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人必可學而至---臆說王陽明
聖人必可學而至---臆說王陽明
初識王陽明,源於多年前看到的一個段子:日本人東鄉平八郎對其學識修為評價甚高,有「一生俯首拜陽明」之語。這讓我從那時起就十分好奇,此人究竟有何神通,威名遠播如此。最近無意間又看到這段話,一時好奇心起,便略花時間粗研了一下王公二三往事。發現此語雖不足信,但陽明心學電照風行,聲馳海外,讓一代日本人移樽就教、奉為圭臬確是事實。乃於高瀨武次郎盛讚之「我邦陽明學之特色,在其有活動的事業家,乃至維新諸豪傑震天動地之偉業,殆無一不由於王學所賜予。」習近平總書記評價其:「王陽明的心學正是中國傳統文化中的精華,是增強中國人文化自信的切入點之一,作為中國人,不可不知王陽明。」
王陽明其人,功名才智橫絕一時,道德文章冠冕一代。於公弘國威於赫赫,垂寶祚於綿綿;於私「知行合一」、「此心光明」。上承程伯淳、陸九淵之衣缽,下啟 「心即理,致良知」之心學。齊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與孔仲尼、曾國藩並稱為中華五千年來惟三的「兩個半聖人」。之前正好拜讀過《曾國藩家書》,對沉毅淵重、德厚流光的一代理學大師曾文正公印象深刻,受其《家書》發矇啟蔽良多。因此,對另一位聖人---亮拔不群、經世致用的一代心學大師王文成公也頗有興趣,希望也能從《傳習錄》中略窺王學門徑,得其諄諄教誨。
「葶歷似菜而味殊,玉石相似而異類。」本以為心、理二學師出孔孟同源共本,其道理應該會殊途同歸,但學過卻發現兩者豪厘千里。雖說二學是冰炭不同器,日月不並明。不過作為儒家的一體兩面,兩者皆是珠璣金玉之言。思想貴在交流碰撞,兼聽則明,偏信則暗,以執兩用中,允執厥中為上;以囿於成見,硜守一道為下。時至今日,心、理二學之辯早已不為重點,從實用主義角度出發胎息近古聖人神髓,敦本務實才是目的。卑處一隅,作為一個現代人、後來人、石油人,以下將從少年、立言、事功三點出發,懸度臆斷一代心學宗師王文成公。
一、少年王陽明:
出生決定下限,天賦決定上限,努力決定高度,運氣決定命運。排掉運氣不可控不看,一個人的出生直接決定了一個人的三分之一,所以南橘北枳不同型,孟母三遷擇良鄰。
從王陽明的家庭來看,其人出生於書香世家,同時也是真正意義上的官宦子弟,身世顯貴:父親王華,成化十七年進士第一,狀元及第。官至禮部左侍郎、南京吏部尚書,相當於今日教育部、文化部、外交部實職副部長兼組織部候補部長,不可為不出類拔萃。這樣的出生使其得天獨厚,下限比同時代很多人的上限還要高。直接影響就是自王陽明呱呱墜地起,就有一個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的成長環境:就讀的是首都最優質的私塾,接觸的是王朝最頂尖的精英。這為其日後的發展奠定了堅實的物質基礎。
從王陽明自身來看,其人天賦異稟,從小飽讀詩書立志做聖人。但過早的空談成聖,對炎涼之狀不接於目,衣食之謀不縈於懷的少年來說只能是喃喃囈語。沒起到太多正面作用不說,反而導致其好讀書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反權威卻有道無術,形而上學。既認死理又叛逆不羈,具體表現在:1、常眼高手低,妄言「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卻不知怎麼繼絕學、開太平;2、好舞槍弄棒,夢想縱馬馳驃拓邊塞,負劍攜弓向韃靼,卻不知道如何拓邊塞、向韃靼。此外這會的王陽明還貪多求全、朝秦暮楚「初溺於任俠之習,再溺於騎射之習,三溺於辭章之習,四溺於神仙之習,五溺於佛氏之習」。三天一個花樣,做事沒個重點,甚至十七歲洞房花燭之時也跑出去與人論禪。
這一切在次年發生了變化,十八歲的王陽明回老家餘姚探親,憑藉著官宦之貴與書香之家在老家積攢多年的名望,拜謁了一代皇明碩學,理學大師婁諒。經過婁諒的一番耳提面命,王陽明終於找到了一直以來困擾他的成聖問題的答案——儒家成聖之法。在婁諒用理學開門宗師程頤的《顏子所好何學論》點撥其「聖人必可學而至」之後,王陽明發現了自己始終困步不前的原因:有自己想像中的聖,但不知什麼是現實中的聖;一直想要成聖,卻不知道如何成聖。在了解程朱理學格物致知的方法論之後,便亟不可待的以格竹作為切入點,身體力行實踐理學「然學之道,必先明諸心,知所往,然後力行以求至,所謂自明而誠也。」理論。開始了著名的 「守仁格竹」。
格物致知,源於《禮記·大學》三綱八目:三綱明明德、親民、止於至善;八目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但《大學》中對格致並沒有過多的定義,朱熹在繼承前人的理論的同時加入了自己的理解,對格物致知有一段經典批註:「至於用力之久,而一旦豁然貫通焉,則眾物之表裡精粗無不到,而吾心之全體大用無不明矣。此謂格物,此謂知之至也。」這段批註為大多數人所接受。以當時的生產力條件,正常人格竹應會從竹子長寬、高矮、胖瘦、生長周期、節長等入手分析。但小王陽明這時候應該還不懂明者因時變化,知者隨事而制的道理,拿出了他讀書辯論時的愣頭青勁,求全功、急近效,想要一次窮源竟委,在竹子前硬生生瞪了七天,最後格竹格到吐血,「勞思致疾仍不得其理。」
這次實踐往好聽的說叫躬行踐履、戛戛獨造,往難聽的說叫緣木求魚、大愚若智。失敗原因主要是來源於王陽明方鑿圓枘,機械的實戰理學理論,不過事物永遠是螺旋式上升,海浪式前進。這次實踐雖然失敗了,但失之東隅,收之桑榆。無意間刺激王陽明,對程朱理學從對「格物致知」的定義到「存天理、滅人慾」的理解都進行了反思,為後期另闢蹊徑走向心學,得出 「心即理,心外無物」、「方知天下之物本無可格者;其格物之功,只在身心上做。」之論埋下了種子。
