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歲來信

來自專欄 積苔

你好啊，21歲的女孩兒，過了今晚你就要踏上22歲的征程了，21歲就這樣溜走了，你盡興嗎？有所得嗎？以及最重要的，過得快樂嗎？

你能感受到吧，今年過生日和往年有些不同。媽媽前幾天就開始打電話過來提醒你說生日快到了；爸爸昨天也突然打過來視頻電話，聊了一些有沒有吃飯有沒有好好休息之類的不咸不淡的話題之後說其實也沒其他事，就是想起來你快生日了讓你買點漂亮衣服吃點好吃的；姐姐剛剛發微信說你明天就要過生日了，你問她說是不是要有所表示，她很欠揍地說，並不是她只是過來強調一下你又老了一歲...好啦，最後她還是發了一個大紅包給你。

過去的那些年頭，他們可總是不記得呢，雖然你知道你和他們還是相親相愛的。你覺得今年還挺好的，過生日都熱熱鬧鬧的，以後也不會太冷清對不對。

去年10月份剛結束北京的實習回學校的時候，格格送的那本日記本用完了，所以你又跑到文具店買了厚厚的一本，你很喜歡它的設計，像一本裝幀精良的書，當時想的是要是有一天你寫完了它一定很有成就感，像寫了一本書。到現在為止，你已經寫了三分之一，今天你在宿舍里一頁一頁地讀，摩挲著過往的痕迹，大概能理出一些光陰的脈絡，你發現那些確切的被你攥緊安放好的快樂那麼少。

前一段時間歡兒問了你一個問題，你有沒有特別羨慕的人。你想了半天竟然發現沒有。這不是說你過得有多好多精彩，而是說你越來越能體味到世事不易，大家各有各的不堪與苦衷，誰不是隱藏好褶皺的那一面展現平滑的那一面呢？沒有人是真正自由的。

去年10月10號那天，你去湖南教育出版社參加了人生第一次嚴肅正式的工作面試。可能是那裡正趕上缺人，面試當天就確定下來能去上班，但清楚工作內容就只是整理試題庫後你果斷地離開了那裡。那天你走出公司大門，心裡沒有鬆口氣，反而更焦慮。你隨便跳上了一輛公交車，希望它永遠不要停，就這樣一直一直開下去直到世界盡頭。你沒有聽歌，也沒有打開任何社交軟體，迷迷糊糊地看著它載你穿越一條又一條街道。你終於沮喪地承認自己的怯懦，你說是時間挾裹著把你帶到這裡來到即將二十二歲的關頭，一路走來你沒有得到過僥倖失去的全是人生。

可你還是要選擇往前走，那天下午你回到學校，鼓起勇氣向芒果TV發了一份簡歷。

剩下的時間，你依舊時不時去參加面試，但只是去面試而已，被錄用了你也沒去上班，因為你知道你不喜歡。不去面試的時候你就跑到圖書館，但心浮氣躁的你根本就看不進那麼長的篇幅，所以就只好看唐詩宋詞，把有點名氣的唐宋文人的集子都胡亂翻了一遍，看過就忘，就只是打發時間而已。

你還經常失眠，很多個夜裡，你聽著室友沉睡的呼吸聲，趴在枕頭上看窗外桂花樹在路燈里的影子，一到凌晨四點鐘就開始響起清潔工人掃落葉的聲音混合著清脆的鳥啼，到五點鐘你才有點睡意，過一會兒就能感受到考研的室友窸窸窣窣刷牙洗臉的動靜。某一天早上你破天荒起了個大早，吃完早飯去操場散步，看見大一的新生們正在體側，在霧絲絲的細雨里排著隊。你仰起頭看操場外水霧繚繞的樟樹，好像三年前這些樟樹也是這個樣子，你想起你們軍訓那會兒教官讓一男一女站出來表演節目，曬得黑不溜秋的你們在下面起鬨說在一起，突然一陣風過，樟樹黃的葉子紛紛揚揚落下來，你們哇哇地叫著不懷好意地笑，女孩羞怯地笑。一晃三四年。和你一起軍訓的小孩兒們都慢慢有了目標，大潘想去銀行工作所以一直在輔修金融，魏穎要考研所以每一天都去實驗室，璐禪和俊哥兒每天去圖書館要考商務英語，凱凱在為會計證備考，浩陽要跨專業考設計所以報了班去上海學習，歡兒也確定下來要考研了。

