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一個問題丨詩人為什麼會寫詩

來自專欄 讀木心

嚴格來講，寫詩是少數人才擁有的才能。當然，現在你會看到很多人在寫詩，並且自稱詩人。但他們充其量只能稱為濕人，他們所寫的所謂詩歌，不過是分行的散文，而且還是很爛的散文。

真正的詩歌，我以為要具備兩個條件：第一，要有詩的樣子；第二，要有詩的意思。所謂詩的樣子，主要指形式和聲音兩個方面。古詩講究格律、對仗這些，現代詩相對自由一些，但也不是完全自由。不需要遵循格律，但語感、節奏還是要講究的；不需要對仗，但最起碼的分行還是要的。語感、節奏的掌握需要一定的語言天賦，使文字能夠呈現出某種音樂性，這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分行則很簡單。所以很多人就把他們寫的東西，隨便分分行，就算是「詩歌」了。

有了詩的樣子之後，外表上看就像是詩了。但光有樣子可不夠，內在也要像詩，也就是要有詩意。徒有詩歌的形式而沒有詩意，那就是打油詩，不值錢的。那麼，怎樣叫做有詩意呢？但凡詩歌，其意象、意義總會在讀者心中引發某些印象，從而呈現出某種意境；這個意境如果具有詩的意味，那麼就可以說這首詩有詩意。

聰明的你也許又要問，什麼樣的意境可謂有詩的意味？換言之，何謂詩意？這恐怕是沒有標準答案的，因為所謂詩意，說到底也是一種主觀的感覺。我只能說說我自己的感覺，在我看來，詩意可以說是一種迷醉感，一種使人超離現實的純粹審美的迷醉感。

比如陶淵明的「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這兩句詩所喚起的意象就是一種詩境，這個詩境能使人產生一種寧靜、樸素的迷醉感。這樣說有些人可能還是不知道詩意到底是什麼東西，沒辦法，語言畢竟只是概念，不能代替真實的體驗。如果你不曾體驗過快樂，別人再如何解釋，你也不可能知道快樂是什麼樣的。

關於詩意，再說兩句。當你心中懷著詩意，你看到的萬物都會有生命，或者說生命感。你會為星空和花兒的美麗所感動。如果你對此無感，那麼恭喜你，你沒有詩意，但你會生活得更好。有詩意的人通常都比一般人更敏感，因此也會比一般人有更多的煩惱和痛苦。所以，我們看到的很多詩人，通常都是生活的低能兒，他們的生活大多一團糟，因為他們很難適應現實社會，現實的世界也總是滿足不了他們。從某種意義上講，這也是一種公平。

好了，說了這麼多，該總結一下了：詩人為什麼會寫詩？因為首先，他們有寫詩的天賦，這種天賦使他們得以隨時隨地「通靈」，獲取靈感和詩意；同時也使他們擁有超越常人的語言才能，能夠將心中的詩意用美妙的語言表達出來。其次，在天賦的基礎上，他們花了許多時間練習寫詩，不斷磨練、提升自己的技藝。所以，總結起來很簡單，無非就是先天的天賦加後天的練習。任何一門藝術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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