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猛強:論三味書屋的倒掉

吳猛強:論三味書屋的倒掉

來自專欄 吳猛強專欄

根據魯迅《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三味書屋」部分改寫。

(1)

三味書屋其實也就那個樣了。

雖然它被稱作本城最嚴厲的書塾。

主持書塾的授課先生也號稱是極方正、極質樸、極博學的。

而且還出了個鼎鼎大名的校友周樹人先生。

現在為了緬懷這位著名校友,還將它納為周校友的紀念館的一部分。

但我對它還是怎麼都愛不起來。

一直希望它趕緊倒掉。

(2)

首先,我是極不情願,每次上課,都要按照這裡的規矩,先拜一下那個傳說的孔老闆和主持書塾的授課先生的。

大家知道,這個培訓大堂,入門就可以看到,牆上高懸著一塊牌扁:三味書屋。

扁的下面有幅很大的畫。

畫上繪著一隻很碩大的梅花鹿,卧在一顆古樹下。

雖然這裡沒有供放孔老闆的牌位。

但按照道上的規矩,每次上課,還是要對著那扁和鹿行一下禮。

第一次算是拜了孔老大。

第二次算是拜老師。

然後第二次行禮的時候,那個高且瘦,而且鬚髮都花白,像是有幾百年教齡的授課先生,還會站在一旁,和藹地與弟子們答禮。

(3)

對此,我毫不掩飾,自己真是極其憎惡。

我得承認,我在老孔面前,是獻不出膝蓋的。

這不僅是說,他的很多觀點,我本來就無法認同。

即便他真的是什麼權威,那要是讓我這麼輕而易舉地就給他跪下去,豈不是如果他有什麼講得不對,我都不能對他產生質疑?

西人有句名諺,叫做「吾愛吾師,但吾更愛真理」。

但像三味書屋這種地方,我看是,老師拜了,而且一路拜到老師的祖師爺了,真正該拜的卻沒有拜。

把那個應該好好拜拜的真理都撂到一邊了。

所以,這種地方,再是什麼名校,再怎麼厲害,我也是不會覺得,它是什麼真正治學的地方的。

(4)

誠然,在授課先生的監督下,每次上課,都拜一拜那個大老闆,老師和學生也都互拜一下,大家可能做起這套動作,都非常標準,而且個個搞得精神非常抖擻,表現非常畢恭畢敬。

但是,到一個致真知的地方,如果你被教會的不是崇拜真理,而只是崇拜這個姓孔的、那個姓方的,或者哪個姓圓的。

那麼最後結局肯定是,要麼對先生們講的,都硬著頭皮接受,要麼如果接受不了,也沒有勇氣反抗,只能應付式的,不忤逆老師就好,不被老師抓到就好,然後就自己去搞自己的小動作了。

(5)

像這三味書屋,據說後面有個園子。

雖然不大。

但是對到這邊「學海無涯苦作舟」的來說,據說,很多人最後都是,對那個園子的興趣,甚於那個什麼破書堂。

像周樹人先生他們,以前在這裡上課的時候,就經常像是假裝出去上廁所一樣,經常在課上,偷偷地溜到園子玩。

爬到園子的花壇上折臘梅。

或者在地上或桂花樹上尋蟬蛻。

抑或捉只蒼蠅喂螞蟻,更是他們的最愛。

而且大家搞這些小動作,還總結出了一套規律:

不能一下子整個班級的同學,全部都溜出去。

而且溜出去太久了也不行。

不然老師發現了,就會在裡面大叫,人呢,人都死哪去了?

此外,大家還總結出:

被老師叫到後,也只能假裝若無其事地,一個一個陸續回去。

絕對不能又一哄而進,一起亂鬨哄的滾回教室。

不然就會讓老師識破,以為真的都是造反了,真的都在集體罷課。

畢竟,老師還是有一把戒尺的,而且會讓大家罰跪,雖然不常用這些損招,但想想也是挺讓人怕怕。

大家絕對都像是為老師讀的一樣。

(6)

這不,大家被老師吆喝回教室,就像烏龜王八,各自歸位後,老師其實大概心裡也是有點逼數的,總會瞪大家幾眼,大吼一下,叫大家讀書!

