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德華·霍珀之窗及其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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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根本不敢肯定這間房子有沒有窗戶……上帝知道,伯尼,上帝知道這兒當然在哪兒會有窗戶的,一扇我們大家的窗戶。」
——理查德·耶茨《十一種孤獨》
有人將美國的文化總結為孤獨,或許只是中產階級的愁思。但畢竟是有點根據的。
從愛默生、梭羅,到海明威、菲斯傑拉德、亨利米勒、塞林格、耶茨以及卡佛。延伸到bill evans 的午夜獨奏、Coltrane的靈域、Tom waits 的咖啡店哀歌,卡薩維茨的電影……
在美國孤獨文化的先驅名單上,必然要加上愛德華·霍珀( Edward Hopper, 1882-1967)的名字。前文提到的安德魯·懷斯是霍珀的追隨者,兩者都喜歡窗的題材,同樣遲緩而疏離地表現了孤獨。只不過,懷斯之窗在賓州、緬因的農村,而霍珀的那一份則誕生於彼時破土而出的大都會。
1920年代,霍珀在紐約開始了藝術生涯。旅法歸來,他發現:與巴黎相比,紐約如此粗鄙和貧乏,在劇烈開行的時代之車上,瞬息萬變的景象令很多人無所適從,可是新生大都市的混雜感也孕生了新的藝術形態。在變化之中,霍珀找到了畫面中靜止的張力,他說:我作畫「好比從時間的蠶食中,保留一點兒殘酷的現實。」
無論從形式還是內容,霍珀的典型驅動力並不是人也不是街道風景,他唯一的發動機是光。」光「賦予場景以」光暈「(aura),角色與空間都受迫於光的驅動,在很多畫面中,光通過窗進入,窗扮演了鑰匙孔的角色。
陽光或月光從窗外來(兩者通常混淆),而城市的夜裡,電燈則在內部發光,與黑夜形成對照。
被照亮的單位,彷彿被施了魔法。所謂」光暈「,亦即」賦予靈性「。在強光(入侵性的、戲劇性的)照射下,孤獨個體及其空間被」曝露「,好像在大燈全開的舞台上亮相,人在窗之光下,有所迷惑,或無聊,或沉思,或演化為絕望。
在這些作品中,孤獨的角色是初醒的女人、準備工作的男人、旅行中的戀人、午後咖啡廳的陌路人、夜裡回家的上班族、午夜打發時間者,病人和憂鬱症患者等等,定格的畫面彷彿寬銀幕上的凝固瞬間,暗示每個角色都有一部豐富的」前傳「。
在這些作品中,孤獨是霍珀的本體,而一扇又一扇的窗則是通往孤獨的通道。
1、私人(女人)
霍珀更偏愛塑造女人。其原因恐怕要詳細精神分析一番。但肯定的信息是,通過書寫女人與光的關係,畫家闡明對世界的態度。
girl at sewing machine (1921) 明顯看到早期作品受印象派的影響,甚至可以追溯到維米爾的工作。靜謐的私人光線從窗中射出,體現抒情性而之後作品的批判性。
automat( 1927)女人身後籠罩著夜間之窗,一串燈光反影剛好引向黑黝黝、不可知的洞穴(窗)深處,預示著女主角的精神狀態。
night windows (1928) 提供男性窺視的視角,女性的後臀和飄起的窗帘是對觀眾的撩撥,被窗遮擋的動作和身體更讓故事具有緊張感。
room in brooklyn(1932) 女人的背影,花瓶、空間、光,組成平衡構圖。窗子切割了畫面,更具孤獨感,靠近邊緣的女人是衰弱的,中央的花瓶加劇了衰弱感。
morning sun (1952) 、women in the sun( 1961)兩張作品,女主角在」自己的房間「里實現了」轉化「,她正對窗口(而非背對或面對觀眾),沉浸於光線且自足。窗中光(冷暖變化)彷彿暗示接通了」另個時空「的入口,照亮( illumination ) 亦有啟迪之意,具宗教體驗的暗示。