王陽明小時雖然叛逆中二,但終究不是地主家的傻兒子,二而不傻。始終不改其文安天下武定乾坤,內聖外王經略四方的志向。加上其父王華狀元基因加成秀骨天成。即使搖擺不定好折騰,也沒像其他紈絝衙內一樣越走越遠。還有枝大葉大的家業明裡培植,暗中使勁,幫其守住下限,只要回頭就為時不晚:官宦之貴助其可以獲得名師大儒指點撥要,事半功倍;書香之家使其能夠受到門風家訓耳濡目染,日新又新。一旦循序善誘走上正道,就會良性循環,稍有兩分運氣,破繭成蝶、步月登雲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王陽明少年的成長過程,就是一個經典的上流社會子弟成才的過程,有條件、有資本把所有的錯試一遍,然後艱難困苦,玉汝於成。究其根本,還是因為有一個巨人的肩膀,逆境時為其遮風擋雨,順境時助其借力而上。
二、立言王陽明:
心學與理學兩者間的關係,近於今日托洛茨基主義之於斯大林主義,兄弟鬩牆,同源異路。程朱理學因其普適性、客觀性以及可操作性,經二程開天、朱熹增華把理論體系發揚光大,到南宋末期被立為官學正統,烜赫宋元明三朝。而心學則在陸九淵、陸九齡兄弟的與朱熹「鵝湖之會」後,日漸式微,至明朝時已幾近沒落。王陽明此時把陸九淵搬出來,與其說其與象山先生同脈,再造二陸心學玄黃,不如說是少年時對道家、佛家、儒家的研究以及格竹的失敗經歷影響了他三觀的形成。由此王陽明的心學脈絡就清晰了起來:起始於王子對朱子的懷疑,發展於對理學的批判,揚名立萬後再憑附於陸九淵。因此當王陽明龍場悟道,建立陽明心學三個基本觀點時,他自己說到:「守仁早歲業舉,溺志詞章之習,既乃稍知從事正學,而苦於眾說之紛擾疲苶,茫無可入,因求諸老、釋,欣然有會於心,以為聖人之學在此矣!然於孔子之教,間相出入,而措之日用,往往缺漏無歸;依違往返,且信且疑。其後謫官龍場,居夷處困,動心忍性之餘,恍若有悟,體驗探求,再更寒暑,證諸五經、四子,沛然若決江河而放諸海也。然後嘆聖人之道坦如大路。」
雖然不是十分準確,但心理二學按今日眼光來看,可以分別被歸入主觀唯心主義和客觀唯心主義。比如王陽明曾說到:「你未看此花時,此花與汝心同歸於寂。你來看此花時,則此花顏色一時明白起來。」認為花的色彩是隨心而顯,是主觀精神「心」的表現。朱子曾說到:「自下推而上去,五行只是二氣,二氣又只是一理。自上推而下來,只是此一個理,萬物分之以為體。」認為物質世界源自理,是客觀精神「理」的外化。
因此兩人從理和心的根源就開始分庭抗禮。在分析「格物致知」時,王陽明從心出發「若鄙人所謂致知格物者,致吾心良知於事事物物也。吾心之良知,即所謂『天理』也。致吾心良知之天理於事事物物,則事事物物皆得其理者,格物也。是合心與理而為一者也。」 認為格物即合心理二者為一。摒棄了朱子「至於用力之久,而一旦豁然貫通焉,則眾物之表裡精粗無不到,而吾心之全體大用無不明矣。此謂格物,此謂知之至也。」先認識事物再了解其中道理的說法。於是各種各樣的矛盾從大到小對立了整個心學、理學學派,其中兩派主要觀點如下:
陸王心學:1、心即理;2、致良知;3、知行合一
程朱理學:1、存天理、滅人慾;2、理一分殊;3、理一元論。
理學在此不過多展開,我們以下將對心學的觀點一一剖析:
2.1 心即理
陸九淵提出了心學「宇宙便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的基本觀念,王陽明的繼承發展了其概念,其背後有這樣一個故事:
王陽明素以天才聞名,但二十八歲才中進士,這放在天才張袂成帷的進士堆里並不算快,和以愚笨出名的曾國藩同歲中舉,在一個水平線上,遠不及以迂叟自號,二十歲進士及第的文正公司馬光。其踏上仕途之後也不是一帆風順,相對張揚的個性讓三十五歲,時任兵部武選清吏司主事(國防部部委分管人力的實職正處)的王陽明為戴銑站隊上表,捲入反對司禮監掌印太監(總理)劉謹的政治鬥爭當中,被廷杖四十趕出京畿,謫貶為貴州龍場驛驛丞(龍場弼馬溫)。天下沒有過不去的坎,只有過不完的坎,這回王陽明不僅自己倒霉,還連著一向慎獨守身的老爹王華也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先被明升暗降調任南京,架空後再借編《大明會典》的工作紕漏,讓其罷官致仕。
當年的貴州屬於蠻荒之地,「蛇虺魍魎,蠱毒瘴癘,與居夷人鴃舌難語,可通語者,皆中土亡命。」王陽明去這做流官算是掉進了大坑裡,不僅環境差,而且與當地人連語言都不通,雞同鴨講。但做大事的人,向來都是既有極強的能力去處理外部紛繁複雜的情況,更有不拔的定力去支持內心修齊治平的本願。
「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王陽明在艱苦的環境中百難備嘗,拂亂相加,困心衡慮然後「自計得失榮辱皆能超脫」完成蛻變,磨練出一顆明強艱貞、溫良儉讓的本心。於石棺中頓悟「始知聖人之道,吾性自足,向之求理於事物者誤也。」吾性自足,是不向外窮盡事理,而求萬般事理於本心,「心外無理、心外無物、不可以外心以求理。」這就是心即理。通俗一點說,心學的大前提是理在我心,心明即是理明。理學的大前提是人心是不完美的,理是永遠窮不盡的,我永遠在由心到理的過程中。
以對人心、道心的解讀為例,在對待《尚書·大禹謨》「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時,程朱學派的程頤剖析 「人心私慾故危殆,道心天理故精微。」朱熹堅持「此心之靈,其覺於理者,道心也;其覺於欲者,人心也。」皆遵其本將人、道二心進行了割裂對立,認為道心是理的「理一分殊」,需要不斷用(心)存天理、滅人(惡)欲的方法克己修身來向理靠近,但因為道心是理「月映萬川」分殊來的,所以理還是遙遙不可及,用0比喻人心,1比喻理,X比喻現在的狀態的話,就是X∈(0,1)由0無限趨近與1的過程。王陽明則採用心即理的定義,創造性的認為「心一也,未雜於人,謂之道心,雜以人偽,謂之人心。人心之得正者即道心,道心之失其正者即人心,初非有二心也。」人心、道心皆為一心,再加上大前提心即理,只要得其正(致良知)人心就變成了道心就實現了理,失其正道心就變成了人心丟失了理,人一直在得失之間轉化,繼續用0、1表示的話,就是心失其正為0,得其正為1,X(X-1)=0,現在的狀態X只能是0、1二者之一。
