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3]
來自專欄 煮酒怪談
11
乾曉曉和張坤開車回了海州市。
乾曉曉回到海州順利的辦理了繼承手續,並把玉隱別墅的房子廉價賣了出去。
她住進了張坤逸景別墅的家裡
張坤說:「小小,我們選一個日子結婚吧!」
「在結婚之前,我希望你把自己跟身邊那些小狐狸精的關係先處理好!」
「我保證,從明天開始,我身邊的異性只有親人關係,不再有其他的關係。」
「嗯,我相信你。我這幾天就把酒店賣掉,之後我們就籌辦婚事。」
第二天,乾曉曉找了家中介公司,把酒店轉讓的信息掛了上去。
傍晚,乾曉曉開車回逸景別墅。走到門口,站崗的保安向她敬了個禮,錢小小不免透過車窗向他看了一眼。
這是一個五十歲左右的老男人,很瘦削,看上去很精神。
乾曉曉馬上就覺得這個人很面熟,似乎在哪見過,但一時又想不起來。
這個保安看到乾曉曉在看他,就沖乾曉曉笑了一下,他笑的像是很吃力,很僵硬。
乾曉曉的心裡咯噔一下,她一下就想起來了。
她認得這個笑容:
這個人竟然是在火葬場門口給她擦車的那個人!
他是這個小區的保安?!
車開了過去,那個保安還一直看著乾曉曉的車在笑。
上了樓,乾曉曉隨便吃了點東西,坐在沙發看電視。她目不轉睛地著電視在看,似乎很認真,可是電視里現在播的是各種各樣的廣告。
她只是在聽聲音。
張坤打開門進來了,他一邊換鞋一邊陪著笑說:
「下班又臨時開了個會。」
乾曉曉還是盯著電視屏幕,沒說話,
張坤又說:「你那酒店的事兒怎麼樣了?」
「我找了家中介公司,價格報的很低,相信很快就能賣出去。」乾曉曉說。
「賣掉以後我們就結婚。」張坤說,「你想要什麼樣的婚禮?」
「等賣掉酒店再說吧。」
「旅行結婚怎麼樣?」
「到時候再說吧!」
「小小,你怎麼啦?」張坤挨著乾曉曉坐下,「不開心?」
乾曉曉頓了頓說「你不覺得在長陽鎮那家旅館發生的事情很蹊蹺嗎?」
「這件事我也仔細想過。」張坤說,「雖然我是醫生,但是我覺得咱們有空還是多給他燒點紙錢吧!」
這天夜裡,乾曉曉做了一個夢,她夢到自己迷迷糊糊中下了樓,就朝小區的大門口走去。
她遠遠的看到了那個古怪的保安,他竟然還在門口站崗,不過他面朝的方向跟大門對著方向不一致,他是臉朝著小區裡面的。
從來沒有一個保安是反著站崗的。乾曉曉覺得他很詭異。
門口的燈光在夜裡顯得白森森的,照在那個保安的臉上,他的臉也顯得白森森的。
乾曉曉突然害怕了,她不敢再往前走了。可是她突然發現自己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了,竟然不由自主的一直朝著門口走去。
突然,她看到那個保安笑了,他還是笑的那麼吃力,那麼僵硬。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齒。
乾曉曉依然不由自主地向前走著,離那個保安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她低下了頭,她不敢看他。
直到乾曉曉從他身邊走過,他都是一直笑嘻嘻地看著她,沒有一個動作,沒發出一點聲音。
自己要去哪?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出了小區大門,向右轉了個彎,繼續朝前走。這是去市區的方向。
她沿著這條路走了大約四百米突然停了下來,向路邊的一個土房子走了過去。
這是一個土廟,幾近荒廢。
她推開厚重的木門,「吱呀~」聲音在寂靜的夜裡顯得很大。
接著門外慘白的月光,可以看到迎面有一尊不知名的神像,神像很高大,手持一把寶劍,怒目圓睜,竟然顯得很兇惡。
難道是它引導自己過來的?
「嘿嘿嘿嘿~」
背後突然傳來了笑聲,她猛地回過頭——是那個保安跟了過來!
夢做到這兒,乾曉曉就一下醒了過來。
天已經亮了,張坤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去上班了。
乾曉曉在躺在床上發了一會兒呆,起身準備下床。
可是當她準備穿鞋的時候,腦袋轟的一下就炸了:
她看到自己的拖鞋上面沾滿了泥巴和草屑!
昨晚那不是夢!
難道自己夢遊了!?
乾曉曉的心一下就沉到了深淵,萬萬沒想到,自己當初表演的夢遊,會在自己身上真實的發生。
自己昨晚的夢境有多少是真實的?