那時候你茫然四顧，也想找一個方向。沒幾天機會就來了，10月18號那天你投到芒果TV的簡歷有了回應，hr通知你第二天去面試。面試當天面試官讓你寫一段140字以內的文案宣傳《爸爸去哪兒》以及一篇有關《親愛的客棧》的文章框架。你挖空心思匆匆忙忙完成了，面試官說下午會給你回復。

你被錄用了。你剛坐車到萬家麗廣場的時候hr打電話過來讓你準備好材料和體檢報告去辦理入職。你下了車，張開雙手一路飛奔躍下眼前的階梯，你告訴自己，哪怕面對事情的第一反應是想要退縮你也要伸出好奇的觸角去嘗試，你要去做讓你害怕的事情。

在那裡工作的日子並不好過。

帶你的兩個上級說話都很直接不留情面。《獵場》開播前，幾乎每天都要宣傳它，一般都是他們給你預告視頻你根據視頻寫文案，文案寫完給上級審核。真的寫到你心態崩潰，寫到你完全枯竭，其中一條被上級罵到體無完膚——「你這個文案完全要不得」「你這是抄的通稿吧」「完全不符合新媒體的要求」。被退回來以後你噙著淚一個字一個字慢慢改。剛開始的時候你特別傷心，每每傷心你就去看《夏目友人帳》里的話，從那裡汲取一點溫柔和暖意。

了解孤獨的滋味，想要被人愛憐的你的悲傷，哪怕只有一點，我是否幫你抹平里呢？

你很厲害哦，我即使寂寞也害怕邁出腳步，不會想去做些什麼，或許也正因為如此，才錯過了很多吧。

你微笑的背影，卻藏著泫然欲泣的表情。

雪下到黎明，不管是森林，山上還是街上都積雪了吧。在我想起空無一人的祠堂時，會覺得有點寂寞，不過那一天的雪並不冷。

這些你抄在日記本上的話至今還是能給你安慰。

後來竟然也不覺得有什麼了。你說你意識到自己的渺小，做不了什麼改變世界的大英雄，你能做的也只是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走，解決掉在別人看來很小很不值得一提的麻煩和問題。你還說，即便遇到的是兩個冷冰冰的上司，但你還是願意去觸碰那些冷冰冰的也好暖融融的也好，這樣那樣的假意或真心。

雖然最後你還是離職了，但你仍然覺得這段經歷很值得銘記。

11月29號你去了深圳，在那裡一直工作到四月份。期間談了一段潦草的戀愛。

年前他說他喜歡你。你很開心他喜歡你，後來你才明白過來其實你的開心很大一部分都源自於「喜歡你」，而不是「他喜歡你」。你終於敢大大方方承認了，你不過是一個缺愛的人，努力地想從被表達出來的被愛里得到一點可憐的安全感。

你看起來總是活得很用力，不僅僅是現實生活，就連社交網路上都是。還沒和L分開之前，你和他說一個三四年沒見過的同學向你告白的事情。你知道高中那會兒那個同學對你絲毫沒有傾慕之心，甚至一年前也沒有，他像是突如其來憑空喜歡上與他闊別4年的你。你不明白為什麼，L一語中的，他大概是被你朋友圈甜美的畫風砸暈了。你太認真經營你的社交網路了，你從不發無聊的內容，你的上司讓你發朋友圈推廣一下公司你也絕對堅持不發，你更加不發任何關於集贊的內容，因為你怕被討厭。

你那麼努力地想要被接受被喜歡，你沒有任何天分得到這些，所以你只好靠小心翼翼的努力得到，從小就是這樣。小時候你功課不好，也不是一個漂亮的小孩，你在奶奶家住，每次回家為了讓媽媽看到你在意你你都特別努力，家務活和姐姐搶著做，看到家裡放的零食你也忍著不去拿，你就是想讓媽媽知道你又乖又不貪吃，你無聲地表達著想讓媽媽接你回家，像喜歡姐姐弟弟一樣喜歡你。

