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如青絲暮成雪

來自專欄 雲皞夜話

我獃獃地看著雲霧裊繞的山峰，兩條腿不聽使喚地打哆嗦。這個季節的遊人不少，四周歡聲笑語，隔三差五有人群一窩蜂地哄散，驚起四周無數鴉鳥撲稜稜地竄入從林。

　　唯有我孤行隻影。

　　也才不過一年，一年365日，8760個小時，我一分一秒熬下來。成傷，無法抑制。一年前的今天，春光明媚的4月。我也曾與愛人甜甜蜜蜜滴遊覽黃山美景，也曾，在雲海怪里成雙成對，怪石間穿梭追逐，松下山盟海誓……

　　只是幸福的時間太少，一份蒼白的化驗報告為我們的婚姻畫上了一個殘酷的句號。昔日抵死纏綿的誓言抵不過3代單傳的理由。面對公婆小姑的咄咄逼人，所有的承諾化為一聲聲沉重的嘆息。好吧，七出之條，不孕既休。我下堂，成全你做孝子的心愿……

　　只是由來只見新人笑，這新人未免也笑的太早些。也才相隔不到1年，前夫又取美嬌娘進門。而我獨身一人來到黃山緬懷。

　　我來緬懷什麼？現實就如一把鋒利的刀隔斷我對人世間最後的眷戀，今夕，這如夢如幻的名山將會是我的長眠之地。

　　抬頭，深呼吸，我慢慢挺直腰身邁開虛弱的雙腿獃滯地往山中走去——那飄渺的雲海里，美的不似人間。我閉眼縱身，在一片驚叫聲中決絕地臨淵而下……身無可戀，死亦無哀！

　　只是，在咧咧風中，我雙手合十，倘若這人生還能重來一次，我絕對不再相信婚姻是愛情的歸屬，我只求能遊戲人間，看盡別家庭前花開花落……

　　上篇：朝如青絲

　　第一章 時光倒流

　　不知過了多久，我慢悠悠地轉醒。只覺得渾身沒力氣，口乾舌燥。眼前一片漆黑，茫然想起，我身已死，原來我上不了天堂，那麼這個無窮的黑暗是不是我的靈魂棲息之地？我張嘴想大聲呼喊，可是喉嚨只是嘶嘶作響，我又一次無聲地昏睡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隱有亮光在眼皮下晃動，我強行睜開雙眼，看到右前方有一縷光線隱隱約約透入，根據在陽間活了28年的經驗，那應該是陽光，我長噓一口氣：還好，天可憐見我並未下地獄。

　　我扶著牆腳慢慢起身，發現渾身無力，昏昏沉沉，覺得奇怪，不是說人死後該是如何的輕飄飄，行動咋會這般無法掌控？雙腳不聽使喚，一個狗吃屎，我跌倒在地上。可是，抬頭看見那抹鮮亮的光線，我改走為爬，艱難地挪過去。

　　一步，兩步，三步……我大口喘氣，口舌越發乾燥，眼冒金星。當我的手顫巍巍地抬起，陽光輕柔從指縫間透過來，我已經汗流浹背。看樣子，也沒上天堂，否則怎會如此無濟？終於爬到光線的盡頭，觸手之處卻是一扇冰冷的門，感覺是石頭材質，冰冷而堅硬。而陽光正是從門縫裡穿進來，還夾帶著一陣柔和的微風，可是我的心卻一點一點沉了下去。

　　我撐起上半身，慢慢打量四周的環境，4堵牆，跟門是一清色，剛才我躺的地方是一方石板，這感覺咋這麼熟悉：就是電視劇里很狗血的鏡頭——牢房。

　　我狠狠滴咬上我的右手：啊！我痛的大叫出來，顧不得查覺聲音嘶啞微弱。天啊，這不是夢不是地獄不是天堂，我沒死我沒死，可是我這又是哪裡？

　　『」有人嗎？：我提起所有的力氣，拍石門，「有沒有人啊，救命啊」！回答我的是無盡無止的寂靜。忽然我發現不對，我的手掌。我的手掌怎麼變得好小，我張口結舌滴縮回手，眼前分明是一雙小孩的手，然後我再慢慢把視線投到我的身體上，發現胸部平平。露在外面的2隻腳丫子……我一時沒撐住又昏過去……