自己看到那個保安後又發生了什麼?
乾曉曉想去問一下那個保安。
但她很快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她發覺自己十分恐懼這個保安,他渾身上下處處透著詭秘。即便向他當面詢問,他說的話鬼知道是不是真實答案。
前面說過,不管什麼事情,只有自己找到的答案才是最真實的答案。
乾曉曉知道那個土廟,就在逸景別墅旁邊,去市區必須要經過它。
每次經過它,乾曉曉都要望上兩眼:
它門口長滿了過膝的雜草,它的門總是虛掩著,結滿了蜘蛛網。透過門縫可以看到裡面黑洞洞的,很深邃。
這種地方,腦子正常的都不會進去。
但是乾曉曉決定一探究竟。
正午,陽光很充足。她來到小區門口,沒看到那個保安。
右轉,來到那個土廟前,推門而入。
廟很深,儘管光線昏暗,一尊神像還是清清楚楚的立於面前,上面布滿了灰塵。怒目圓睜,手持寶劍。
乾曉曉頓時就傻住了。
12
下午,當乾曉曉聽到張坤說要出差一個星期的時候,當時就覺得有些六神無主。
怎麼辦?自己如果今晚繼續夢遊該怎麼辦?
晚上,夜裡睡覺前,她把卧室的房門用鑰匙鎖上了,又踩著椅子把鑰匙放到了衣柜上。
她想,這次即便夢遊,也不會走出這個房間了。
果然,她睡下後,又做了一個夢,跟上次的夢如出一轍:
自己又迷迷糊糊地下了樓,朝小區門口走去。門口亮著燈,不見那個保安。
自己依然是出了門右轉,那個土廟黑乎乎的影子又顯現在了月光下。
快要到土廟門口的時候,她似乎聽到裡面有動靜,像是有人在裡面。
乾曉曉想轉過頭回去,可是身體依然不受控制地繼續朝前走。
她來到土廟前,門竟然敞開著,一個人在神像前搔首弄姿。他穿著深藍色的制服,是那個古怪的保安!
他一邊搔首弄姿,一邊唱道:
「樹上的鳥兒成雙對,綠水青山把家還。隨手摘下花一朵,我與郎君戴發邊……」
他是拿腔作調地學的女聲,顯得不倫不類。
「隨手摘下花一朵,我與郎君戴發邊……」他一直陰陽怪氣地重複唱著這兩句。
突然,他不唱了,細腔慢調地問道:「我唱地好聽嗎?」
乾曉曉大驚,一下就醒了過來。
她坐起身,心臟仍然心有餘悸地猛烈跳動著。
她下了床,檢查了一下房門,仍然鎖著。
萬幸!這只是一個夢。
可是當她低頭看到了自己的鞋,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她的鞋上又沾滿了泥巴和草屑!
這是怎麼回事?
難道自己在夢遊中踩上凳子,拿下鑰匙,打開房門,又去了土廟?
回來之後又重新鎖上,又把鑰匙放上衣櫃?
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太不可思議了!
第二天一整天乾曉曉都在渾渾噩噩中度過,她沒有出門一步。
一直到夜幕籠罩大地。
睡前她把門鎖上後,又把鑰匙鎖進了抽屜,最後又把抽屜鑰匙放在了衣柜上。
臨睡前,她還吃了兩片安眠藥。
有些事情終究不是人力能夠阻擋的。
她睡著後還是做夢了:
同樣是迷迷糊糊下了樓,同樣是那輪冷冷的月,同樣是不受控制地向前走著……
門口的怪保安在笑吟吟地在迎接她。
夜風已經很涼了。
她走到了那土廟的門前,一下就驚呆了:
是門口的那個保安!
他剛才還在門口站崗,怎麼一下就突然出現在這兒?
他嘴裡依然在拿腔作調地唱黃梅戲:
「樹上的鳥兒成雙對,綠水青山把家還。隨手摘下花一朵,我與郎君戴發邊……」
「隨手摘下花一朵,我與郎君戴發邊……」
乾曉曉雖然心裡充滿了恐懼,卻仍是呆呆傻傻地站在原地不能動彈。
那個保安突然止住了唱,朝著乾曉曉走了過來。
乾曉曉大氣不敢出,害怕的說不出話來。
他走到乾曉曉的近前,嗤嗤地笑了起來。
乾曉曉看到他的笑還是那麼僵硬,他臉上的皮似乎就是死皮,皮下的肌肉也失去了機能,無法調動。所以,笑起來是那麼吃力,那麼生硬。
他突然說話了:「我告訴你個秘密,你想聽嗎?」
不等乾曉曉說話,他繼續自顧自地說:「其實我是個活人!門口那個才是死的!嘻嘻嘻……」
乾曉曉又是很合時宜地醒了過來,汗水已經濕透了被子。
她這次直接去看了鞋底——上面沾滿了泥巴和草屑!