在龍場悟道出心即理,並且獲得重大理論突破之後,還有一件趣事。王陽明體會到了「五經注我」的醍醐灌頂,於是進行了一次頗為特殊的「我注五經」活動。起因倒是很簡單,由於龍場地處山陬海噬之境,沒有條件獲得《五經》原著,於是王陽明通過記憶默寫《五經》並做注,「乃以默記《五經》之言證之,莫不吻合,因著《五經臆說》。」我們知道記憶並不可靠。據南宋鄭耕老考據,《五經》合一塊超過四十三萬字,比寫了三十年的《曾國藩家書》還多幾萬字。他就是再聰明,也不可能記住這麼多的內容。另外邊默寫邊在其基礎上做批註,還只花了七個月時間,其質量估計連後來的王陽明自己也看不下去,調侃「蓋不必盡合於先賢,聊寫其胸臆之見,而因以娛情養性焉耳。」晚年更是直接把四十六卷的書都給燒了,僅留下十三條精華的批註和五經臆說序。其學術成果不論,其行為確實頗具其人一直以來的黑色幽默,甚是可愛。
2.2 知行合一
知行合一的概念提出於正德四年,貴州提學副使(省檢察院副檢察長兼教育廳廳長)席書,邀請王陽明在貴陽文明書院講學「是年先生始論知行合一。始席元山書提督學政,問朱陸同異之辨。先生不語朱陸之學,而告之以其所悟。書懷疑而去。明日復來,舉知行本體證之五經諸子,漸有省。往複數四,豁然大悟,謂『聖人之學復睹於今日;朱陸異同,各有得失,無事辯詰,求之吾性本自明也。』」此時的王學或是仍然建立在對程朱的批判,未能真正繼承陸九淵的心學精髓;或是介於前面所提程朱理學宋明正統的身份,王子還不想過早在朱陸之辯里站邊選隊。王陽明對朱陸之學的話題,始終選擇作壁上觀,不正面回答自己的流派。但是耐不住席書願者上鉤,幾次請教來來回回,把自己繞到心學裡去了還渾然不知。不過這段同時也闡明了心學五百年來經久不衰、婦孺皆知的魅力所在:知行合一。
王陽明知行合一的出爐,標誌著其人事功即學問理論的建立,但與今日所理解的知行合一大相徑庭,是事物的客觀規律。王陽明舉例「『如好好色,如惡惡臭』。見好色屬知,好好色屬行。只見那好色時已自好了,不是見了後又立個心去好。聞惡臭屬知,惡惡臭屬行。只聞那惡臭時已自惡了,不是聞了後別立個心去惡。如鼻塞人雖見惡臭在前,鼻中不曾聞得,便亦不甚惡。亦只是不曾知臭。」再結合王陽明自己對知行合一下的定義:「知者行之始,行者知之成。聖學只一個功夫,知行不可分作兩事。」 其意思是知為行的開始,行為知的完成,知行兩者同時發生、相輔相成,不能被分開。而不是今人所認為的理論結合實踐,將個人知識與行為相結合,不斷踐行自己的理論。「知而不能真切篤實,便是妄想,便是『思而不學則殆』,所以必須說個行,原來只是一個工夫。」一個人光思不練,只叫妄想,不叫知道,知道做不到,還是不知道,而不是因為沒有知行合一。這就是知行合一「終身不行,亦遂終身不知。」「知而不行,只是未知。」的道理。
哲學這東西一直以來千人千面,王陽明也不例外。其做的定義,啟後的同時也並沒有太好的承前,所以在用心學反向解釋四書五經經典時,就會遇到無數和前人結論打架的地方。但他作為儒家繼承者與孔孟眾先賢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不可能去掀祖師爺的桌子。又受到格竹影響,於專門和「知前行後」的朱熹反著來,順便托古言今拐個彎圓自己的(挖)理(的)論(坑):「古人所以既說一個知,又說一個行,只為世間有一種懵懵懂懂的任意去做,全不解思惟省察也,只是個冥行妄作,所以必說個知方才行得是。又有一種人,茫茫蕩蕩懸空去思索,全不肯著實躬行也,只是個揣摩影響,所以必說一個行方才知得真。」」凡古人說知行,皆是就一個工夫上補偏救弊說,不似今人截然分作兩件事做。某今說知行合一,雖亦是就今時補偏救弊說,然知行體段亦本來如是。」
《禮記·中庸》有言「或生而知之,或學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強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這段實際上已經很明顯對知和行二者作了區分。意思是天下人成才有無外三種手段:生知安行,學知利行,困知勉行,一旦成功,道理都是一樣的。雖然道理一樣,但是三者確是三種不同的成長過程:
生知安行,得天獨厚生來就懂得道理,做正確的事理所當然就發於本願,適合福慧雙修、七竅玲瓏的逸才俊彥;學知利行,通過學習然後理解道理,受到利益驅動才能踐行理論,適用絕大多數資質平常的普羅大眾;困知勉行,在克服困難中領會道理,通過不斷努力實踐理論,適行於資質不高、鈍學累功的有志之士。
《孟子·盡心上》有言「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存其心,養其性,所以事天也。夭壽不貳,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意思是盡自己的本心,就是了解了自己的本性。了解自己的本性,就明白了天理。保存自己的本心,培養自己的本性,並用此事天理。不論壽命長短都不改變本性,修身以等待天理,就是立命。」
王陽明將兩者結合,認為「曰仁既明知行合一之說,此可一言而喻。盡心知性知天,是生知安行事。存心養性事天,是學知利行事。夭壽不貳,修身以俟,是困知勉行事。朱子錯訓『格物』,只為倒看了此意,以『盡心知性』為『物格知至』。」不光我們現代人看的似懂非懂,他親傳弟子徐愛也沒明白,於是問「盡心知性何以為生知安行?」王陽明回答道:「性是心之體,天是性之原,盡心即是盡性。『惟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知天地之化育。』『存心』就是沒有『盡心』。『知天』的『知』猶如『知州、知縣』的『知』,是自己分上事,己與天為一。『事天』如子之事父、臣之事君,須是恭敬奉承,然後能無失。尚與天為二,此便是聖賢之別。至於『夭壽不貳』其心,乃是教學者一心為善,不可以窮通夭壽之故,便把為善的心變動了。只去修身以俟命,見得窮通夭壽有個命在,我亦不必以此動心。『事天』,雖與天為二,已自見得個天在面前。『俟命』,便是未曾見面,在此等候相似,此便是初學立心之始,有困勉的意在。今卻倒做了,所以使學者無下手處。」此處雖是用「盡心知性知天,是生知安行事」反駁朱熹「以大學之序言之,知性則物格之謂,盡心則知至之謂也」既「『盡心知性』為『物格知至』」的觀點,但開始就一步到位定義了 「既明知行合一之說,此可一言而喻。」為何「生知安行,學知利行,困知勉行」也是知行合一,王陽明沒有展開。