而大家攝於老師的淫威,也就都假裝放開喉嚨,喊兩句,亂讀一陣,弄得好像又人聲鼎沸起來。

有念「仁遠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的。

有念「笑人齒缺曰狗竇大開」的。

有念「上九潛龍勿用」的。

有念「厥土下上上錯厥貢苞茅橘柚」的。

不過,看也不用看,肯定都是在念給老師聽的。

畢竟,真正讀書,是要用生命去讀的,而不是用嘴巴讀的。

吼得那麼大聲,除了將來準備當播音員,得先練練吐字、咬舌,不然就算是吼一千遍、嚷一萬遍,大抵也是根本沒有什麼卵用的。

當然,最好笑的還是,那些學生張開嘴巴,開始亂念的時候,那個迂腐的先生,竟然也自己扯開嗓門,吼了起來,什麼:

「鐵如意,指揮倜儻,一座皆驚呢!!」

「金叵羅,顛倒淋漓噫,千杯未醉嗬!!」

而且好像還念得入了神。

頭仰起。

搖著。

向後拗過去。

再拗過去。

不知道這種不知擼了多少遍了的,為什麼還沒有審美疲勞,也真是口味夠重的。

(7)

不過,迂腐先生擼得入神,擼得人仰馬翻,倒也讓那些熊孩子,又找到了搞小動作的機會。

於是,先生聲音大起來的時候,大家聲音便慢慢低下去,甚至像是靜了下來。

有幾個開始用紙糊的盔甲,套在指甲上做戲。

周樹人那時座位在東北角,他一般是偷偷畫畫兒。

用一種叫作「荊川紙」的,蒙在小說的繡像上,把那些東西一個個描下來。

就像習字的時候,蓋在那些書法上臨帖一樣。

所以,後來讀的書多起來,畫的畫也隨著多了起來。

並且是,書沒有讀成,畫的成績卻提高了不少。

像《蕩寇志》、《西遊記》之類的繡像,都整了一大本。

末了,有次需要用錢的時候,還把它賣給了一個比較大款的同學。

(8)

據說,周先生剛到三味書屋求學的時候,一開始其實還挺有點探索精神的,或者說還挺有點求知慾的。

那時,周先生聽說這位主持書塾的老師,是本城極方正、極質樸、極博學的,就抱著非常恭敬的態度,想向他求教幾個,困擾了他好一陣的問題。

像周先生,那會兒不知道從哪裡聽說,古代有個叫做東方朔的傢伙,也很博學。

他認識一種小蟲,叫做「怪哉」。

傳說那是一些含冤之人的冤氣所化。

倘若放在酒里,就會消釋。

於是,就很想知道一些詳細。

他以前也有問過家裡的保姆阿姨。

但保姆畢竟不淵博,不知道。

現在有了機會,還是很想向學堂的淵博老師請教一下。

只是沒有料到,問了之後,竟然讓迂腐先生很不高興,直給他甩了一句,不知道!!

面色還非常難看。

像欠了他學費似的。

使周君心涼了一下!!

很是怕怕了一陣!!

周先生也是自那才知道,原來做學生的,只要讀書就好,老師教什麼,就讀什麼。

有些不該問的,是不能亂問的。

並且慢慢地,也變得跟那些小流氓一樣了。

(9)

有一陣,周先生其實也挺想不明白,為什麼家裡會把他送到這種地方!!

他懷疑:

是不是因為他在自家後院的百草園,為了吃到人形的何首烏,趕緊成仙,亂拔地里的東西,毀了泥牆!!

或者因為太調皮,把磚頭拋到隔壁,砸到了哪個鬼鬼祟祟的老王!!

抑或自己老是喜歡站在石井欄上,像那些搞無保護極限運動的一樣,跳下去,把家裡人嚇死了!!

……

(10)

據說,在三味書屋,一般是,正午習字,晚上對課。

也就是白天讀書認字,晚上回去背那些以後準備寫作文、做詩的練習。

比如,老師說「雨」,學生就對「風」。

老師說「柳綠」,學生就對「桃紅」。

練習這樣硬湊對兒。

然後慢慢加字上去。

從三言到五言。

再到七言。

艾瑪!!

要是,作文也都是這麼練的,就像下棋兒似的,還是饒了吧,我的老師!!

還是讓這種什麼三味學堂、四味學堂趕緊倒掉吧!!

我的夢想可是:

誓不被那些小逼阿爾法狗戰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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