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節：在塞維利亞，迷醉於「吉普賽女郎」的風情萬種

來自專欄 兩個瘋子一輛車的亞歐之旅

艾略特說「四月是最殘忍的月份」，那麼塞維利亞人偏要從這殘忍中尋求到最熱情。

四月的塞維利亞彷彿載歌載舞、艷光四射的明星，是一位頭戴花朵、裙裾飛揚的美麗女郎，亦是一名束腰蹬靴、得意洋洋的風流紳士。

這是浪子唐璜的城市，傳說中這個英俊倜儻、玩世不恭的男子，能輕易俘獲每個女人的心，一生中有數百場艷遇。英國詩人拜倫的《唐璜》，以塞維利亞為背景，開篇便是：「他生在塞維利亞，一座有趣的城市。」

這也是吉普賽女郎卡門的城市，作家梅里美筆下這個率真放蕩的美女，先勾引了一名士兵，後來又移情一名鬥牛士，絕望的士兵將她刺死在塞維利亞的鬥牛場外。然而為她創作的歌劇如今仍在迴響：「愛情是一隻自由的小鳥，誰也別想把它馴服……你不愛我，我也要愛你，只要你被我看中，你可就要當心！」

在四月的塞維利亞，我們不必尋找，隨處都可遇見「卡門」與「唐璜」。此時，美麗女郎與風流紳士浪蕩滿城，歡慶著安達盧西亞最不容錯過的盛會——四月節（Feria de Abril）。

這是一個只屬於安達盧西亞首府塞維利亞的節日。安達盧西亞是西班牙最南部的一片陽光似火的地區，最南端與非洲僅相隔17海里，一側是地中海蔚藍的波濤，一側是大西洋茫茫的浪花。羅馬人、阿拉伯人先後統治過這片地區，留下了美麗的古老建築與交融的多元文化。

在這片洋溢著濃厚異域風情的土地上，塞維利亞的四月節無疑是最濃墨重彩的一筆。這個節日源於1847年4月18日，塞維利亞獲准舉辦的第一個農貿集會。僅僅一年之後，熱情奔放的塞維利亞人，就將這個農作物、牲畜交易的市集，變成了一個充滿節日氛圍的盛會。

當時的公爵和公爵夫人在市集上搭了三間顏色亮麗、裝潢華麗的帳篷（caseta），而後居民紛紛模仿，人們在帳篷里與親友聚會，載歌載舞，暢享美酒美食。這一傳統便延續至今。

四月節在復活節後一周舉行，為期一周，舉辦地點固定在塞維利亞市郊的一處空曠場地Real de la Feria，但全城皆可看見盛裝華服的人群與馬車。平時那裡人煙稀少，而每到春光明媚的四月，則會如雨後蘑菇，平地拔起一朵朵花紋各異、日夜笙歌的帳篷，以及嘉年華的遊樂設施。一周之後，又如幻影般消失無蹤。

美麗總是虛幻的，但我們仍忍不住伸手想握住一點海市蜃樓的光景。站在古老的市中心，節日的氛圍從大大小小的商店開始蔓延，店鋪內、櫥窗里都擺著大量的艷麗長裙、披肩、大耳環、花朵。這些美麗的吉普賽風服飾，便是四月節最具特色的看點。

19世紀出沒於塞維利亞的吉普賽女郎的裝扮，吸引了平時穿著嚴謹拘束的塞維利亞貴族婦女。熱情、洒脫、放蕩的吉普賽女郎，她們搖曳的魚尾裙擺、突顯腰線與臀線的裹身設計、露出脖頸與鎖骨的V字形領口、旋轉舞蹈時飛揚的披肩流蘇、誇張的大耳墜、頭頂的嬌艷花朵，散發著致命的誘惑。

於是，塞維利亞的女郎，從貴族到平民，從小女孩到老婦人，無一不在四月節上放縱自我，從吉普賽服飾汲取靈感、裝扮自己，體驗做「一隻自由的小鳥」是多麼美妙的感受。

傳統上，男士們則要穿著短夾克、緊腿馬褲、長靴，戴平頂禮帽，而像鬥牛士那樣綉金線花紋的外套，更加令人矚目。如今正式的西服也可以接受，不過便裝依然會被節日的帳篷拒之門外。

