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云哲：到不了的是遠方，回不去的是故鄉

來自專欄 尋找100個人的鄉土記憶

這是《尋找100個人的鄉土記憶》第10篇文章

胡云哲 1983年生人

故鄉：浙江衢州

職業：獨立音樂人、肆君子樂隊主唱

壹 | 故鄉讓我成為段位高深的吃辣高手

胡云哲，身形高大，性格豪邁，人送雅號「大牛」。因著身上自帶一股江湖武林的刀劍俠氣，常讓人誤以為是來自北方某個蒼莽之地。

實際上，大牛出生在有著千年歷史的江南文化名城——衢州，骨子裡懷揣的是南國細雨之綿綿情懷，心思比一頭秀髮還要飄逸。這一點，聽聽他的歌就知道了。

遇仙胡云哲 - 遇仙

衢州在大牛身上留下的最大烙印，就是特別會吃辣。在口味整體偏清淡的江浙地帶，衢州菜算得上是麻辣味勁。

肆君子樂隊有一個鼓手是舟山人，從小吃海鮮長大，十五歲之前甚至不知辣椒何物，在衢州吃過一口炒粉干之後，當場被辣哭。

衢州當地有道名菜，叫做「紅辣椒炒青辣椒」，基本詮釋了衢州人無辣不歡的飲食習慣。如果將辣度分成十級的話，衢州這片辛辣土地早已將大牛培養成了一個段位九至十級的吃辣高手。

在杭州多年，故鄉的味道一直是大牛最大的思念。幾家口味正宗的衢州菜館，是他常去的地方。

大牛覺得，故鄉是一個人成型的溯源地，他對食物的口味，生活習慣上的偏好，基本都是在故鄉形成的。而這些東西終其一生，都保留在了人的身體里。

貳 | 被化工廠承載的童年

大牛對故鄉衢州的印象，基本停留在十九歲離家求學之前。

衢州從經濟上來說在整個浙江發展得並不出色，卻是個山清水秀的地方。

大牛生長的地方叫做巨化，原先是塊荒地。上世紀50年代，國家號召化工建設，天南海北的人開始慢慢聚集過來。

巨大的化工廠是那片土地上的龐然大物，承載了大牛以及大部分巨化小孩的全部童年。

北京有群小孩是長在部隊大院的，紅漆院牆高高豎起，對他們的野性青春寬容得近乎縱容，而巨化的小孩是長在化工廠區里的，同樣被環境推舉到了一個荒草滋長的舞台。

▲化工廠

因為父母都是化工廠的職工，大牛和其他小孩一樣一直被自由放養，住在廠區，吃食堂，讀就近的學校。

大牛還記得，他們一群小孩放學回家會特意選擇一條穿過農田的小路，然後偷摘路邊的橘子吃，經常被農民發現後一路跑回家。

那時候天永遠是藍的，樹天生是綠的，附近的小河比得過世界上最好的泳池。

日子，陽光燦爛。

▲中學時期的胡云哲

後來千禧年的腳步慢慢走近，讀高三的大牛認識了廠區里幾個年長他幾歲的青年，一起玩音樂，組建樂隊。

那時他就知道，自己今後一定會離開衢州，去尋找夢想和出路。

2011年，離家十年的大牛重返衢州，在自家陽台寫下一首《小城》：

十年前的少年站在橋邊，發誓一定要離開，多年以後發現小城依然溫暖......

叄 | 到不了的是遠方，回不去的是故鄉

從前交通還沒有那麼快捷的時候，衢州到杭州，237公里，綠皮火車6個多小時，早上出發，天黑了才能到。

小時候父親告訴大牛：你數七個站，衢州、龍游、金華、浦江、諸暨......火車哐當哐當就到杭州了。有一次，父親突然把窗戶打開，說：「快看，那是錢塘江！」

大牛朝外看去，覺得錢塘江好壯觀，尤其那座茅以升建造的中國第一個現代化公路、鐵路兩用橋，簡直氣勢如虹。

這些遠方的風景總是吸引人去漂泊，去流浪，去踏上離家的路。又在日後的每分每秒，提醒著你身後還有一地故鄉。

▲大牛童年照

如今大牛每天都會經過錢江一橋，曾經少年心中的大江大水，就像當年游泳的那條小河一樣熟悉普通。反而是衢州，一年只會回去一兩次，故鄉的老宅甚至成了父親躲避杭州高溫才會去小住幾天的避暑之地。

大牛發現，其實回到故土是徒然的，因為故人故友都不在了，那些記憶中的房屋、街衢、建築、河灘、田野也同時間一塊轉瞬即逝，人絕不可能再去重睹它的原貌。

生活在原地的鄉人們可能感受不到那些緩慢的變化，但像在他那樣的返鄉客眼裡，一切都是直觀且帶有衝擊力的。

「兒時的回憶沒了，心裡會有被擊到了的感覺。」

但大牛慶幸的是，水土可以被強行改變或摧毀，衢州留給他的那股倔強不服輸的性格依舊還在，讓他經歷了三十餘年人生依舊能堅持自己的稜角。

▲17歲的少年大牛

關於故鄉衢州，大牛作了一個有趣的比喻：

衢州就像媽媽，從你出生開始就給你最好的。她的山山水水和文化特性滋養了你，培育你的人格、脾性、喜好，但總有一天你會離開她；當然也有人選擇了陪伴她一生，所以留在了原地。

大牛一直覺得現代人其實不大適合用「鄉愁」這個字眼，世界已經成為一個地球村了，不像古人一樣，一旦選擇漂泊，就要用盡一生力氣，跋山涉水才能回家。而現在回到故鄉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即使換個地方生活其實也不見得會有多大差異。

無非是現代城市可能帶給人孤獨、迷惘、壓力，但故鄉並不能提供解藥，那只是彷徨的人想像出來療養城市病的烏托邦。

一個人在新的地方建立了自己的生活圈、交際圈，又怎麼可能因為眷戀一種縹緲的鄉土記憶就放棄他們。

回不去的才是故鄉。

對於故鄉而言，離家背井的人早已成了旁觀者，對那片土地發生的一切都無從參與。

但大牛告訴自己一定要為衢州再做點什麼，至少要帶著樂隊再去認認真真地表演一回。

他又想起若干年前回衢州的一次小商演，曲終人散，大家一晚都未作停留。

自己，竟像個異鄉客。

異鄉客胡云哲 - 故事

本文由村游去原創采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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