　　「咕嚕咕嚕」，又不知道過了多久。肚子發出雷鳴一般的響聲，把我驚醒過來：好餓。這已經過去多少天了？我失蹤後，會有人找我嗎？會有人想念我嗎？我慘淡一笑。慢慢合上雙眼，反正橫豎要死，一切也也無所謂了。

　　可是我靈魂深處的有一縷聲音在說不——是的。不能等死，既然我一次沒死成，既然老天又給了我一次重生的機會，我就不能再死。我使勁地喘著氣：不急不急，先想想眼前該做什麼？對，很餓，先弄吃的填飽肚子，再想想到底這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再一次仔細打量四周，發現正前方石壁上刻著古怪的花紋。右邊的石門上有2個環，我一激靈：莫非這兒是唯一的出路。可是我現在的力氣怕是無法打開這扇沉重的石門。再看左右，左邊的石壁有個拱形的線條，我慢慢爬過去，沿著拱形線條細細觀察，發現像又是一扇石門，抬頭往上看去，線條中間有一個手印。我使出吃奶的力氣撐起發抖的雙腿，伸手向掌印摸去，才驚愕地發現我的身高夠不到那個位置，急的又是一身汗。

　　我咬了咬牙，摒了呼吸，縱身起跳，伸出左手亂拍，反覆幾下竟是被我拍著了，只聽轟隆隆一聲，石門動了。我小心翼翼地扶著石門走進去。入眼處還是冰冷的石壁，石門開啟帶起一陣冷風，滿室的陰森。我靜下心來，忽然耳邊聽得有潺潺水聲，不由大喜。往水聲處撲去，不料咚一聲巨響，我的頭撞上石壁，我又一次華麗麗地昏過去。

　　醒來時，發現漫天的星斗。我悲從中來，放聲大哭，驚起寒鴉無數撲愣愣地逃離。月光明晃晃地投在水面上，折起朦朧的光芒。我愣愣地看著夜景，有一瞬間的短路。

　　誠然，這石門是被我的頭給撞開了啊，我嘿嘿地轉哭為傻笑。原來石門外又是另一番天地：啊有水必定有吃的，我死不了了。我喜滋滋地爬起來，借著明亮的月光跑到水邊一陣牛飲。

　　好不容易撐到天明。我勒緊褲帶，沿著水邊一路走去：好大一個湖，山清水秀、時不時有看見調皮的魚兒浮出水面，我惡狠狠地想：你別勾引我，到時你成為我口中食你別哭。餓的眼花。釣魚是不可能了，先摘點野果充饑。

　　然後我典著肚子呈大字型躺在草地上，開始思索跳崖後的變故：1，我真死了。這個死後的幻覺？2。我沒死，我縮小了？3.我碰到怪異的事情了？然後我開始大喊：有人嗎有人嗎有人嗎有人嗎？

　　有人嗎有人嗎有人嗎嗎嗎嗎……跟我對話的是空曠的迴音，迴音之響把我嚇得屁滾尿流。我跑回石屋（好吧，是我起的）我還沒緩過勁來，只是獃獃地看著眼前平靜的湖面，當我看到水中倒映出一張稚嫩的臉，我差點又被過氣去。

　　時光倒流。這是我百思得出的解釋。

　　想過之後，其實有點小歡喜。時光倒流啊，女人的青春還能再來一遍，簡直太神了！我樂滋滋地繞著石屋走了一圈，發現沒有出路，一邊是望不到頭的湖水，一邊是深不可測的懸崖，我開始發愁：這是什麼鬼地方呢？我不會是要老死此地吧？忽然想起老舍先生筆下的白毛女，不由一陣惡寒。抬頭望望天，太陽還是看得見的，不必擔心頭髮變白的問題。我繼續圍著石屋轉悠，發現牆角邊長著密密麻麻的小蘑菇，通體白色，煞是可愛。