2.3 致良知
致良知的確立要晚於心即理、知行合一多年,是王陽明後期最重要的思想,晚年甚至到了只談致良知的地步。但致良知的靈感卻一樣來源於龍場悟道,「良知二字,自龍場以後,便已不出此意,只是點此二字不出。」 直至正德十四年,平寧王朱宸濠叛變之後,王陽明「大徹於徵寧藩。」由此致良知橫空出世。
致良知中良知的概念來源於《孟子》「惻隱之心,人皆有之;羞惡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惻隱之心,仁也;羞惡之心,義也;恭敬之心,禮也;是非之心,智也。仁義禮智非由外鑠我也,我固有之也。」與「人之所不學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慮而知者,其良知也。」王陽明對其進行了綜合:「良知者,孟子所謂『是非之心,人皆有之』者也。是非之心,不待慮而知,不待學而能,是故謂之良知。」認為良知來源於本性,既是道德觀念,也指最高本體。並且「致良知」的落腳點放在致上「既知『致良知』,又何可講明?良知本是明白,實落用功便是。不肯用功,只在語言上轉說轉糊塗。」 良知早就在人人心中,實落用功便為致,踐行良知,就是致良知。光說不練只會越來越糊塗。並且為此舉了一個例子:「昔有禪師,人來問法,只把麈尾提起。一日,其徒將麈尾藏過,試他如何設法。禪師尋麈尾不見,又空手提起。我這個致良知就是設法的麈尾。」
致良知最重要的地方,在於其是創造了人與自身的和諧,可以「從心所欲不逾矩」。之前的理學在思路嚴密的同時,也定義了理是至高的,永遠無法追求到的,在窮理的過程中,心與行往往會背道而馳,人只能不斷的滅人慾以求天理。致良知則由博返約,在遵循本願、探尋本心的情況下,完成人與自己,人與世界的和諧。「是故致良知之外無學矣。自孔孟既沒,此學失傳幾千百年。賴天之靈,偶復有見,誠千古之一快,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者也。」
三、事功王陽明
一個古人就算把立德與立言做到極致,也只能是個朱熹式的大儒。想要讓自己彪炳史冊、大成至聖,就必須集齊三不朽的最後一門:立功。如果說王陽明的理論功底是他可以成為一個心學大師的基礎,那麼王陽明的三大事功就是他可以成為一代道統聖人的關鍵。
王陽明一生有三大事功:平南贛匪患、平宸濠之亂、平廣西匪患。
3.1 平南贛匪患
正德四年王守仁謫戍期滿,被發為江西知縣廬陵。次年司禮監掌印太監劉瑾倒台,不到四個月王陽明就升任南京刑部主事,其父王華也一塊官復原職。這一點要說明一下:在明代官場,除了用才華搏名於顯貴之前外,還有一種極端點的投機方法,那就是騙廷杖,用黃仁宇的話就是:「有的人卻正好把這危險看成表現自己剛毅正直的大好機會,即使因此而犧牲,也可以博得捨生取義的美名而流芳百世。」 仗節死義的志士為被蒙蔽聖上直言而受佞臣迫害,完美的故事性與儀式感,如果卡準時間、屁股結實,那就更百利而不費,瞬間揚名立萬、名震朝野,被當朝股肱銘記於心都是輕的,運氣好再碰上佞臣倒台了,提拔與美譽雙收基本是板上釘釘。所以士大夫挨廷杖雖有賭博性質,但「為名與為利,雖清濁不同,在其利心則一。」
王陽明這頓廷杖顯然挨得值了。劉瑾倒台標誌著王陽明仕途春天的到來,此後幾年,其人不斷的在北京與南京之間任職,直到正德十一年,江西福建一帶匪患告急,兵部尚書(國防部長)王瓊舉薦王陽明為都察院左僉都御史,巡撫南、贛、汀、漳,提督軍務。意思就是以中紀委兼監察部享受副部級待遇的官員身份,統領江西南安、江西贛州、福建汀州、福建漳州軍事行政。
這個差事是個出力不討好的實職,前一年朝廷任命文森為右僉都御史,巡撫南贛,但文森本來就是南京太僕寺少卿(農業部分管畜牧業的副部長候補),對他來說這也只是同級調動事還變多了,加上其時年53歲,政治生涯已經到頭馬上就要退休了,於是託病不出發。朝廷拿他沒辦法,於是選了他同事,43歲年富力強的王陽明,希望其能追求進步、歷練基層,出任左僉都御史。
王陽明也不傻,他南京鴻臚寺卿(外交部部長候補)當著好好的,朝廷明著說是給僉都御史的級別加了半級,從右(副)變成左(正),但他本來也比文森高半級,雖然實權大了,不過他一文官平級調動到老少邊窮地區兼統文武,接剿匪這爛攤子,估計他自己也在嘀咕憑啥啊。於是一收到任命書就寫了《辭新任乞以舊職致仕疏》,表達了自己紮根基層,愛崗敬業,願在任上奉(好)獻(逸)余(惡)生(勞)的遠大志向。結果花花腸子次月就被兵部看穿,並嚴詞勒令「奉聖旨:王守仁不準休致。南贛地方見今多事,著上緊去,用心巡撫,欽此。」 次次月見其還在拖、沒挪窩,吏部也跑出來搞個新聞把他批判了一番「奉聖旨,既地方有事,王守仁著上緊去,不許辭避遲誤,欽此。」
王陽明話雖然這麼說,不過實際上他自己明白,京官下基層對自己長遠看有好處,所以他推脫一番還是去了。但王瓊為什麼會選擇王陽明,一直是一個疑問,他們之前並不直接認識,在此我們根據其家庭、履歷反推。
王瓊是與于謙、張居正並稱的明代三重臣,年齡正好在王華與王陽明中間,比王華小十三歲,比王陽明大十三歲。從王瓊和王華的關係看:王瓊雖比不上王華的狀元之才,但中進士時的年齡小了王華十歲,加上其人亦是天資聰慧,上升速度很快,到正德二年已官至戶部左侍郎,而此時的王華正是禮部左侍郎。同年王華因為得罪劉瑾被調往南京,第二年,也就是正德三年,王華也因為同樣的原因被調往南京,幾年後兩人又撥亂反正歸於北京。兩人類似的遭遇經歷、對等的官階品級、接近的工作地點、相似的政治立場,不說惺惺相惜,肯定也會讓兩人之間相互了解。從王瓊和王陽明的關係看:王瓊從正德三年調入到正德八年調走,幾年時間都在南京任職,王守仁正德七年因為公開宣揚其心學承自陸九淵,得罪主流學派而被外放至南京任太僕寺少卿,正好也到了南京,雖然沒有什麼直接接觸,但王瓊肯定是注意到了這個人。
