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主義城市規劃的黑暗一章 —— 1970s 大瘟疫

現代主義城市規劃的黑暗一章 —— 1970s 大瘟疫

這100年里,社會科學的所有思潮翻了多少個跟頭,城市規劃就跟著翻了多少個。分毫不爽。

其中最大的跟頭,應該是受 CIAM、柯布現代主義的影響,60-70年代全面席捲歐美的最大的一場城市規劃試驗。

柯布西耶的一生,完成了大量新城規劃方案。致力於尋求一個顛覆傳統歷史城市型的革新的他,奠定了現代主義城市規劃的基石理念之一:將城市視為「居住機器」,一個功能性的單元集群,為廣大民眾提供大眾型、標準型產品【1】。

在這個理論的反面,個人特性需求被生物學理念「細胞」而代替,其物理需求成為產品核心,明媚陽光、新鮮空氣、裝配式的廚房、各種現代化設施等等【2】。但作為一個細胞,不需要「家園」和「家鄉」的歸屬感。城市的個性和可識別性,也不是一台「居住機器」的價值所在。

柯布西耶設想中,現代城市中典型城市生活模式

柯布西耶這張著名的草圖,構成了一個新生活、新城市的理想模型。對柯布西耶城市夢想的膜拜,比溫和的田園城市更加猛烈地席捲世界,鼓舞了年輕的城市管理者、規劃師及建築師的激情。

英國雖曾全面推行「田園新城」,也轉而在文化、政策、經濟補貼上開始支持高層建築住區的推行。「倫敦市議會建築部門首先提出了一個模型『偉大的柯布西耶板磚(the great corbusian slabs)』 ……並於20世紀五十年代後期在 Alton West,Roehampton 等地達到了建設高潮,實現了幾乎是世界上唯一一個真實的光輝城市(La Ville radieuse)。」【3】

柯布西耶的系列草圖與模型,在各大國際都市與鄉村中未實現的夢想(http://www.fondationlecorbusier.fr; http://albertojimenezmoreno.files.wordpress.com)

這次燎原之勢的另一個助推力量在於:城市規劃從50年代開始,逐漸接近於一個全球化相互影響的體系。以這個階段的新城規劃為例——英國新城規劃雖然是先鋒,但對美國CIAM與柯布崇拜得五體投地;柯布轟走印度本土規劃師,自己擼起袖子規划了昌迪加爾;法國新城規劃管理者在大巴黎新城規劃前,非常低調地去英國參觀米爾頓-凱恩斯;波蘭脫離共產主義陣營後馬上去瑞典取經;瑞典新城規劃又全面追隨美國的區域規劃/社區模型理論。

該時期德國建設的772個大型居住區分布圖,全面覆蓋東、西德兩個陣營

在這種背景下,一旦理論是個錯誤,就會大片「傳染」開來,很可能演變成巨大而可怕的錯誤:

一邊來自於嬰兒潮的壓力,另一邊來自於新時代的躊躇滿志,戰後經濟能力大幅度復甦的各個國家,開始通過新城建設,大規模集中疏散舊城區內質量低下並高度重負下的社會街區,為社會公眾、尤其是弱勢階層在短時間內大幅提供具有品質的新居住環境——嗅得到新鮮空氣的自然環境,帶有衛生間和整體廚房的新公寓,提供社會教育、健康、供應等設施的整體水平大幅度提升。但這也造成,高比例的社會弱勢群體的集中安置,從而埋下了這一代問題住區的第一大隱患。

早期的新城被簡化成大型住區,嵌入到城市邊緣地帶,以高層建築、廊式建築、垂直交通、大板建築、工業裝配,住區成為花樣翻新的實驗田【4】。不成熟的建築技術、高昂的維護費用與臆想的現代生活模式,是這一代問題住區的第二大隱患

在第一代新城中,事實證明想要實現產業和住宅的綁定遷移是很難貫徹的。於是這一代徹底放棄了這個想法,開啟了卧城理念時代。加上粗疏的規劃:其中包括超過1km距離以上的公共服務中心、難以定向的公共空間體系和遲滯的軌道交通,這些都是第三大隱患

事實上,新城絕大部分並沒有直接追隨柯布西耶「光輝城市」的功能布局和社會階層布局,而是追隨其建築與公共空間形態以及一個極具感染力的意象。各新城普遍試圖,通過高層建築與廣泛的綠化設施之間的強烈對比,城市與自然兩極之間贏得新的城市意象。這個宏大的理想城市模型成為對這一代問題住區的最後一擊

