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太難了，活著太好了」 | 汶川10年

來自專欄 Lens · 故事

「2008——5.12——1428」

十幾億人的人生記憶，被這樣一串數字連接在了一起。

有69227人除外，他們掉了線。

10年的紀念，格外鄭重一些。

當年對災難還懵懂的小學生，現在正在準備高考；

當年不敢去想未來的災區少年，如今已經換了幾次工作；

有人在那天驗證了親情和愛情，卻又在這10年里把它們丟掉了。

……

10年，時間準確、客觀地跳動著。不客觀的，是我們自己的內心。

一切都被裹挾得越來越快，曾經堅信的很多東西，如今都已煙消雲散。

在這種紀念日的提醒下，突然驚覺：

原來已經10年了，彷彿就在很近啊。

下面的內容，是從「WeLens」的微信和微博留言里整理出來的。

關於地震發生的那一剎那，和過後一段時間的回憶。

有人從災難里學會了堅強，有人只是咬著牙承受，但已經很了不起。

有一位說，「活著太難了，活著太好了」。

還有一位說，他當時不到14歲，帶著假身份證，那一刻正在工廠的流水線上，沒有手機，沒有電話，只有吃飯時有空瞥一眼電視……10年過來，對時代的變化依然懵懵懂懂。

有人路過映秀，「同行的大哥說，那場地震讓活下來的人很大程度改善了生活，在那之前沒有人關注過他們多麼貧苦。」@秀 寫道。

這些聲音里，有著生活更真實的訊息。

@阿湫Mayday

?當時小學四年級，在重災區。那天家裡多給了兩塊零花錢，我買了一個盒裝的綠豆冰淇淋，吃完剛扔進垃圾桶，就覺得整個世界都在轉，有點站不穩，看著全校開始驚慌，我也跟著跑，一塊巨大的石頭從樓上掉落差點砸中我。廣場上都用來放搬來的屍體，我們不敢回家，風雨里一家人擠在帳篷下的一張彈簧床上，聽著收音機，不敢想未來。

@-Nitao-

?從洗手間出來，最近的那個班級門突然砸了下來，就在我面前，一步之遙。我退回幾步，縮在牆角，中途停頓，我們開始往樓下跑，回頭髮現有個女生在角落裡腿軟了，哭著站不起來，我回去拉著她往樓下跑，中途頭頂在掉石灰和磚塊，腳下是開裂的樓梯，搖搖晃晃到操場，她趴在我肩膀上放聲痛哭。

@鄺小鄺挖礦

?坐標成都，時年高一，下午兩點半上課鈴響。同桌震驚地對望了五秒，她拉起我就開跑。當時正在看一本耽美實體書，也沒有扔下。好幾個同學被掉落的天花板砸傷。

@musle

?八歲，震中。從教學樓跑出來，操場上都是屍體和哭嚎的人，同學都差不多被埋了，我很幸運。從此背井離鄉，永不能忘，但也不願回想。

@迷你瑪尼轟

?初二，川東小城，午睡後明晃晃的大太陽。剛到教室便覺得天旋地轉，搞笑的是我以為自己中暑了，終於可以不用上課了。再後來學校停課，大家在操場上等著被父母接走。那天晚上忘了有沒有月亮。大概就是從那天起時間變像飛一樣在走。而我永遠停在了2008年，沒有長大。

@-鄭少女-

?初一，學校在成都西面，二樓教室搖晃得厲害，年齡尚小，對死亡沒有概念，卻記得新聞里的陳堅。本來就不喜歡的班主任震後很晚才來，越發得不喜歡。當晚通訊幾乎中斷，蚊子多睡不著只能看別人冒雨打球。

@卡彭塔利亞

?地震發生的當晚，大人們生了一堆火圍坐在一起，談論著突如其來的災難。我趴在我媽的腿上，看著眼前那堆跳動的火焰，那是第一次感受到可能不會再有明天的恐懼。

@B+X+J

?17歲，高二，宜賓。日光燈搖晃，電視機搖晃，以為自己桌子被後桌的調皮男孩踢了，怒回頭，他也驚訝。女老師停下粉筆轉過頭很淡然地說，同學們地震了，讓我們排隊出去。後來才知道，這一天竟然奪去了數十萬人生命，後來才知道，他拚命想找到我，和我一起去操場，後來每每想起，淚如雨下。同學們已四散，老師已多年未見，他啊，也失散也失去。但那一天，一生不忘。

@左子影

?四川，初二，從4樓跑到操場，除了害怕更多的是劫後餘生的倖存感，但沒有一個人知道發生了什麼，幾小時後回家才看到街道幹部列印的報道信息「汶川7.8級」……

現在回想，那幾個小時里，空氣中一直瀰漫的緊張氣息，真的像在一個孤島。

後來雅安地震的時候，我不在老家，特別怕，比汶川的時候還怕。

看到一句話，「以往覺得四川人好安逸，現在想起，最能吃苦，又不以為苦的，還是他們。 」記了很久。

@君士坦丁堡

?坐標四川。初二，住校。打算逃個課，叫上同學去校醫室拿葯。一瞬間，地動天搖，整個人站不穩被甩到牆上貼著，校醫室的貓率先一個箭步飛出來，然後校醫也跑了，留下了一臉懵逼的我。全校學生陸陸續續下了樓，集合在操場上，學校開放了小賣部，大家開始排隊買雪糕。晚上沒有人敢換衣服，拿著MP3聽廣播新聞，那一夜沒人睡著。

@史考利大蠻蠻

?和朋友在電影院看周二學生半價票電影《鋼鐵俠》，正好是打打殺殺的戲，電影院劇烈晃動。想說現在電影效果這麼好。結果越來越不對勁，天花板都快掉下來了。工作人員還挺有良心的，跑進來大喊「地震了，快跑」。慌慌張張跑出來，發現商場已空無一人，地上都是錢……都是錢……

