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的鄉愁情懷之舌尖上的記憶枷鎖
05-21
中國人的鄉愁情懷之舌尖上的記憶枷鎖
一曲穿越千年的《河廣》，唱的是宋人對故土的相思哀愁，往後，無論是傳頌千年的詩詞還是市井民間的小說，無論是時空相隔的古代還是當下變幻莫測飛速發展的現當代，鄉愁，一直都是文人墨客、平民百姓內心裡不可說，說不破的心結。鄉愁情懷，可以說已經形成了中國文化的重要一部分。文學常常是記錄時代的一面鏡子，文人們用他們的生活體驗書寫了一曲又一曲肝腸寸斷的思歸之作，「不如歸去」，是背井離鄉之人內心深處暗自涌動的熱泉，遊子們從一開始渴望離開故土的衝動，到在外經歷了諸多不順迷茫後強烈的思歸，都體現了中國人對鄉土的複雜情感。鄉愁的起因有很多，以土地為生的農耕社會特別重視腳下這片故土，土地庇佑這上面的子民得以生存。因為土地所以才有後代的繁衍生息，才有了一方鄉土文明，對故土母親的敬畏是鄉愁原因其一；交通不便地形隔閡，古代落後的交通設備使得外出難歸的風險加大，一旦背井離鄉便難知何日才能歸來，「生離死別」為鄉愁抹上了傷感的一筆；以大家庭為代表的宗法制緊緊地聯繫同一祖宗下的後代，同村者皆是同根人，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守望相助，鄰里皆親，血濃於水的血脈聯繫使得外出獨自漂泊的遊子倍感家鄉故園的親切......
誰謂河廣？一葦杭之。誰謂宋遠？跂予望之。
但有一個原因，筆者認為是無法忽視的。這個原因就像是個巨大的GPS定位系統，通過舌頭上難以計數的味蕾細胞發揮作用，配合大腦的腎上腺素激起遊子強烈的思歸之情，這個定位系統不受時空的限制，一經喚起熟悉的味道記憶，便是回到了故鄉。
這就是中國人的舌尖上的記憶枷鎖。華夏土地地大物博，物產豐收，但「十里不同風，百里不同俗」，即使所屬同一個行政區劃，每個物產在不同村落都有可能有不同的風味。特定的自然環境和人文環境給予了一種特有的「家鄉味道」。江浙人愛吃甜，廣東人能吃苦，川湘無辣不歡......廣袤的土地有著不同的味覺分區；初春的竹筍、盛夏的西瓜、涼秋的粉藕、寒冬的臘肉，地域因素導致的物產味道不同，故鄉特有的食物加工處理方法也為這味菜添上了特有的風味。從小被餵養家鄉的食物，形成了獨特的味覺嗅覺視覺審美，往往更認同家鄉的美味。汪曾祺就曾在《故鄉的食物》里義正言辭地提到——「我走過的地方不少，所食鴨蛋多矣，但和我家鄉的完全不能相比！曾經滄海難為水，他鄉鹹鴨蛋，我實在瞧不上。」他的故鄉高郵，所出鹹鴨蛋遠近聞名，袁枚在他自己的《隨園食單》給予了高郵鴨蛋莫高的評價——「腌蛋以高郵為佳，顏色細而油多。」可見，鹹鴨蛋是故土給予汪曾祺的味覺記憶，即便後來遨遊四方也依舊不能忘卻家裡的鴨蛋，並非是它有多珍貴，而是因為鴨蛋在他從小的味蕾記憶里植入了不可更改的家鄉味道——只在此處有，曾經滄海難為水。得天獨厚的地理環境總會給予這片土地不一樣的味覺記憶密碼。即便自己日後離故鄉再遙遠，再陌生，當某日某物觸動了這個密碼開關，源源不斷的鄉愁便會如洪水猛獸般襲來。周作人在《故鄉的野菜》里剛開始便用「故鄉對於我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情分，只因釣於斯游於斯的關係，朝夕會面遂成相識。」極力掩飾自己對故土的滿懷鄉愁。然而他卻在妻子在西單市場買菜回來時想起浙東的野菜芥菜。黃花麥果、紫雲英，這些在他幼年時代里耳熟能詳的名字、做法、味道都刻在自己的記憶了。在外漂泊的越久，故鄉的野菜竟也成了周作人對故鄉不能多說的追思。正因為一方故土特有的食物加工工藝，所以才會有一方水土涵養出一方子民，這些都像是大自然給予的DNA基因，深刻不可更改地刻入一個人的靈魂。2012年5月，美食類紀錄片《舌尖上的中國》首播即點爆網路，迅速颳起了一波家鄉美食熱潮，其嚴謹的美食探討記錄和精美的拍攝製作深得廣大百姓的歡心。在筆者眼中，《舌尖上的中國》其實是將每個人心裡對家鄉美食記憶的放大，搜尋各地獨特的美食製作，滲透美食背後的人文故事，將人文情懷和精緻美食結合後的每一幀都像是一個小鉤子，鉤著屏幕前眾多遊子的思歸與自豪之心——「那是俺的家鄉！」、「我大淮揚菜最佳！」因為生存而遠走他鄉，因為生活艱難水土不服所以更加思念家鄉的每一道佳肴，在時間和時空的隔離之下，鄉愁便隨著可看不可即的紀錄片蔓延開來，舌尖上的記憶枷鎖唯一的鑰匙就是回到那片生於斯的故土，再次用全身的細胞感受到那道魂牽夢縈的菜。故土的東西或許不是米其林三星級別，或許沒有昂貴的鮑參翅肚，或許沒有繁雜的九九八十一道工藝，就是就地取材因時制宜，但這足以讓每一個遊子夜不能寐。鄉愁最濃的時刻往往是他鄉受苦無人助、垂涎襲來無餚啖。在這種情況下遊子往往會採用文學的方式記錄下自己內心濃烈的思歸之情。食色性也，家鄉之食，乃為靈魂一部分也。小時候吃的東西，形成了獨特的記憶枷鎖，無論走到多遠，它都是一個巨大精準的味覺定位系統，一頭鎖定千里之外的異地，另一頭則永遠是心靈深處的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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