馬車慢慢地穿梭在在節日場地的每一個十字路口，馬匹都經過精心裝飾，或帶著花、或掛著成串銅鈴、或垂墜著飄逸流蘇。馬夫都是傳統的打扮，而坐在精緻華麗的車廂里的客人，則舉著酒杯高談闊論、仰頭大笑。

也常常有高頭大馬從街上穿過，騎馬的男士眨著地中海般深邃的藍眼睛，洋溢著比春天熱情十萬倍的笑容，打量著兩旁美麗的女郎。

這天陽光明亮卻又下著點小雨，這些身著艷麗魚尾裙的女郎，成群結隊從我們艷羨的目光與閃個不停的快門中穿過，有時候年輕的女子露出羞澀的微笑，有時候成熟豐滿的少婦擺出誘惑的姿勢。

而那些孩子們更願意與我們打招呼，大聲喊著「Hola」，有點扭捏、又有點得意地在我們面前成群結隊地站好，擺出舞蹈的姿勢。

音樂、舞蹈、美食、美酒是四月節的主題。每當帳篷里音樂響起——有些帳篷還有現場樂隊演出，即便是帳篷外的人，也會即興兩兩成對地跳上一段塞維利亞舞。成片的魚尾裙掃過陽光，光亮的皮鞋濺起土地上的雨花，我們看見熱情在熊熊燃燒。

無論男女老少，無論高矮胖瘦，舞姿最美的那個最具魅力。有胖胖的女士姿態輕盈，有鬍子頭髮花白的老紳士挺直腰板，舉手投足無不優雅。

Rebujito（一種用小橄欖和雪碧混在果汁里的冷飲）與Sangria（一種紅葡萄酒兌雪碧灑肉桂粉的冷飲）是最不可或缺的助興妙方。人們時常舉著酒杯就舞了起來，而覆蓋著小碎花桌布的餐桌上還擺著一碟碟精巧可口的Tapas（西班牙小食）。

然而對旅行者而言，不幸的是，四月節是屬於親朋聚會的節日，絕大多數節日帳篷都是私人搭建，可能是家族、可能是朋友、可能是某個公司機構，外人是不能入內的。因此，大部分時候我們都只能在街上穿梭，迷醉於魚尾裙擺的風情之中。

不過，塞維利亞旅遊局也安排了一些大型的公共帳篷，任何人都可以進去小坐，喝一杯冰冽的小酒，隨著熱情似火的音樂，笨手笨腳地跳幾段現學現賣的塞維利亞舞。旅遊局也會定期提供幾趟免費遊覽，一邊講述四月節的來龍去脈，一邊帶領你到巨大的公共帳篷里喝一杯免費的Rebujito。

顯然我們的運氣更好一點。途經一個小帳篷的時候，我倆被裡面美妙歡快的音樂吸引，駐足在外眺望了幾眼。正在帳篷外休息的主人，便熱情地邀請我們進入小小的帳篷內，欣賞他們精彩的舞蹈。

這個帳篷的主角似乎是一對相愛的年輕人，他們站在人群中心，隨著音樂相對起舞。男子扶著女郎曼妙的腰肢，女郎舉著手、旋轉間始終與男子四目相對，在舞蹈中靠近的時候，彼此情不自禁地為對方獻出一個吻。

在四月的塞維利亞，你若遇見唐璜，可千萬別心碎；你若遇見卡門，也千萬別錯過。愛情若只是曇花一現，擁抱親吻時多麼電光火石，撒手時便該多麼瀟洒乾脆，如翻飛的流蘇與裙擺，如這兩人目光中的風情萬種。

順便一提，四月節期間的塞維利亞是不放假的。這些載歌載舞的人群，理論上白天都應該在上班，夜裡趕來此處，狂歡至深夜。所以黃昏後的節日帳篷更為熱鬧，音樂更為奔放，舞蹈更為熱情。至於他們第二天是怎樣有那樣好的精力再去工作，我們就管不著了。

畢竟生命短暫、春光易逝，不如活得像個真正的塞維利亞人，盡情舞蹈、用力活著、沉醉通宵，從這殘忍中尋求到最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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