13
今天中午,乾曉曉猶豫再三,還是給張坤打了電話,讓他提前回來。她擔心繼續這樣自己會是鄭東那樣的下場。
下午,中介公司有了消息,她去一趟,酒店成功轉讓。
等乾曉曉傍晚回到逸景別墅,張坤已經回來了。
乾曉曉把自己夢遊的事情始末講給了張坤,張坤向她保證,今晚絕不會讓她出了家門。
今晚,她沒有再鎖卧室的房門,也沒有再吃安眠藥。
張坤打開檯燈看書,他在等乾曉曉睡熟。乾曉曉一直輾轉反側到午夜,才有了輕微的鼾聲。
張坤也熬不住了,他輕輕地躺了下來。可是他一直張大耳朵聆聽著乾曉曉的動靜,乾曉曉卻一直睡的很香。
一直到後半夜,他迷迷糊糊快要睡著的時候,他聽到乾曉曉慢慢地坐了起來。
他打開了檯燈,看到乾曉曉半睜著雙眼,慢慢地穿上了鞋。
「小小。」張坤喊了她一聲。
乾曉曉像是沒聽到,她直撅撅地打開了卧室的門。
她果然又夢遊了!
她走出卧室,走進了化妝間,坐下來,開始慢吞吞地化妝。
終於,乾曉曉走出了化妝間。
張坤倒吸了一口涼氣:
她的臉化的很白,沒有一絲血色,如同一張白紙。嘴唇中間塗著鮮紅的口紅,像兩團未乾的血。
她像是看不到張坤,直接從張坤身前走過,打開了防盜門。
這時張坤的第一反應是想過去抱住乾曉曉。可是,他一下又想到了一個關於夢遊的說法:
夢遊中的人不能叫醒,不然會變瘋!
於是他決定跟蹤乾曉曉,保護她,讓她安全地回來。
張坤自己也不可否認,他之所以這麼做,更多的是好奇心的驅使。他想去看一眼乾曉曉是怎麼在夢遊中去土廟的。穿深藍色制服的保安是怎麼唱黃梅戲的……
以及,那保安到底有沒有說自己是死人。
九月中旬的海州市,在深夜裡已經有了絲絲寒意。
張坤裹緊了上衣,不緊不慢地跟在乾曉曉的身後。
乾曉曉穿著白色的睡衣,直撅撅地向前走著。
天上掛著一輪白森森的月亮,冷冷的,白白的,像一個巨大的眼珠子,不懷好意地睥睨著這裡的一切。
門口的燈散發著白森森光,燈下有一張白森森的臉。是那個古怪的保安,他依然反方向地站著崗,面無表情,冷冷地看著他們,不懷好意。
乾曉曉的一頭黑髮如月光一般傾瀉而下,垂在白色的睡衣上。張坤忽然覺得她今晚的頭髮似乎一下長長了許多....
「有人說,人在夢遊的時候會去自己平時最恐懼的地方。想必小小平時對這間土廟充滿了恐懼,才會在夢遊的時候往這個地方跑。」張坤一邊想,一邊跟著前面的乾曉曉,「如果自己夢遊的話,會去什麼地方,單位里的太平間?北郊的墳地?玉隱別墅7號樓?還是舌夢旅店?」
轉眼之間,那間土廟已近在咫尺,果然從裡面傳出了黃梅戲的聲音。
是一個男人的聲音:「樹上的鳥兒成雙對,綠水青山把家還。隨手摘下花一朵,我與娘子戴發邊……」
那個保安在小區門口站崗啊,那是誰在這唱戲?
張坤跟隨乾曉曉進了廟門。接著他倒吸了一口涼氣:
唱戲的是赫然還是門口那保安!
雖然他穿的是黑色休閑褲,淺灰色襯衫,深棕色休閑鞋,與門口站崗的保安的穿著截然不同。但借著慘白的月光可以看到,那分明就是同一個人的臉。
他兩根手指還捏著一枝鮮紅的花。
「隨手摘下花一朵,我與娘子戴發邊……」他一邊唱一邊拿著花向乾曉曉走了過來。
乾曉曉竟然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還嗤嗤地笑了起來。
張坤突然覺得這個男人的穿著十分眼熟,像是在哪見過。突然,他的頭皮「轟」地一下就炸了:
這分明就是鄭東死那天穿的衣服!