western motel(1957)窗外呈現了類型化的山。在本作中,窗,類似大屏幕電視的意思。旅行中的女人攜帶著日常生活,窗內外的不協調,是對消費社會(旅遊)的嘲諷。
2、兩人關係(男女)
表現夫妻(情侶)關係乃是霍珀的另一種常見的題材。在作品中,窗提供了窺看私密的視野,或者揭示出人物的隔閡。
room in newyork( 1932 )夜色中,窗子提供了窺視的角度(希區柯克的靈感來源),觀眾扮演私密空間闖入者的角色,有窺視快感,而窗是敞開的,其中的人物關係卻是微妙、無法進入、不可解的。
Summer in the City,(1950)沉睡的男人和沉思的女人,窗外來光扮演了戲劇化角色,尤其是當觀眾發現牆上的陰影透視有問題的時候。
hotel by a railroad(1952)男子的目光投向窗外看,在畫面中,向外張望預示著靈魂的逃逸。
four lane road (1956)用窗內外的空間區隔營造了生動的男女的關係,男人沉溺於夕陽之光,女人則要」喊你回家吃飯「。
Sunlights in Cafeteria(1958)巨大的通體玻璃窗,光線提供了一條抽象的斜線,男子目光(斜線剛好與男子的視角重疊,彷彿從男子眼中發出去的),望向窗外與窺視女子雙重意思,成曖昧態勢。
excursion into philosophy(哲思之旅,1959) 窗外來光揭示了尷尬的空間(此畫反轉了1950年作品的男女關係):慾望——女人, 攤開的書——理性 ,窗外——自然,三者形成對應關係,進入哲學的男人失去了兩種興緻。(霍珀自己說那本書是柏拉圖)
3、空房間
霍珀曾表示,他關心的不是物體,就是光線。僅有的兩張光床與光的空鏡頭,在他的窗系列中十分重要:
room by the sea( 1951)房間的光線入口毫無預兆地通往大海。在畫面中,光與大海是一體的,室內描繪雖然穩定,在大海的威脅下卻傳遞出恍惚感。
sun in the empty room (1963)霍珀最後的作品,彷彿精神遺囑,光線描繪出曲折的投影,有很強的抽象意味。
這兩張空房間作品,將窗與孤獨的純粹化,均有超現實主義的意味。
4小結
通過霍珀的系列作品,可以看出:他對窗(光)的詮釋是並非偶然為之,而是極其偏好,精心謀劃的結果。
窗分割了畫面,窗中光帶有或入侵,或沉浸,或新的可能性的豐富意味。在一些作品中,總有人向窗外看,觀眾也無法獲知畫外的可見之物,形成一種神秘。
霍珀強化光效(投射質感),弱化人物五官,亦為傳達理念之需要。
在一些很特別的作品中,比如nighthawks (1942)展示了都市夜晚典型的」金魚缸「視覺效果,通體大窗包裹了一個疏離且明亮的小世界,形成虛幻的孤島效果。此種情景據作者說來自於海明威的短篇小說《一個乾淨明凈的地方》,可見他的構思絕非」孤獨「二字所能抽象。
霍珀之窗影響深遠,在希區柯克、大衛林奇、維姆文德斯等人的電影中,霍珀的光線和孤獨感再次復活。從2001到2012年,幾個世界著名的博物館舉辦了霍珀大展。新世紀,霍珀名氣自然更大。其原因,個人以為:除去其藝術價值和獨特視野(窗與孤獨)的開創性,如今之人類處境加劇了霍珀作品的現實感:比如,城市生活因為社交媒體變得更加疏離和孤獨,更多人在霍珀的圖像上找到了自我投射點。這也是霍珀之窗及其孤獨五十年後在時間之外的迴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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