@CL-Oo_oO-LC

?高三，班主任正在教育我們做操不積極的問題，2點28分，轟隆一聲，大地開始顫抖，我想跑，完全站不起來，只有一個信念，想從三樓窗戶跳出去，順著樹落到地上，還好沒跳，過了一會兒停了，瘋狂往操場跑……每一個細節都記得特別清楚，終身難忘。我當時在都江堰。

@Lila

?那年高一。那天陽光很好，午休剛剛結束，整棟教學樓響起《梁祝》鋼琴與小提琴協奏曲。班裡的同學漸漸醒來，準備開始午自習。然後感覺凳子好像動了兩下，以為是調皮的後桌同學踢的，回頭瞪了一眼。然後凳子好像又動了，再回頭看，後桌其實很安靜。再然後就是聽到學校廣播說請全體學生到操場集合……後來才知道是汶川地震。隔著這麼遙遠的地理距離還能感受到震動，心裡的距離好像頓時無限縮小，覺得很疼。

@。。。。。。

?那天，我還在呼市王府井商場的櫃檯里安靜地上著班。地震的那一刻，櫃檯上的燈搖擺著，他隔著櫃檯要拉我跑，我不緊不慢地鎖好櫃檯，因為知道貨品丟一塊我都賠不起。事後他罵我，錢比命重要嗎？今天的我們，已經離婚五年。

@小耀87

?震後算是進入災區的第一梯隊，有個戰友家就是都江堰的，但他始終和我們在一起。……他很堅強，但他的家人還是去了。直到現在，我還記得他這些話和夜裡他躲在帳篷外面的抽泣。

@七里神靴

?那天下午剛上完兩節課在淮海中路溜達，看到附近寫字樓的人都出來了，才知道地震了。第二天的音樂賞析課，先默哀一分鐘，老師解析的是各個版本的《安魂曲》。

@北毛

?每次看到一堆無人認領的書包就忍不住哭。

@ArchinWong

?當時我和爸爸一起在看電視，裡面有個被救助的小孩出來後發現家人都不在了，在很無助地大哭。我一回頭，突然看到爸爸也在哭，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哭。

@十二

?我和同學站在操場上，排練唱歌的節目，放學後聽坐在教室里的同學說剛才地震了，9歲的我對這個新事物很好奇，心裡想要是剛才自己在教室就好了。放學回到家後，一家人都在電視前坐著，媽媽哭了，我不明所以，看到電視上的廢墟後，自己也呆了……

9歲的我在心裡想：要是地震也能震到這邊就好了，讓那邊遇難的人少一點。

@一Victory一

?忘不了所有的台都變成黑白色，失蹤人數和死亡人數緩緩上漲的時候以及第一次從電視上看到廢墟地下被壓著的剩半口氣的人，忘不了搜救犬因為不停救人而累死，同一時間，我還在安逸的吃著晚飯看著電視，有的人卻在爭取最後一口氣努力活下去。

@cassiopeia1103

?還在小學，被老師逼著捐錢，現在也還是不懂，為啥非要逼小孩子大把捐錢、比誰捐得多。

@許溫

?當時我正上小學，汶川地震後一周左右，我所在的城市三級震動，坐標青海。年幼的我第一次對自然感到恐懼，感到生命渺小。不久後玉樹地震，正上六年級，和另外兩位同學上街募捐，被很多人罵小小年紀就出來騙錢。最終募得137元。

如今我二十歲，十年前的災難記憶，終究被時間沖淡。但它使我相信，即使我現在是一個冷漠、功利、偶爾不擇手段的人，骨子裡，還是帶有未泯滅的善良。

@咪呀咪呀

?當時在上外研究生宿舍里，從窗外望去，大連西路所有汽車，前行的，等紅綠燈的，在同一時刻鳴笛。我從電腦前起身，朝西站立。壓抑了一個星期的悲傷痛苦，洶湧而出，淚水傾瀉。

@不具名的演員GR

?記得學校組織大家去會議室默哀，一位四川籍同學的女朋友，很不識相地穿了一件紅色的外套。但沒有人責備她，也沒有嫌棄的眼神。災難讓大家變得寬容了。

@朱宇 影視

?去了震後的巨大殘骸區域拍攝，空屋中的結婚照，消失的一層樓，車頂的巨石，空的嬰兒車，停止的時鐘，瞬間知道人該怎麼活著。

@小魚快跑

?地震後的一個多月，在江邊跟一個分手一年的男孩重逢，他給了我一個擁抱，對我說：5月12日那天，我以為你在成都，想聯繫上你，這段時間很想你。時間真的會柔化回憶，當時的場景歷經歲月，被鍍上了一層平和的金色。而那些吵架時的難堪，我不再記得。

孟德斯鳩說：人在苦難當中才更像一個人。地震時堅守陣地面無懼色的爺爺奶奶，最終抵不過生老病死，相繼離開了。慌亂中邊拚命往樓下跑邊慶幸老公和女兒逃過一劫的媽媽，偶爾還是和我吵吵鬧鬧。而那個地震中一直拉著我手奔跑的人，已是陌路人。我們一直在失去，一直在希望。

@Sliver in sky

?十年過去了，今天提「5·12」往往談起救災的團結一心和對逝者的懷念。而豆腐渣工程不再被提起，堅持為孩子討回一個公道的家長越來越少了。失獨家庭有了新的子女，遇難者家屬也走出悲痛開始了新的生活，但有些真相隨著那些年輕的生命被埋在廢墟里了。希望他們在天堂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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