」這種動作都做不了。

「她曾經是個很美麗的女孩子。」張仲景151憐惜地撫摸她慘綠色的皮膚，「但因為你的獸慾，一個鮮活的生命就這樣逝去了。但你放心，我沒有許可權殺死你，我只是希望……你能正視自己犯下的錯誤。」張仲景151在土坑裡撒上一堆永久亮型燈泡，然後在他們上方蓋上一塊木板。

接著，是泥土「撲簌簌」落在木板上的聲音和張仲景151的說話聲，傳進耳朵。

「你不是很喜歡和她共處一室嗎？我給你這個機會，這樣，她每一塊皮肉的腐爛，都離不開你的眼睛。」

（不要！我不要和一個屍體對視上百年！！！）

他用盡全力想嘶吼出聲，然而只有右腳在瘋狂地轉動，偶爾會踢到女孩破敗的腳踝。

幾分鐘後，男人就什麼都聽不到了。

周圍一篇死寂。

安靜到，連女孩身體逐漸潰爛的聲音，都有如轟鳴。

片尾彩蛋

「何俊先生，作為一位大器晚成的商業奇才，您有什麼成功經驗想分享給大家嗎？」

男人轉過身來。他身材瘦削，頭頂脫髮很嚴重，本該是猥瑣的面相，卻被優雅的舉止和自信的眼神挽救。他微笑一下：「有人曾告訴我，誠實，是對人類的一種保護。」

「您是說該誠信經營嗎？」記者問。他身後有人嘀咕一句：「真虛偽啊。」

男人笑笑，沒有回答。

「您無妻無女，後半生卻致力於維護弱勢女性權益，現在又在爭取機器人的基本權利，能告訴我們這是為什麼嗎？」記者又問。

男人停住腳步，慢慢道：「誰說我沒有女兒？我曾經有過世界上最善良，也最憂鬱的女兒。最後，她的善良和憂鬱帶走了她。臨死前，她曾給過一個報廢機器人，人一樣的尊重。這，就是我做這些事的原因。」

說完這些，他不再停留，低頭走進加長豪華禮車。

閃光燈閃個不停，如果有記者仔細一些，就會發現他微禿的頭頂上，隱約有一圈淡褐色的疤痕。

彷彿……曾做過某種頭部手術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