後來你看到一段話——通過努力換取的愛往往會使人生疑，人們會想：也許我並沒有給那個應該愛我的人帶來歡樂，也許會節外生枝，總而言之，人們害怕這種愛會消失。此外靠努力換來的愛常常會使人痛苦地感到：我之所以被人愛是因為我使對方快樂，而不是出於我自己的意願——歸根結底我不是被人愛，而是被人需要而已。

所以你才患得患失，你根本享受不了戀愛本身。你總是冷淡的樣子讓L不太好，你自己也總是自我拉扯。你主動提了分手，你以為分開了大家各自好過，好像也並不是，你害L難過。而你呢，你輕輕鬆鬆說分開也沒什麼嘛可以繼續做好朋友，然而你發現你們做不了朋友只能做陌生人，你看到他的消息心裡就鈍鈍地疼，你不能和他說話，每次對話都讓你更難過。你知道你們不可能在一起，在一起會讓你更煎熬。

你剛和他在一起時，看到L的哥哥漫遊結束後寫的最後一篇文章，文章里提到他喜歡的一首歌，盧巧音的《垃圾》，他的哥哥說這多少也是他的內心映照。你看了之後覺得有些心疼，暗暗想以後要好好對他。你沒有做到。你不是不想，而是你發現你做不到，你連自己都還不能好好對待。

分開的那一晚他讓你聽一首歌《言不由衷》，分開之後的那幾天你一直聽一直聽。可是最近你不敢再聽了，連著《垃圾》也不敢聽。說出來會不會很可笑，你是那個先離開的人，現在又說這些話，也太太太矯情了吧，可是還有更矯情的，你還有一次聽著「那是虔誠如我/也不能升華人的懦弱」一個人小聲地哭，哭著哭著又覺得這也太好笑了，於是又哭又笑。

可以維繫下去的戀愛是彼此成就對方兩個人一起變成更好的人，你和別人在一起卻只有互相耗損。其實這也沒有太糟糕，因為你身上有一個很矛盾的特質——你希望被愛，但你不需要任何人。

你對L一直心存愧疚。那天他跟你說：「其實我也是個超冷淡的人，我也不想每天都費力找話題，但我知道，一旦我什麼都不說，你也什麼都不說我們之間肯定會越來越遠。」

還沒有跨過21歲的這個夜晚，你和他說聲對不起吧，之後就讓這一切都留在21歲。

哎，21歲的你，該說的話我都和你說完了吧，這些話都絕對真誠沒有半點隱瞞，平時做的偽裝太多，面對只能定格在這一年說殘忍點是已經死去的這一部分自己我必須坦誠相對。如果10年後你再站在這一天看我，請你別忘了提醒我，不要丟掉拍照和讀書，以及學會愛人和接受自己。

自由快樂。

最後的最後，寫給L君：

直到現在我還是覺得你是一個有才華又可愛的小男孩，你給予了我很多，我給你的卻很少，甚至可惡到連微信回復都吝於給，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以及我已經這麼自私了，原諒我再自私一次，我把豆瓣註銷了，之前是因為你才有了這個號，如今它也沒有存在的意義了，就到此為止吧，其他的聯絡方式我也不留了，不要記恨我也不要覺得消沉，我一點一點都不值得。如果你看到這些，懇請你一定一定不要回復我，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不是什麼都沒在意過。也不要問什麼了，求求你，之所以做這個決定只是我怕看到你的消息，僅此而已，等到我們都放下了再重新做回朋友吧。

記得我發過的摘抄吧，：「人間總是混沌局，誰也不多餘誰也不必需。既然都有間屋逃不脫，索性我不再想遠走的事，你也不必來做客。這一生已超過了我所盼望的久遠，往後學會了不盼新發現也不盼常如願。情深似海並不高過點頭之交。讓我們今後只擔憂彼此的健康，生喜或落郁都留交他人掌握。」

讓我們今後只擔憂彼此的健康，生喜或落郁都留交他人掌握。願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