只見他把花插到了乾曉曉的頭上後,就把手伸向了自己的耳根。接著,他生生地是把自己的臉皮撕了下來,露出了一張他十分熟悉,又十分恐懼的臉——鄭東!
鄭東臉色煞白,眼眶黢黑,雙唇猩紅。
「小小~我來給你畫畫眉吧~」鄭東古腔古調地說著,他手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支畫眉筆。
乾曉曉突然就不笑了,「啊~」地大叫一聲跌坐在地上。很顯然,她從夢遊狀態中醒了過來。
「小小,讓我來給你描描眉。」鄭東依舊在輕聲慢語。
「啊~」乾曉曉又大叫一聲,站起身,哭嚎著狂奔而去。
張坤傻傻地站在原地,哆哆嗦嗦地問:「你……你是人是鬼?」
突然,他背後有人說話了:
「是人,不過是死人!」
他猛地回過頭,借著月光,只見背後站著一個人,身穿深藍色制服。
門口站崗的保安?
不!這張臉,分明也是鄭東的臉。
張坤怪叫一聲,撒腿就跑。
14
在韓立華救了鄭東一命之後,鄭東改變了他一向覺得韓立華不靠譜的看法。
韓立華是一名心理醫生,在海州市開了一家私人心理診所。
鄭東第一次找他時,對他說乾曉曉突然變得沉默寡言,舉止言行變得古怪駭人,等等異常行為。韓立華當時覺得可能是鄭東神經過於敏感,或者有疑心,就問了他一句,你最近睡眠怎麼樣。
鄭東第二次找到他,把最近乾曉曉夜裡抓螞蟻,對著螞蟻念咒,化古怪的妝,以及夜裡偷偷吃生肉,等等都聲情並茂地對韓立華說了一遍。
聽上去似乎是心理疾病患者的行為,或者是精神疾病患者的行為。
可是當韓立華詢問了一些細節問題,心中馬上就有了定論——乾曉曉是在裝瘋!
不過韓立華並不知道乾曉曉的最終目的,他也可以看出鄭東很愛乾曉曉。那麼自己的看法就不可以明說。
他只能對鄭東旁敲側擊來佐證自己的觀點。鄭東卻對之嗤之以鼻,甚至很憤怒。
韓立華眼看沒希望,就偷偷地將一個拇指大小的微型竊聽器放進了鄭東外套的口袋。竊聽器上插著一張電話卡,用手機編輯一條簡訊指令發送到該電話卡,就可以將手機與竊聽器綁定,實施監聽。
鄭東憤然回家後,這件外套就掛在客廳的衣架上。
當韓立華聽到鄭東心臟病突發時,就風馳電掣地開車到了玉隱別墅。這時,他聽到乾曉曉給張坤打的那個電話。
一切都明白了——這是一場謀殺。
他把車停在了7號樓旁邊,坐在車裡抽煙。
他在思索,自己該做什麼?
還能做什麼!鄭東已經死了!一切都已經晚了!
這時,一輛酷路澤飛速開了過來,停在了7號樓前。一個中年男人從車裡鑽了出來,看不清相貌。中年男人急匆匆地進了樓。
接著韓立華就從手機(前面已交代,手機已綁定監聽器)里聽到:
「他還沒死!」
「沒死?!」
「他現在正處於深度昏迷狀態,因為心跳和呼吸很微弱,所以很難察覺到,像是死人。」
「那,現在怎麼辦?」
「給火葬場打電話,讓他們拉走放進冰櫃。」
「不會被人發現他還活著吧?」
「絕對不會。我來聯繫火葬場。
很快,又一輛麵包車停在了7號樓前,一個身體肥胖的中年男人下車,上了樓。
接著,胖男人和張坤將鄭東抬上了麵包車,麵包車開走了。
韓立華馬上打著火跟了上去。
等車開出了小區,韓立華就立即將麵包車逼停,迅速把鄭東帶到了一家朋友開設的私立醫院。
臨走前他給了胖男人一萬塊錢,並告誡他:「此事先不要聲張,明天我會與你聯繫。」
鄭東經過十幾個小時的搶救,總算是緩了過來。
韓立華把事情經過原原本本講給了鄭東聽。
鄭東聽過情緒十分激動,韓立華安撫了他的情緒後,說:「原諒我私自在你身上放了竊聽器。」
鄭東慘然地笑了:「是你和你的竊聽器救了我一命。」他頓了頓繼續說,「我現在就報警。」
韓立華阻止了他:「他們犯了什麼法?
研究螞蟻犯法嗎?
夢遊犯法嗎?
吃生肉犯法嗎?
畫上唐狀,讓你給她描眉犯法嗎?