　　哇塞！我一陣歡呼，這是純天然的綠色植物！做個蘑菇湯，肯定會鮮得掉牙。但是會不會有毒呢？對了先摘個研究下。

　　我小心翼翼地摘了一朵，放在鼻子下聞了聞：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我輕輕咬了一口，居然是甜的，我膽子大了，刷刷幾口就下肚，然後蹲在一邊等反應。等著等著居然睡著了。

　　一覺醒來，神清氣爽。我笑眯眯地看著滿地的小蘑菇，以後不用再去摘野果子了。我打算弄個魚竿，釣上一兩條魚，蘑菇鯽魚湯，想著想著口水都止不住了。

　　山風獵獵，已是夕陽西下。我忍不住一陣哆嗦，四周忽然暗下來，近處的樹林嘩啦啦作響，我想：這下麻煩了，沒有燈。沒有光，這荒山野嶺的，有點恐怖。我思索著還是學古人，日落而息，罷了回石屋睡覺去吧。

　　躺在黑暗裡，身下是硬邦邦的石板，擱的我的骨頭又酸又疼。下午睡的太好，害的我現在翻來覆去睡不著，忍不住悲從中來：這到底是撞了哪門子的邪？我會落在這個鬼地方，沒電沒通信沒出口，感覺像是被整個世界遺棄了一樣。我寧願不要時光倒流，也不要如此孤寂地生活在世上，還有，這到底算不算時光倒流？沒有鏡子我看不清我的樣貌。想起過往，眼睛卻是又干又澀，居然流不出一滴眼淚。

　　耳聽的屋外風越來越大，狂風穿過樹梢傳來卡擦拉擦的聲音。然後是一陣驚天動地的霹靂，一道閃光嘩啦啦地劈開了沉重的黑暗，緊接著無數的雨點爭先恐後地落了下來，在屋頂上，噼里啪啦作響。我緊緊地捂住耳朵。

　　轟隆隆……雷聲一道接一道地打下來。剎那間感覺地動山搖，我終於尖叫出來——這種滋味太恐怖了，像是在等凌遲的過程。而自身還不知道一個如何的死法，所有的勇氣和膽量在等待的過程種一點一滴地被耗盡。

　　我無法抑制地哭喊起來。

　　等到天邊露出一點亮光的時候，風雨已經消停，我披頭散髮地縮在牆腳，猶是抑制不住顫抖：我該怎麼辦？該怎麼辦？這樣的日子要熬倒幾時？我再一次升起死亡的念頭，這樣活著不如死了。再也沒做二想，我衝出石屋，跳入湖裡。

　　我等待著湖水慢慢灌入我的耳鼻，阻斷我的呼吸。淹沒我的身軀，我等待死神再一次將我帶走，心中無限悲涼。

　　奇怪的事情發生了：等了半響我發現居然沒沉下去。我使勁拍打水面，只感覺身體在水裡打轉，瞎忙乎半天依舊沒沉下去。我不由仰天長嘆：原來想死就是這麼難！

　　渾身濕噠噠地爬上岸，作為一個智商不算低的現代人，我明白很多千奇百怪的事情，對於不會沉的湖水也沒多大的驚訝，不是第一次聽說這樣的事情，就是感覺發生在我的身上也太突兀，但是這樣一攪合，倒是遏止了我想死的心。

　　既然死不了，就聽天由命！

　　接下來的日子，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砍了竹竿釣釣魚，做個彈弓打打小鳥。有次在石屋邊發現一個石灶，偶爾也會手忙腳亂生火煲湯。

　　沒有雷雨交加，日子也不是不難熬。

　　就當是模仿陶淵明吧：沒菊花采，采采蘑菇也是過癮的。

　　既來之則安之，現在這身體小胳膊小腿也做不了什麼。等慢慢長大吧，也許那時會有奇蹟出現呢。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