正德十年王瓊接任兵部尚書,著手解決南贛匪患問題。任事先任人,任能者責成而不勞,任己者事廢而無功。在能力方面:王陽明心學響徹一時,又在兵部任過職、在江西知過縣,履歷過硬;在情感方面:王瓊與王氏父子經歷類似,都得罪過劉瑾又同在南京任過職,算得上同出身。於公於私都讓王陽明成了王瓊心中繼文森後,剿匪平患匡正天朝最好的替補人選。
王陽明剿匪的套路發揚了其心學對人心的掌握,對待流寇重點落在一個詐上,處處以權譎巧詐制敵,這與曾國藩的穩狠剛猛正好截然相反。這在王陽明去就任的路上,就得到了體現:在走水路赴任的路上,一股流寇挾裹要隘將王陽明與同行的商船船隊攔下,王陽明身邊這時只有同行隨從家丁,沒法與之一戰,但好在我方與船隊人數眾多。在觀察了流寇的情況,分析了自己的形式後,計上心來,換上官服掛起官旗,並對周圍商船謊稱剿匪大軍隨行而至,讓大家擂鼓助威。商船雖摸不著情況,但看到剿匪的朝廷命官都在這,一時間也吃了一顆定心丸。形勢一下變成了以烏合之眾對烏合之眾,這陣勢一下嚇到了同樣不明就裡的流寇,以為是官軍先鋒,紛紛說自己本都是良民被逼無奈落草為寇,被王陽明一通呵斥後怯怯而去。
第一個來回,王陽明就把握住了對手心理上演了一處空城計,同時也啟迪了他,匪要治根。當地流寇和民眾關係複雜,可能是鄉里鄉親,也可能是親戚朋友,總之盤根錯節,已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根據這種情況王陽明上任就頒布了《十家牌法》,既商鞅變法中《什伍連坐法》的明代版本。在落實戶籍制度的同時,通過連坐的方式進行恐嚇,對敢藏匿瞞報、私通流寇的門戶進行高壓政策,「如有可疑處,應立即告知官府,如果有意隱瞞情況,事發之後,十家一同治罪。」雖是亂世重典,但有效的隔斷了流寇與民眾的聯繫,在確認當地人戶籍身份的同時,也杜絕了刁民蛇鼠兩端,放下刀就是民,拿起刀就是寇的情況。「防奸革弊,以保安良善。」
然後就是組建新軍,當地官軍早被滲透成了篩子,官府任何動作都能被土匪第一時間知道,所以必須要有一直作風過硬,直接聽王陽明指揮的部隊,於是他繞開本地,從各州選拔的素質優秀的軍士一千多人組成親兵,直接供其調遣。一切準備工作做好後,就要開始拿土匪開刀了。南贛大小流寇團伙有幾十股,以詹師富、盧柯、謝志山、池仲容四股土匪聲勢最盛。
王陽明首先拿詹師富的腦袋祭旗,由於詹師富離的最遠,沒有料到自己會是第一個中槍的,所以被打的猝不及防,但憑藉地頭蛇的優勢,馬上又反敗為勝,把官軍拖入持久戰,在相持一段時間互有勝負後,王陽明詐敗假令撤兵,然後分派精兵三路摸上重要據點象湖山隘口,趁著詹師富一時得意大意扭轉整個戰局,接下來就是一路摧枯拉朽,「出不意搗之,連破四十餘寨,俘斬七千有奇,指揮王鎧等擒師富。」
第一仗打的順風順水,第二仗打的就會輕車熟路。但部隊需要休整,於是王陽明是時候寫了一封《告諭浰頭巢賊》,又一次發揮了其筆杆子硬、心理學強的優勢。文章動人肺腑又不失威逼利誘:「聞爾等辛苦為賊,所得苦亦不多,其間尚有衣食不充者。何不以爾為賊之勤苦精力,而用之於耕農,運之於商賈,可以坐致饒富而安享逸樂,放心縱意,游觀城市之中,優遊田野之內。豈如今日,擔驚受怕,出則畏官避仇,入則防誅懼剿,潛形遁跡,憂苦終身;卒之身滅家破,妻子戮辱,亦有何好?爾等好自思量,若能聽吾言改行從善,吾即視爾為良民,撫爾如赤子,更不追咎爾等既往之罪。」用感化和畫餅的方式拉攏可以策反的對象,這一招效果明顯,流寇畢竟不像正規軍有充足的後勤供給、思想的武器武裝,只是殺人越貨的散兵游勇,精神物質條件匱乏,不少流寇也並不想一條路走到黑。古語有云,欲得官,殺人放火受招安。酋首盧珂一看洗白的機會來了,馬上乘時變化、從德舉義,效仿梁山好漢與官軍同袍。不過口說無憑,王陽明哪知道你是來投降的還是詐降的,勒令其拿真金白銀出來。是時好死不死的陳曰能出來頂雷了。陳曰能是謝志山的手下,本著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原則第一個跳出來反對《告諭浰頭巢賊》,認為其不過是一紙空談,變本加厲的與王陽明對著干。對盧珂來說,以他的實力,既能吃掉陳,又能表決心;對王陽明來說,收編了盧珂,既能南門立木,又能殺雞儆猴。兩方一拍即合,聯合執法,陳曰能就被盧珂拎出來交了投名狀。
小弟陳曰能跳的太高,也意味著大哥謝志山活不長了。本來謝志山就離王陽明最近,於是下一步就選在橫水左溪桶岡動手,「守仁自駐南康,去橫水三十里,先遣四百人伏賊巢左右,進軍逼之。賊方迎戰,兩山舉幟。賊大驚,謂官軍已盡犁其巢,遂潰。乘勝克橫水,志山及其黨蕭貴模等皆走桶岡。左溪亦破。守仁以桶岡險固,移營近地,諭以禍福。賊首藍廷鳳等方震恐,見使至大喜,期仲冬朔降,而珣、文定已冒雨奪險入。賊阻水陣,珣直前搏戰,文定與戩自右出,賊倉卒敗走,遇淳兵又敗。諸軍破桶岡,志山、貴模、廷鳳面縛降。凡破巢八十有四,俘斬六千有奇。」謝志山被生擒後,還有一段故事,王陽明問其「汝何得黨類之眾若此?」 謝志山回答道:「平生見世上好漢,斷不輕易放過;多方勾致之,或縱其酒,或助其急,待其相德,與之吐實,無不應矣。」 這一下讓王陽明青眼有加,「先生退語門人曰:『吾儒一生求朋友之益,豈異是哉?』」此刻兩人雖是堂上堂下,但在對朋友態度的問題上,卻超越了時空殊途同歸。王陽明十分感動,然後就乾脆的把謝志山拖出去斬首了。可能這就是蘭芝當道,十動然殺。
