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母親的情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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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L女士：

展信安！

幾日沒有聯繫了，但我並沒有忘記母親節這個節日。往年我偶爾會買些禮物，有的也難說是否合你的心。但我又總想送你些你需要的。想起前兩日我們長談時，你提到的許多困惑，於是我決定，這次，給你寫一封情書吧。

要請你原諒的是，我決定公開的給你寫這樣一封信。私心裡，我希望我的文字是能提供一些對生活的有價值的思考的，這也是我開公眾號的初衷。約略看過幾集《見字如面》，一個閱讀名人書信的節目。我總覺得，有些智慧和思考，是體現在生活的瑣碎中的。而不論多麼高深的哲學，最終也是要落實到具體生活中去的。我不想妄自把自己的思考與許多歷史名人的思想相媲美。但我們的很多情境與千千萬萬的家庭、母女是一樣或是相似的，也許有人能從我們的故事中汲取一點思考，就像曾經的我一樣，這對我來說也算完成了一點對文字與自我關係的實驗吧。

母與女

不知道你之前收到過來自老爸的情書沒有？我猜他這樣總是想用行動代替言詞的人，也許答案是沒有，但或許是我想像力貧乏了（笑）。小時候偶爾被當做男孩養，我有時會覺得和老爸直言直語的衝撞更加容易些。但是隨著我逐漸長大，開始喜歡穿裙子、留長發，我和媽你的交流多了很多。隨之而來的，也是更多矛盾和衝突的可能性。

我有時候想，當兩個女性的細膩和敏感連接起來，會不會讓所有小的感觸都放大？有人說，女孩和女孩之間能夠更多地彼此理解。我想到我的女性朋友們，似乎可以贊同這種說法。但是啊，媽，你是不同的。我們不像朋友，我們不是按照性格選擇彼此；可我們又血脈相承，我們冥冥中選擇了彼此的緣分。

我不認識二十多歲那個少女時的你，不知道你可曾對未來的母子緣分有過期許，那又會是怎樣的。但當我想著未來可能有的孩子的時候，我也曾經害怕過。

我害怕，如果我也生了一個女孩，我能很好地教育她讓她成長為一個足夠自信堅強，可以應對這不斷變化的世界裡的困難和坎坷嗎？我能與她交流無礙、與她彼此理解嗎？我知道自己叛逆的時候，幾次惹你哭，也曾與你相對落淚。那時的我是手足無措的，可能跟那些惹哭自己女朋友的愣頭青一樣。

在我蹣跚著學習起這成人世界裡一切的一切的時候，我才開始慢慢地了解我們家隨著我長大這逐漸變化的親子關係。我們大概很難了解到別人家是怎樣的，但我並不認為我們家的親密關係或是你們的教育是失敗的。

曾經，我是個表面上看起來可以一個人在外面獨立生活甚至照顧朋友的人，但我因戀家而不願意繼續一個人等待未知的面試，因老爸的高期待而壓力倍增，也對你們無法理解我的種種想法而感到失望和沮喪。

這大概是成長必須要走過的一段路吧。

我從你腹中一個小小的懵懂無知的肉團，慢慢長大，從學走路、學知識開始，在你們的牽引下，漸漸對這世界有了了解，然後踏入社會、學著獨立，對很多事情又產生了自己的理解。這真是個最奇妙的過程！你和爸在這過程的初始階段是抱著、扶著、護著、牽著的那雙手，是看著、笑著的那雙眼，是懸著的那顆心。

然後啊，我終是要學會自己一個人飛行了。

上班可能是經濟獨立的開始，但大概一個二三十歲的人最重要的修行是，如何從心理上學會獨立和成熟。這個過程，我只能一個人走過。你曾心疼我的獨自摸索和跌跌撞撞，疑惑過為什麼我不再事事與你們交心，難過於我不再需要你們。

我掙扎在心理成年的路口，你們也仿徨於放手時空空的失落感。

我在心理學的文章中讀到，這個過程，對你們是更加痛苦的。你說母女連心，是的，我也能感覺到你的種種複雜情感，並感到心疼。

可是啊，請不要把這變化當作我們疏離的開始。

我只是，換了一種方式，去愛你們。

現在的我，可以獨自翱翔。我對自己的人生有更清晰的規劃和掌控， 在做出決定的時候，可能不會再事事徵求你們的意見，只是因為我自己可以處理好。

我依然在乎你們的感受，但這其中，依賴的部分會少很多。 我懇求你們給我多一些的信任，信任我可以打理好我自己的人生。

我們將依然彼此關心，只是我索取的部分會少很多。

我希望，我也能成為你們可以信賴的依靠。

而我們的心，總是彼此依靠的。

你們永遠是我對家的定義。

關於交流

有時候，你可能會不理解我對一些事的看法。請不要為此感到焦慮。

你和我出生的時間差了二十多年，這期間的社會變化絕不容小覷。你會覺得無法跟上我的想法，可我也無法體驗幾十年前的環境呀。

我偶爾會天馬行空地想，十幾歲的你在校園裡走過，穿著那條讓小姨記了很久的天藍色的裙子，臉上是否有著與十幾歲的我相似的天真表情。我的朋友都說，我們很是相像呢。 可惜我不是演員或是導演，無法為你我拍一部時空交錯的電影。

但我即將有機會看見的是，未來當我也有了孩子以後，他或者她，也會有著一張與你我相像卻又不同的笑臉，蹦跳著踩過青春的小池塘。我和他/她也會相差不近的一段時間距離。那時，我大概也會偶爾嘮叨起，我的這個年代，沒有那麼多機器人，然後飛機很慢很慢。