你活著被送火葬場,他們如果抵死聲稱不知情,那也只能算是醫療事故!」
鄭東想了一下說:「你那竊聽器呢?那上面不是錄了他們的犯罪證據嗎?」
「你那外套連同竊聽器現在已經不知道被他們處理到什麼地方了,我現在通過手機已經聽不到任何聲音了。」韓立華慘淡地說,「再說,法律有規定,採取非法手段製作或調查收集的證據材料,不能作為定案的根據。這叫非法證據排除。」
鄭東霜打茄子般低著頭,一言不發。
韓立華說:「我有一個計劃,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鄭東頓時來了精神:「什麼計劃?」
接下來,是韓立華制定的一個嚴密的復仇計劃。
這個計劃需要三個人的實行,兩個人的配合。
首先,鄭東給父親打電話,向父親說了事情經過,讓父親配合自己,並讓他告訴乾曉曉,讓她把骨灰盒送回老家。
然後,他們找到了昨晚運送鄭東「屍體」的胖子,給了他五萬塊錢和一個骨灰盒。
骨灰盒上貼著一張鄭東頭上插著野花的照片,笑嘻嘻的。但是里並沒有骨灰,而是一個可以遙控的錄音機。
兩天後,胖子給乾曉曉打電話讓她來取骨灰盒。
乾曉曉和張坤一起開車來到了火葬場。
楊來福本來以為他們二人會一起進去,結果乾曉曉留在了車裡。
楊來福是一個鎖匠,承接海州市各種各樣的開鎖服務,做了二十多年,卻一直沒有能組織一個家庭。
就在昨天,鄭東約他在一家飯館吃飯,點了一瓶二鍋頭。期間,鄭東向他講了自己的遭遇後,請求他能幫助自己。
鄭東以為他聽了自己的遭遇一定會十分憤慨,沒想到楊來福只是低頭喝酒,悶不做聲。
「我給你五萬塊!」鄭東說。
「啥時候做?」
……
原計劃是乾曉曉和張坤進火葬場之後,楊來福打開車門,藏進去一個竊聽器,以方便掌握他們去南坪村一路的行蹤。
楊來福看到乾曉曉在車裡後,直接就走了,找到了藏在不遠處的鄭東。
「那娘們在車裡!」楊來福說。
「我去。」鄭東說著話,從包里掏出了一張人皮面具貼在了臉上。
這是一種用硅膠高仿人皮的面具,通過某種渠道可以定製自己想要的任何容貌以及五官。
鄭東帶地這張面具是照著楊來福的照片做的。光線昏暗,或者遠遠地看上去,絕對分不出哪個是本人,哪個是帶的面具。
「不行!現在是白天,你會被看出來的!」楊來福說。
「不會的。現在街上沒人,她又在車裡隔著玻璃,不會看出來的。」說著話,鄭東帶上一頂毛呢鴨舌帽走了過去。
他透過擋風玻璃看了一眼乾曉曉,然後開始擦玻璃,擦到后座的車窗玻璃時,他看到車窗開了一條縫,就從身上拿出了一張彩色五寸照片塞了進去。
最後,他裝模作樣地收了乾曉曉五十塊錢就走了。
乾曉曉和張坤帶著那個裝著錄音機的骨灰盒出發了。
鄭東,楊來福,韓立華開車緊隨其後。
出了市區沒多久,他們看到乾曉曉和張坤接連下了車。
乾曉曉指著後排座椅大喊大叫,接著張坤也下了車從后座底下拿出了一張照片。
乾曉曉接過後將它撕碎了,拋進了風裡。
他們又上了車,繼續出發。
韓立華手機握著那骨灰盒裡錄音機的遙控器,他猛地按了一下播放鍵。
那裡面只有幾秒鐘的錄音,是鄭東的笑聲,聲音不大不小,讓人只能剛好聽到,又聽的不太真切。
接著,他們看到張坤下了車。韓立華心臟竟然「砰砰砰」地狂跳起來,他怕張坤摔掉那個骨灰盒,那樣的話整個計劃就會失敗。
當恐懼不夠恐懼,還沒有攻破敵人的心理防線時,是很容易給對方帶來憤怒的。就像乾曉曉剛才憤怒地撕碎鄭東照片一樣。韓立華深諳此理。
還好,手機里沒有傳來骨灰盒摔碎的聲音;張坤將身子探進后座,又出來坐回了駕駛座位。
兩輛車,五個人,又繼續朝著南坪村前進。
到了長陽鎮,雨「噼里啪啦」地下了起來。酷路澤在一家旅館停了下來,鄭東三人也遠遠地停下車,關了車燈,窺視著。
他們看到乾曉曉和張坤在車裡停留一會兒,然後一路小跑,進了舌夢旅店。