四股土匪由此已去其三,頭號匪王池仲容坐不住了,本來本著死道友不死貧道的態度,想看看別人怎麼和官軍對壘,沒想到詹師富兵敗如山倒也就算了,一時猶豫剩下的兩個酋首也在一夜間倒戈的倒戈、崩盤的崩盤,現在只剩自己絞盡腦汁和王陽明周旋了。於是他決定兩手準備:一面把親弟弟池仲安送到王陽明處作人質,明表決心、暗拖時間;一面以自己和盧珂有仇,怕被偷襲為由,加強自己地盤的防守。王陽明將計就計,和盧珂合計以後,在池仲安面前,上演了一場杖打盧珂的苦肉計。正好當時又接近過年,王陽明設下伏兵後,把明面上值班的官軍放假回家,邀請池仲容進城。池仲容也不是省油的燈,帶了九十三個精挑細選、全副武裝的心腹來赴鴻門宴,憑著多年的經驗,一進城就先往校場跑,先看看是不是有埋伏,然後再去拜訪王守仁,結果一見面被呵之:「若皆吾民,屯於外,疑我乎?」此刻王陽明還想對池仲容進行感化,於是讓他在城裡住了十幾天,交談了無數次,但兩者並沒有談攏,期間池仲安數次只想離開、不想投降。這讓王陽明終於下了決心,你不願回頭是岸,我絕不放虎歸山。在正月三日祭祀的時候,「伏甲士於門,諸賊入,以次悉擒戮之。」把池仲容連同帶來的手下該抓的抓、該殺的殺。斬獲酋首的同時,出兵池仲容老巢浰頭,將其剩下的黨羽誅戮殆盡。由此,匪王池仲容一支盡墨。
南贛匪患前後幾十年懸而未決,卻在王陽明上任的兩年內全部被消滅,並且「守仁所將皆文吏及偏裨小校,平數十年巨寇。」 用一手不太好的牌,打出了王炸的效果,讓所有人一下刮目相看,「遠近驚為神。」這主要是因為王陽明多年修心求理,有了一顆極其強大的內心,對事物的把握與對心理的拿捏都運作的非常到位,根據不同的對手看方抓藥,因地制宜:或是針鋒相對;或是懷柔拉攏;或是恩威並施。不斷的詐與向詐,在消滅匪患的大前提下,「此心不動,隨機而動。」事情辦得漂亮,朝中又有伯樂,那結果就顯而易見了,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王陽明因事功官進半級,任都察院右副都御史(中紀委兼監察部副部長),享受世襲錦衣衛副千戶待遇(國安局、中央警衛局中校軍銜)。
3.2 平宸濠之亂
如果說平匪患只是小打小鬧,給履歷鍍金的註定勝利,那平寧王朱宸濠之亂就是把腦袋別褲腰帶上了。因為土匪對王陽明這個級別的官員永遠構不成威脅,但寧王動動手就可能讓王陽明腦袋搬家。
正德十四年六月,王陽明受命去福建解決軍隊反叛事件。行至豐城時寧朱王宸濠突然造反,王陽明遇上了他人生中最大的也是最危險的一次挑戰:平寧王之亂。
明寧王一支源於明太祖朱元璋第十七子朱權,因其封地寧國(今內蒙古寧城)而得名,在明軍中也是戰鬥力極強的。靖難時朱棣欣賞其部隊戰鬥力,一次酒宴過後將朱權騙到城外,強行綁架回營才讓他走上了一塊造反的路。但也因為是綁架來一塊造反的,朱棣對其一直不放心。之前朱棣曾承諾與他共分天下,但真得大統之後,卻通過轉換其封地到南昌的方式,削弱他對地方的控制權。因此寧王這一脈世世代代對中央憋著一口氣。
時間到了正德朝,寧王傳到了朱宸濠手上,其人和他的列祖列宗一樣,心有憤恨,覬覦皇位久矣,不過開始卻是想讓自己的兒子繼承皇位。正德皇帝明武宗朱厚照沒有兒子,照例應該從叔叔們的小孩兒里找一位合適的繼承人繼承皇位。這讓寧王朱宸濠產生了幻想,其人身份正好是正德的叔叔,但寧王的位置是從朱權那裡世襲傳過來的,到朱宸濠這會離皇帝血脈已經很遠了。朱宸濠自己都難沾上邊,兒子當然就更沒有資格像後來的嘉靖皇帝明世宗朱厚熜一樣,繼承正德的大寶了,於是申請給一眾大臣打了回來。他兒子雖然沒資格繼承皇帝,但這不妨礙他有野心當皇帝,加上寧王世代深諳承諾只是鏡花水月,天子當兵強馬壯者為之的道理,朱宸濠種種往事浮上心頭,其中最讓其歷歷在目的,恐怕是叔叔朱棣造侄子朱允炆反的靖難故事。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數代寧王對皇位的憧憬與對過往的不滿,對中央的腹誹心謗與對現實的雌伏不甘,終於在朱宸濠這邁出了第一步。寧王朱宸濠開始了長達十二年的準備工作。
其人先從結交皇帝身邊的達官顯貴入手,通過賄賂拉攏,鼓搗他們「於帝前稱其賢」,從而拉近與正德的關係。付出很快就得到了回報,正德二年「宸濠賄劉瑾,復所奪護衛。」朱宸濠由此恢復了自己衛隊,手上開始真正掌控兵權。雖然隨著劉瑾的倒台,衛隊在解散與復建中來回反覆,但鑒於其在朝中廣於交結豪貴,所以一直高朋滿座、有人扶襯,最終衛隊還是被保留了下來。但衛隊永遠是衛隊,可以訓練成精銳作為反抗軍中的樹榦,但規模不夠不足以舉大義,於是朱宸濠又以此為中心,廣納土匪流寇凌十一、吳十三、閔廿四等為樹葉,由此,一支部隊真正的初具規模。
但這一切被離他最近的政軍一把手,王陽明同事兼好友,在江西剿匪的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的孫燧全部都看在眼裡。孫燧正德十年十月上任,此刻距寧王衛隊始建已有八年,「時宸濠逆狀已大露,南昌人洶洶,謂宸濠旦暮得天子。」寧王本來也想拉孫燧一起下水,但他為人正直,不為金錢所收買,反而常常提醒朱宸濠不要執迷不悟、怙惡不悛。朱宸濠不為所動,反而使個小聰明讓人給他送去棗子、梨子、姜菜、芥末暗喻早離疆界,孫燧收到後付之一笑,估計他也明白,不說滾蛋了,他這樣與寧王不對付的人,就是中央專門派來壓著寧王的,只要寧王活著,他就要在這裡瀝膽披肝。正德十三年,在一次剿匪行動中,孫燧發現匪首竟然逃到朱宸濠的祖墳里去了,這行為背後的意義已經再明顯不過了,「於是密疏白其狀,且言宸濠必反。章七上,輒為宸濠遮獄,不得達。」連著七封信密奏寧王圖謀不軌,但是全因朱宸濠在朝內上下打點,導致信件全被中途攔截,可見此刻朱宸濠已經到權勢熏天到了何等地步。
紙包不住火,牆擋不盡風。到了正德十四年,朱宸濠越走越遠,又是置辦武器又是包庇土匪,想造反已經搞到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此時連局外人御史蕭淮都向正德上奏「寧王不遵祖訓,包藏禍心,招納亡命,反形已具。」「謂不早制,將來之患有不可勝言者。」加上周圍太監張忠點醒了正德,於是再次下令削去寧王衛隊。但這次寧王翅膀硬了,對自己的實力產生了幻覺,正式開始了他的勤(作)王(死)之路。