你瞧，我們都有自己特定的一段關於時代的經歷，都很平凡，又很特殊，只是並不相同罷了。你不必覺得自己跟不上時代，我也不必擔憂自己對過往缺乏經歷。我希望我們都能試著去理解對方，但是不必強行適應。

所以這裡，我也談談自己對一些事情與你不同的看法吧。與你分享，並不是為了讓你理解，請不要感到一種必須接受的壓力，只是想讓你更多地了解我的一些想法。

關於距離

詩人余光中說，「鄉愁是一灣淺淺的海峽」。可他不曾體會過，故鄉與自己隔著一整片無際的大洋相望的感覺吧。我和很多受益於這越來越連通的世界的青年人，終是有了這樣的體會。

留學海外，得失自知。

當我在加州一年旱季雨季穿著相似的衣服，偶爾也會懷念起故鄉的四季變化。并州與加州，聽著像是一個系列的名字，卻隔了十幾個小時的飛行。你要過來，或是我要回去，都變成了一年一次的精心計劃。

你曾說，希望和我能像姐妹倆一樣，周末或者平日下班，結伴去家附近的商場逛逛。大概，暫時是不易實現的了。

我勸過你，我們和那些子女去了北上廣打拚的家庭是一樣的，一年中那些孩子回家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但我現在又會感覺，倒時差的辛苦，語言文化的障礙，畢竟是不同的。

你一個人跋涉萬里，不懂英語，卻能進安檢、過海關，來到我身邊，想的不過是給我做幾頓飯而已。我白天上班沒法陪伴你的時候，你一個人在舊金山城裡到處亂走，居然還認識了這裡的華人。我是為你感到驕傲的，也是無法不動容的。我知道，一個人夜裡走僻靜小徑會害怕的你，不是真的不害怕，你只是，為母則強。

我無法預測這樣的距離，我們還要維持多久。

也許有一天我會回去，像近幾年越來越多發現國內機會更好的人一樣；也許我會在這裡定下來，像很多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選擇留下來的人一樣。

而你們，可能也更習慣家鄉的人和物，尤其，還有姥姥姥爺爺爺奶奶他們在那裡。你們有你們的責任，我有我的。你們會有你們的養老規劃，我會有我的奮鬥旅程。也許等老爸退休後，你們可以來我這裡度假。也許等我有更多假期以後，我可以多回去幾次。這個時代已經變成了一個非大家庭式的時代，也許有一天歷史輪迴，我們又會回到家庭聚集的狀態，但不是短期內了。

我只能希望，我可以努力有更多能力，做出更好的選擇去照顧你們。也請你們，和我一起相信未來。

關於幸福

最後想跟你談談關於我對婚姻的看法吧。這部分大概是你和老爸現階段最關心、也與我分歧最大的問題了。

我從未曾預料到，在我眼中一向開明的你們也會成為催婚一族。從第一次開始提，我們的衝突就不斷。再後來，大概我身上發生的反效果讓你開始想要去顧及我的感受。

過年回家的時候，聽說你挨個跟親戚們警告過不要在我面前提起這件事，但是又悄悄地在我的房門裡面把手上掛了一個姻緣石墜飾。發現這兩件事的時候，我真是既好笑又感動。

我懂你的擔心。

你總是希望，我的人生是完整的、幸福的。

可是啊親愛的媽媽，勉強倉促的「完整」不等於幸福，而幸福本身也不是一件易得品。

你們希望我快速地去相親，也許有個稍微有意向的男生，就可以迅速地步入婚姻殿堂，婚後再開始了解也不遲，就像當年的你們一樣。

但事情真的像你們想的這樣簡單嗎？

現在已經不是三十年前大家為了降低生活成本、搭夥過日子、將所有的不合適都隱藏起來的情形了。婚後覺得不合適，閃離的比比皆是。哪怕我找到一個為了遵守道德、堅決不離婚的人，你們認為我一定會幸福嗎？不是有了婚姻就幸福，也不是沒有婚姻就不幸福的。

平凡如我，也是渴求幸福的，所以我不想做出不合適的選擇。

我有時覺得，正是因為我們總是把很多事都想得過於簡單、想一蹴而就，才錯失了很多開花結果的收穫機會。

相親不過是認識陌生人的一個途徑，雙方是否適合從朋友做起都未可知；戀愛不過是互相了解的起步，繼續往前走會有更多問題需要雙方有勇氣去共同面對和承擔；而最遺憾的莫過於，當有一天合適的人出現了的時候，卻因為沒有耐心和不成熟而錯過。

我希望，當我遇到未來的另一半的時候，我不是在向他索取幸福，而是也有能力創造幸福、給他幸福。請你相信我的眼光，他一定是極好極好的。我不一定已經達到自己目標的完美，卻會和他一起不斷地變得更好。我希望自己是溫柔的，給他空間、給他時間、給他他需要的關心，和他慢慢融入彼此的生活，也給他選擇的自由。

所以也請你們給我時間，讓我用我最大的耐心去等待幸福慢慢出現、開花和結果。

現在的我，內心是充實的，請不要為我擔心。我會慢慢去尋找自己想要的東西，請給予我一點信任和信心。

我啊，我也是相信著你的，親愛的母親。

差不多就寫到這裡吧。這封信長了些，可能沒什麼人有耐心看完了，可我知道你會是我最忠實的讀者，這就足夠了，因為這本就是寫給你的。

希望你喜歡我給你寫的情書。

別哭，母親節快樂！

你的女兒CY

二零一八年五月十二日

文字: CY。原創內容，未經授權，請勿轉載。如果感興趣，歡迎關注微信公眾號：一程遠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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