這個時候旅店剛好停了電。
他們三人在車裡換了雨衣,也走了進去。
韓立華直接在那個中年婦女面前仍了一沓百元鈔票,說:「我們不住店,只需要你幫個小忙。」
「有,各種各樣的都有。學生妹、教師、護士……」中年婦女眼睛裡閃著光。
「我們只需要你……」
中年婦女向他們透露了房間號,並保證自己今晚做個瞎子。
楊來福拿出帶來的開鎖設備,沒多大功夫就打開了酷路澤的車門鎖,拿出了骨灰盒,又重新鎖了上了。
鄭東躡手躡腳地走到214房間門口,趴在門板上聽了一會,沒聽到什麼動靜,就走了。
韓立華爬到了214房間窗口上,拿出錄音機,開始播放鄭東事先錄好的音:
「娘子~你看這朵花~美嗎?」
「夫君,我將它~戴於你發邊~如何~」
韓立華讓鄭東將這段話錄了很多遍,終於錄出一段了陰森恐怖的獨白;一段昔日戀人的對白。
然後他聽到了房裡里驚恐地哭喊聲,接著他讓中年婦女敲開了門,明確的告訴他們一點:「今天晚上,這家店裡只住了你們兩個人。」
夜裡,楊來福把骨灰盒放在了門口,韓立華又按下了播放鍵。
他們又回到了車裡,等待天亮。
天剛蒙蒙亮,乾曉曉和張坤就出了旅館。乾曉曉手機拎著一個黑色袋子,裡面應該就是骨灰盒。她把黑色袋子用安全帶固定在了后座上,獨自一人開車走了。
鄭東三人也留下韓立華和楊來福繼續監視張坤。鄭東開車跟上了乾曉曉。
鄭東父親已是耄耋之年,鄭東唯恐乾曉曉對他有什麼不利,一路緊隨到了南坪村。結果他發現乾曉曉見到父親不到五分鐘就出來了。
之後他發現乾曉曉也沒有直接去長陽鎮,而是去了前妻李蘇梅的墳上。
鄭東一路跟了過去,但又怕被乾發現,就離得遠遠的,沒聽到她在墳前說了些什麼。
鄭東只看到了她悲拗的神情,這點令他很費解。
回到市區後,他們一路跟蹤乾曉曉,發現她辦理遺產繼承手續後,馬上就賣掉了玉隱別墅的房子,搬進逸景別墅和張坤住在了一起。
緊接著就是籌劃轉讓酒店。
這天上午,韓立華把張坤家對面的房子租了下來,又買了一副高倍數的望遠鏡,監視著對面的一舉一動。
楊來福混進了這個小區做保安,並拿出錢,要求值夜班。
晚上,鄭東三人在飯店裡吃飯。
鄭東一口乾了一杯二鍋頭:「全完了!」
說話間竟落了淚。
「哭什麼,我們不是正幫你奪回來呢嗎!」韓立華說。
「是啊,我們肯定能奪回來。這對狗男女肯定得遭報應!」楊來福附和道。
「多謝兩位大哥的仗義相助。」鄭東神情激動地說,「韓大哥,我與您本來只是點頭之交,您救了我一命不說,竟然還盡心儘力地幫我奪回資產,至今也不提關於事成之後的報酬問題。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說完,又幹了一杯。
韓立華淡然一笑:「鄭兄弟你太客氣了。我是醫生,雖然是心理醫生,但救死扶傷同樣是我的天職。話說回來,既然我當時知道你沒死,我怎麼能見死不救呢?救你的命,我只是做了一件每個醫生都會去做的事。」
韓立華喝了一口酒,繼續說:「你的遭遇有良知的人聽後都會十分憤慨。我將以普通人的身份、以朋友的身份、以兄弟的身份幫你復仇,幫你奪回屬於你的一切。」
15
第二天,乾曉曉去了中介公司,回小區時她看到了楊來福。楊來福向她敬禮,並報以微笑。
原計劃是趁哪天張坤晚上不回家時,由楊來福和鄭東打開防盜門,偷出乾曉曉賣掉公司和別墅的錢。而鄭東則藏進衣櫃,等乾曉曉回來後,在半夜裡突然走出衣櫃……
而就在今天晚上,楊來福竟然發現乾曉曉半夜裡莫名其妙地穿著睡衣下了樓。
楊來福轉過身子看著她,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乾曉曉直撅撅地走了過來。楊來福看到她化著極其詭異的妝:臉色白的像紙,沒有眉毛,嘴唇極其鮮紅。