朱宸濠第一個開刀的當然就是與他積怨已久的孫燧。寧王的封地在南昌,想要造反首先就要面對來自江西巡撫孫燧的壓力。對這樣的心腹大患自然以智取為上。是時恰逢朱宸濠生日,寧王藉機以做壽為由邀請地方大員,這招很管用,要求合理、級別對等,於情於理孫燧都推脫不得,其結果也是孫燧被朱宸濠成功的騙到了府上。席間寧王睚眥畢露,一開口就語出驚人:「孝宗為李廣所誤,抱民間子,我祖宗不血食者十四年。今太后有詔,令我起兵討賊,亦知之乎?」孫燧又不是三歲小孩,聽到這種荒謬不經之語,整理了一下思路馬上反問「安得此言!請出詔示我。」朱宸濠這時候卻不知是舉事匆忙連詔書都沒準備,還是沒想到這人死到臨頭還嘴硬,只說到「毋多言,我往南京,汝當扈駕。」這徹底激怒了孫燧,怒斥其淫辭邪說「汝速死耳。天無二日,吾豈從汝為逆哉!」後與其隨從許逵等人被當場殺,慷慨就義。其他人如「執御史王金,主事馬思聰、金山,參議黃宏、許效廉,布政使胡廉,參政陳杲、劉棐,僉事賴鳳,指揮許金、白昂等下獄。參政王綸、季斅,僉事潘鵬、師夔,布政使梁宸,按察使楊璋,副使唐錦皆從逆。」受到邀請的江西官員基本上被抓的抓、殺的殺。朱宸濠由此拉開了造反的帷幕,號稱領兵十萬北上勤王。
兵變的消息很快接被王陽明得知,王陽明的駐地緊貼孫燧,是離朱宸濠第二近的,王陽明此刻手上沒有實打實的部隊在手,但其人巋然不動,思索一番之後馬上從兩路出手,和朱宸濠玩起了他最擅長的心理戰:
第一路利用人盡皆知的兵部尚書王瓊給他的調兵權,給朱宸濠打煙霧彈。朱宸濠最喜歡的截人信件,那就一次給他個夠,馬上草擬「故為兩廣機密大牌,備兵部咨及都御史顏咨雲:『率領狼達官兵四十八萬江西公幹。』」之文,通過各種渠道故意讓朱宸濠截獲。
但周圍哪有四十八萬人這麼大規模的部隊,要知道關寧鐵騎,關係到明朝國家存亡一等一的作戰部隊也才十萬人的規模,王陽明自己的學生龍光看了都覺得這編的過分了,問王陽明,你覺得這靠譜嗎?王陽明回答道「未論濟與不濟,且言疑與不疑。」孫子兵法有言,兵者詭道也,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寧王可以亂喊自己有十萬人,王陽明就能向而詐之,喊出他五倍的數,擺出一副進攻他的架勢對他震懾。
第二路則是對寧王的幕僚進行反間,先私下給寧王手下寫招安信,然後偽造其幕僚是官軍內應的文書「又為李士實、劉養正內應偽書,賊將凌十一、閔念四投降密狀,令濟光等親人計入於濠。」再故意讓寧王截獲,用現在的眼光看,簡直就是明代版本的蔣干盜書。
這兩路一塊出擊後,王陽明笑對龍光,再問能讓朱宸濠生疑嗎?「光曰:疑固不免。曰:但得渠一疑,事濟矣。」但得朱宸濠一疑,計謀就成功了。果然不出所料,多疑的朱宸濠收到信件後,首先以為各路軍馬會劍指南昌,直接攻打他大本營,龜縮著防守不敢發兵。然後不但不聽自己主要謀士李士實、劉養正的建議火速進攻南京劃江而治,反以為他們是姦細。直到十多天後才「諜知非實,乃屬宗支栱樤與萬銳等留兵萬餘守南昌,遣潘鵬持檄說安慶。」但這耽誤的時間已經足夠王陽明展開部署集結軍隊了。
如果說疑兵之計只是虛招,那接下來的平叛則是實招了。打硬仗不似剿流寇,在人之處皆不可靠。首先必須穩固自己的基本盤,結硬寨,打呆仗,然後守拙成巧。在寧王疑惑的時間裡,他首先找到了平匪患時的舊部知己,時任吉安知府的伍文定立刻加強城防,同時通過正式的渠道給朝廷寫申請求援,發動國家機器的力量來對付朱宸濠。於是兵部很快下文讓「守仁率南贛兵由臨、吉,都御史秦金率湖兵由荊、瑞會南昌,克嗣鎮鎮江,許廷光鎮浙江,業蘭鎮儀真,遏賊沖。」一時間「知府臨江戴德孺、袁州徐璉、贛州邢珣,都指揮余恩,通判瑞州胡堯元、童琦、撫州鄒琥、安吉談儲,推官王、徐文英,知縣新淦李美、泰和李楫、萬安王冕、寧都王天與,各以兵來會,合八萬人,號三十萬。」在寧王猶豫的時間裡,真正的大部隊集合完畢,只聽王陽明一聲令下了。
經過幾番來回,終於將朱宸濠逼到了鄱陽湖上了,不知道朱宸濠是不是三國演義看的比較多,對裡面的曹操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前面學完蔣干盜書,這下又學火燒赤壁。把自己的戰船用鐵鏈練成一片,結果理所當然是給人一把火把所有部隊全部燒沒了。「宸濠大敗。諸妃嬪皆赴水死,將士焚溺死者三萬餘人。宸濠及其世子、郡王、儀賓並李士實、劉養正、塗欽、王綸等俱就擒。」由此,前後謀劃十多來年,舉事至敗四十三天的宸濠之亂畫上了還沒完的逗號。
有逗號就有逗比。按理說這場才四十三天就草草收場,把各種低級錯誤犯了個遍的叛亂,應該隨著朱宸濠及其黨羽都被抓而結束了才對。但愚蠢如斯的人都能起事,說明其對面站的是比他更蠢的對手。
追求個性解放的明武宗朱厚照知道寧王朱宸濠叛亂的消息後,不是震驚不是難過,更不是為手足相殘而捶胸頓足,而是欣喜若狂。因為他終於又有借口御駕親征了。
但他又不能御駕親征,他太爺爺明英宗朱祁鎮曾御駕親征瓦剌,結果一玩就玩脫,在土木堡給也先按著擼回蒙古了,導致整個明朝後來都很忌諱親征這事。只要提到親征,文官就抱團反對,即是對皇帝安全的負責,也有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顧慮。既然你不讓我去,那麼我就派人去。於是朱厚照轉換了一下思維,創新了一種方式,在宣府鎮視察工作的時候,突然加封朱壽「總督軍務威武大將軍總兵官」,這個朱壽當然就是他自己了。通過制度創新的方式繞開既有政策,威武大將軍去打仗不算御駕親征,這下你們文官沒話說了吧。也巧,前腳自封完後腳就碰上韃靼小王子進犯陽和,搶掠應州,他趕緊過了一把癮,「親督諸軍御之,戰五日。」但是還沒玩夠,於是在宣府和北京間來來回回又捯飭了幾個月,最後累了給自己來了一通論功行賞,「敕曰:『總督軍務威武大將軍總兵官朱壽親統六師,肅清邊境,特加封鎮國公,歲支祿米五千石。吏部如敕奉行。』」才徹底班師回朝。
沒過幾個月,在聽到朱宸濠造反的消息後他又上頭了,「帝自將討宸濠,安邊伯朱泰為威武副將軍。帥師為先鋒。」 但才走到涿州,提督南贛汀漳軍務副都御史王陽明就把朱宸濠綁了準備交上去,朱厚照看了看前方捷報沉默了半晌,但皇帝是來拿朱宸濠玩打仗遊戲的,皇帝周圍的人是來拿朱宸濠鍍金的,你這都搞完了我們還來幹啥,於是踅摸一番之後對捷報採取了「秘不發」的態度,沒理王陽明繼續南行。再加上王陽明之前因為上梳朱厚照「覬覦者非特一寧王,請黜奸諛以回天下豪傑心。」提醒皇帝防範身邊的細作而得罪了不少皇帝親信,比如張忠、許泰。他們惡人先告狀「謂守仁先與通謀,慮事不成,乃起兵。」這搞得王陽明腦殼更疼,把朱宸濠交給他們搞不好來個屈打成招,自己腦袋保不保得住都成問題了,一定要換個渠道交上去。還好司禮監掌印太監張永為人正直,欣賞王陽明的才幹,王陽明獻俘與其,得到庇護,最後「持正保全之」。
但事情還沒結束,朱厚照的親信張忠、許泰等人都不想白來一趟,前面攛掇王陽明「議將縱之鄱湖,俟武宗親與遇戰。」不成,現在俘虜雖然沒過自己手,但是也是在自己控制下了。於是換了個地方,把關了好幾個月的寧王又放出來,給朱厚照暴打一頓再抓起來。對此王陽明自己在平寧王的《記功碑》中有語焉不詳的記載「臣守仁以列郡之兵復南昌,宸濠擒,餘黨悉定。當是時,天子聞變赫怒,親統六師臨討,遂俘宸濠以歸。」然後把功勞歸給皇帝「於赫皇威,神武不殺。如霆之震,靡擊而折。神器有歸,孰敢窺竊。天鑒於宸濠,式昭皇靈,以嘉靖我邦國。」
此刻宸濠之亂終於划上了句號,苦勞都是陽明先生的,功勞全是正德皇帝的,王陽明沒有因為平寧王的戰功在武宗任上獲得一點好處,還被迫稱病以避免捲入更多的政治鬥爭。但這一切被此時還是興獻王的朱厚熜看在了眼裡。武宗朱厚照兩年後駕崩,朱厚熜繼位,史稱明世宗嘉靖皇帝,其人早期非常欣賞王陽明,下旨論功行賞,「江西反賊剿平,地方安定,各該官員,功績顯著。你部里既會官集議,分別等第明白。王守仁封新建伯,奉天翊衛推誠宣力守正文臣,特進光祿大夫柱國,還兼兩京兵部尚書(訛傳,實為南京兵部尚書),照舊參贊機務,歲支祿米壹千石,三代並妻一體追封,給與誥卷,子孫世世承襲。正德十六年十二月十九日,准兵部吏部題。」把該給他的待遇全部補了回來:擢升其為南京兵部尚書(國防部部長候補),特進光祿大夫(國策顧問)、柱國(勞動模範、感動大明風雲人物),世襲新建伯(世代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由此,王陽明走上了人生的最高峰。
3.3 平廣西匪患
嘉靖六年,廣西匪患叢生,其中兩股勢力較大的土匪盧蘇、王受也打折殺人放火等招安的算盤,分別在思恩、田州造反了。而王陽明的前任,此時提督兩廣軍務兼巡撫姚鏌是一個比較剛直的人,在廣西一直實行高壓政策,不但不接受他們的投降,反而準備趁著機會集結朝廷重兵劍指安南(越南),做大做強把歷史遺留問題一塊解決了。這個心思不難理解,只要朝廷正規軍一到,安南都是皇明的,他們兩支土匪還不是歷史車輪底下的螳螂。此刻也確實是個機會,安南在嘉靖元年發生了嚴重的內亂,黎氏王族在和莫登庸一直在鬥法,此時明軍若是出兵一戰則安南可定。吏部尚書桂萼敏銳的把握到了這點,任命實戰經驗豐富的王陽明以原官兼左都御史,督兩廣軍務,配合姚鏌開展工作。
不知道是不是政見不合,姚鏌想征安南,成前人未競之功開疆拓土,而王陽明卻只想安撫廣西。於是姚鏌稱病辭官,把所有擔子撂給了王陽明。盧蘇、王受一聽王陽明來了,一開始心理咯噔一下,掂量著前面的姚鏌我們都搞不定,這以戰功迥絕群倫、深孚眾望的國防部長候補都來剿匪了,還不得把命搭裡面去。但是困難也是機會,兩人照例又「遣使乞降」,結果正好合了王陽明的意。象徵性的打了兩人幾棍子之後就收編進官軍。接下來就是順風順水的平賊了,噼里啪啦一通打將藤峽盜亂的流寇土匪們全部正法。
廣西匪患戰術上是成功了,但王陽明一下打亂整個戰略布局。本來靠著不接受盧蘇、王受二人投降為由,朝廷在廣西方向不斷的集結重兵,準備趁著剿匪一舉南下解決所有問題。但王陽明因為有黃綰上書給他爭取的鐵券、歲祿,可以控制部隊去留,所以一去就把正在集結中的大部隊遣散回籍了,同時「奏聞於朝,陳用兵十害,招撫十善。」這下可好,千載難逢收復安南的行動泡湯了,這把推薦他來的桂萼鼻子都給氣歪了,「風守仁取交阯,守仁辭不應。」讓你去收復安南你不識抬舉也就算了,還給我遣散部隊把後路都斷了。於是找了廣西未穩的借口,一直讓王陽明蹲點廣西。你王陽明不是原來老喜歡說紮根基層么,我桂萼這回就讓你紮根到死。其實桂萼這回也不算多壞,不打不罵,不升不降,不聞不問。就是一直拖著王陽明,把他的退休申請留中不報,你做初一我做十五,能幹我就讓你一直干。加上本來王陽明的心學就讓其不受社會主流待見,而且嘉靖自己都以理學大師標榜,所以也沒啥大領導給他說話。但這回是王陽明熬不住了,他的身體越來越虛弱,嘉靖七年,在推薦勛陽巡撫林富接任自己後,不等朝廷批複就啟程返鄉,最後病逝在了回鄉的路上。
四、結語
人生就是一場有得有失的挑戰,無數焦天鑠月、風凌霜冽會擺在人眼前,除了要有挺過一切困難而不被壓倒的本心,還要有揮揮衣袖馬上迎接挑戰的豁達。王陽明的一生歷經風雨,用他自己的遺言「此心光明,亦復何言」形容應該是再合適不過了。其人砥行立名、昂霄聳壑。在眾多方向都有建樹,為學心游萬仞,釋隨意動;為官泰而不驕,威而不猛。終而能在聖人的道路上追風逐電,絕塵滅影。
「聖人之心如明鏡,纖翳自無所容,自不消磨刮。若常人之心,如斑垢駁蝕之鏡,須痛刮磨一番,盡去駁蝕,然後纖塵即見。」 王陽明惟精惟一,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用自己獨特的方式不斷刮摩淬勵本心,而後閎中肆外、內王外聖,踐行了聖人必可學而至。其心上學,事上煉,不遷怒,不貳過的方法;心即理,心外無物,知行合一的理論,更是在啟迪古今中外的同時,創造性的繼承發展了前人的理論,把同時代在故紙堆中里鑽牛角尖的迂腐儒學改造成了曠達順時、經世致用的實戰理論,作為一個後人管見貧窶,觀其牝牡驪黃都佩服其實至名歸,以天下之至誠,立天下之大本。
如果對王陽明的心學進行總結,四句教「無善無噁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可以說非常合適。如果對王陽明的一生進行總結,王士禎「王文成公為明第一流人物,立德、立功、立言,皆居絕頂。」 可以說非常合適。如果要我對王陽明和曾國藩進行對比,我個人還是更佩服曾國藩。王陽明的心學可選而學擇而用,但從長遠看曾國藩的穩紮穩打、抱朴守拙,才是真正適用於大多數普通人的經世之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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