其實,楊來福當時覺得挺害怕的,他並沒有朝乾曉曉笑。
事實是,乾曉曉走到楊來福跟前,沖楊來福「嘻嘻嘻…」地笑了兩聲,然後出了小區門口,右轉……
楊來福雖然心裡有些發毛,但還是跟了上去。
他看到乾曉曉停在了路邊那間破廟的門口,就悄悄地走了過去。
剛走到她身後。乾曉曉卻猛地回過頭,沖他「嘿嘿嘿嘿……」地笑了幾聲,就又原路返了回去。
乾曉曉由於過度恐懼,醒來後卻記得夢裡是那個保安在沖她「嘿嘿嘿嘿……」地笑。
「乾曉曉得了夢遊症!」楊來福把這個消息告訴了韓立華和鄭東。
韓立華說:「人由於受到過度恐懼的刺激,得夢遊症很正常。」
鄭東說:「我們是不是已經被她識破了,因此她故意做給我我們看的?」
楊來福說:「不大可能吧?」
鄭東說:「今晚我替你去站崗!」
鄭東貼上了楊來福的臉,穿上了楊來福的深藍色制服,站上了楊來福的崗位。在夜色下竟然一般無二。
鄭東也面朝小區裡面站著。
夜已經深了,四周靜極了,只有遠處林子里時不時傳來一聲很難聽的鳥叫。
直到過了午夜,仍不見乾曉曉出來,他就進了保安室。
在他迷迷糊糊快要睡著的時候,突然感覺一個白影在窗口前飄了過去……
鄭東的心一下就揪緊了,他馬上就沖了出去。
只見一個女子身著一身白衣,披散著一頭黑髮,輕飄飄地向前走著。
這個背影他太熟悉了,正是那錢小小。
鄭東不緊不慢地在後面跟著。乾曉曉一直走到土廟前才停了下來,他推開了門走了進去。
鄭東也邁步走到了門前……
接著,他的頭皮一下就炸了:
乾曉曉已經回過身,直勾勾地盯著他。還是那副妝容:死人一般蒼白的臉,沒有眉毛,嘴唇中間一抹鮮血一般的紅色。
鄭東的心又抑制不住地狂跳起來,如果不是因為事先有心理準備,鄭東感覺自己肯定又會犯心臟病。
「樹上的鳥兒成雙對,綠水青山把家還。隨手摘下花一朵,我與郎君戴發邊……」乾曉曉突然開始唱戲了。
「隨手摘了花一朵,我與娘子戴發邊……」乾曉曉不斷重複著這兩句。
鄭東此時覺得乾曉曉肯定是識破了他們,然後故意這麼做嚇唬他。
突然,乾曉曉一下就不唱了。她朝鄭東走過來,說:「我唱的好聽嗎?嘻嘻嘻嘻嘻……」
說完,就徑直朝著小區走去。
這個夢,乾曉曉也顛倒了角色,事實是乾曉曉自己在唱戲。
鄭東卻不知道這一點,此刻他更加肯定:她一定是識破了我們。
鄭東把這件事告訴了韓立華,並說出了自己的疑慮。
韓立華對鄭東說:「今天晚上,讓楊來福站崗。你在土廟裡等她來。她是真的還是裝的,今晚我們一試便知。」
夜裡,楊來福一直站在門口等乾曉曉。
終於,乾曉曉一如既往地走到門口沖他「嗤嗤」一笑,就走向了那間土廟。
可是她還沒走到廟門口,就聽到裡面有人唱戲。
鄭東早早地就貼上楊來福的臉在這等她了,當他聽到有腳步聲走近時,就開始唱戲了。
乾曉曉進來以後,又看到了一個一模一樣的保安,神色明顯的有些慌亂。
這個保安還搶了自己的活,她一時不知道該做什麼了,愣愣地站在原地。
鄭東止住了唱,走了過來,悠悠地說:「我告訴你個秘密,你想聽嗎?」
他頓了頓繼續說:「其實我是個死人!門口那個才是活的!嘻嘻嘻……」
乾曉曉木木地說:「哦。」轉過身朝小區走去。
16
乾立華現在十分確定,乾曉曉確實是在夢遊。
今晚,他準備實施致命一擊。只等乾曉曉出來夢遊。
其實如果乾曉曉不再夢遊,或者只在家裡夢遊,那麼他們就無計可施,只能等機會實施第一套計劃——等機會潛入張坤家中。
然而,夜裡乾曉曉又化上妝出現了,張坤居然還尾隨其後。
鄭東換上了他「死」那天穿的衣服,貼上楊來福的臉,在土廟裡耐心等待著獵物。
終於,在鄭東揭下來第一張臉,露出了自己的臉時,乾曉曉一下就從夢遊狀態中醒了過來。
一個人從夢中醒來,發現自己正在平生最恐懼的地方,面前還站著自己曾經害死的人。這巨大的心理衝擊,使乾曉曉瞬間崩潰。
她哭嚎著衝出了土廟,卻一下撞到了一個人的身上:
一個身穿深藍色制服的人,她抬頭望向此人的臉——這分明是鄭東的臉。
乾曉曉「哇~」的怪叫一聲,狂奔而去。
張坤看到這個身穿鄭東生前衣服的人揭下臉皮,變成鄭東時,哆哆嗦嗦地問:「你是人是鬼?」
「是人,只不過是個死人!」穿制服的鄭東在他身後說。
張坤回頭望去,大驚。撒腿就跑。
兩個鄭東緊追不捨。
一直穿過樹林,來到了一條河邊。張坤停下來,來呼呼地喘著氣。忽然他聽到身後有動靜,回頭望去,月光下是兩個黑乎乎的身影。
他繼續起身沿著河邊向前跑,突然他看到前面有個人影,身形高大,正向他走來。心中大喜,他有氣無力地呼喊:「救……救命啊!」
那身影越來越近。
月光明亮,可以依稀看到,來者是西裝革履。
張坤已經筋疲力竭,走到那男人跟前一下撲到了他身上。男人伸手扶住了他。
「救……救我,有人要殺我。」張坤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什麼人要殺你?」男人說。
「我也不知道他們是人是鬼,他們都是長的一個樣子!」
男人緩緩地說:「是長我這個樣子嗎?」
張坤頭皮一炸,抬頭看向這個的臉——又是鄭東!
「啊!」
張坤一下就跳開了。
這時,緊追不捨地兩個鄭東已經快到近前。
一陣秋風吹來,張坤地身體抖得更厲害了。
他咬了咬牙,一頭扎進了河中。
楊來福打開了張坤家的防盜門,鄭東三人走了進去。
「錢就在這裡!」韓立華一身西裝革履,筆挺地站在一個保險箱前說,「我在望遠鏡里清楚的看到她放進去了一張銀行卡。」
這竟是一個民國時期的保險箱。
「開得了嗎?」鄭東問楊來福。
「這種老式保險箱很簡單的。」楊來福說著話從隨身的袋子里掏出了一個聽診器。
韓立華從冰箱里拿出了一瓶啤酒。
楊來福一隻手把聽診器放在鎖旁,另一隻手轉動密碼刻度盤,沒多大功夫就把它打開了。
裡面果然有一張銀行卡,還有兩本乾曉曉的日記。
鄭東拿著它們木木的發著呆。
「很可惜我們都不知道密碼!」韓立華說。
「是她的生日。」鄭東木木地說,「她的什麼密碼都喜歡設置成生日。」
「哦,那這就很好辦了,來,喝杯啤酒。」韓立華遞給了鄭東和楊來福一人一杯啤酒。
三人共同舉杯,鄭東說:「大恩不言謝,以後有用得著鄭某的地方,儘管言語。」
三杯酒皆是一飲而盡。
鄭東坐下後想說什麼,突然頭昏腦漲,渾身無力。
鄭東一下趴在了桌子上,指著韓立華說:「這酒裡面……你……」
「嘻嘻…哈哈哈哈哈……」韓立華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嘻嘻嘻嘻……」他捂著肚子不住地狂笑,笑的眼淚都流了下來。像是看到了天底下最可笑的人,遇到了最可笑的事。
「你早就是個死人了。你不知道嗎?」韓立華湊近鄭東的臉輕聲說。他一邊說一邊伸出一隻手探進鄭東的口袋,掏出了一張銀行卡,裝進了自己口袋。
「嗤嗤嗤嗤……」他突然又雙手捂住嘴笑了起來,把臉憋的通紅。
「哈哈哈哈哈……」韓立華終於還是憋不住了,雙手拍打著桌子,不住地狂笑。
楊來福面無表情,一杯接一杯地喝著啤酒……
17
南坪村的河邊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個衣衫襤褸的瘋子,她每天不停地唱著黃梅戲。
「樹上的鳥兒成雙對,綠水青山把家還。隨手摘下花一朵,我與娘子戴發邊……」
這天,她在河邊看到了一隻碩大的蝴蝶,她突然大喊:「蘇梅!蘇梅!你等等我,你慢點啊蘇梅……」
蝴蝶卻飛到了那條河的上空,瘋子高昂著頭,朝著那條河狂奔而去……
【完】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