給熟悉英國城市規劃體系的朋友們,推薦 North Peckham,Southwark(倫敦),有機會可以去參觀一下。

1960-70年代,英國一直在探索「天空中的街道」—— 以多層交通體系、廊式住宅為代表的現代垂直公共空間體系。North Peckham 是最大規模、最早開始實現這一理論的試驗住區。它通過大量的空中步行走廊,將65棟6層為主的社區(共1444個居住單元)緊密地聯繫在16公頃的用地上。

不僅如此,North Peckham 高調提出了「低層數、高密度」的建設理念。兼具私密性和保護性的社區街道將其連接起來,並且把住宅、商店、酒吧和公共服務設施組合在一起,額外為孩子們提供在午後玩耍和進行體育活動的草坪空間。為了保障社區結構的豐富,它提供4種不同房型大小(1-5房)的公寓,迎合需求各異的住戶。這些軟性和硬性設置,使得社區在建成後,一度成為了歐洲著名的社區建設樣板,大量讚美之詞溢於媒體。

然而這些種種,都在1977年開始發生改變。

當時被稱為現代化標誌的「空中步行走廊」成為迷之空間:單一的色調、複雜的連接常常搞得來訪者、甚至是當地居民,都暈頭轉向。走廊如此便捷,順理成章地取代了規劃好的運動場,是孩子們踢足球、打網球、玩板球的新天地。社區一共有49個出入口,在方便居民出行的同時,也給治安管理等方面帶來了許多難題。

1994年倫敦大學學院教授 Bill Hillier 曾通過運用空間句法理論,對整個社區的道路空間系統進行了全面分析【5】。他發現那些曾被讚許「兼具私密性和保護性的社區街道」卻在另一面造成了許多的社區空間結構上的斷裂,阻礙了常規的人流活動,淪為「恐懼空間(terrifying space)」 —— 對於當年被褒獎為 「充滿遠見的規劃師們(visionary planners)」 而言,這無疑是一種莫大的諷刺。

70年代末期,這裡淪為西歐最嚴重的問題社區:搶劫、塗鴉、縱火已是家常便飯,甚至衍生出「品牌性」黑社會組織 —— Peckham Boys。

80年代早期,當地人口失業率從22%飆升到了43%。16-19歲的青年,有62%是無業游民,屬於倫敦典型的「沉沒社區(sink estate)」。英國首相布萊爾在提及問題社區Aylesbury Estate時用到了 sink estate,原本是用來描述過於擁擠不堪的人工飼養地,造成的動物行為失常;現在已被用來專指部分有嚴重社會與經濟問題的住區「urban decay」的產物。這是一個長長的名單,既包括曼徹斯特等工業結構失衡的周邊區域,也廣泛出現在大倫敦周邊,田園城市早期住區(20-30年代)和 60-70年代的集合公寓住區。

巨大的社會問題,迫使倫敦政府在1995-2002年支出2.9億英鎊,更新包括該項目在內的4個問題住區。它們都集中在 Southwark,被稱為「五住區 (Five Estates)」,幾乎是唯恐避之不及的黑色地標。

拆除前的 North Peckham

這是英國有史以來最大的單一更新項目,它大幅拆除原有部分建築(計劃拆除3203棟建築,建設2019座住宅,形成更為均衡的人口結構)。更新還未完成。2000年,年僅10歲的奈及利亞兒童 Damilola Taylor 從圖書館回家途中,在 North Peckham 無故被四個少年刺傷致死,其中兩名16歲少年,剩下兩名僅12和13歲。這一事件引發了國際輿論嘩然。更新雖有一定效果,但在2011年英國倫敦騷亂期間,North Peckham 仍是犯罪中心區之一。

取而代之的中等密度街坊(CatorStreet – the new face of the Five Estates)。庸常,但滿足合理的社會安全需求。

新面貌 Cator Street – the new face of the Five Estates

1978年完成的 Gloucester Grove 住區(五住區之一),最初建成時的快樂時光廊式住宅內部有大量的「非監督性走廊」。這兒既是頑童的遊戲空間,也是犯罪者的天堂。1992年市政當局承認,每年需要特別撥資25萬英鎊來解決惡意破壞公共設施的行為。

五住區另一案例 The Camden Estate (c) Glendinning and Muthesius 的空間模型與現狀 (1984)

這是英國有史以來最大的單一更新項目,它大幅拆除原有部分大型集合建築,代之以低密度住宅形態(計劃拆除3203棟建築,建設2019座住宅,形成更為均衡的人口結構)

更新還未完成,2000年,年僅10歲的奈及利亞兒童 DamilolaTaylor從圖書館回家途中,在 North Peckham 無故被四個少年刺傷致死,其中兩名16歲少年,剩下兩名僅12和13歲。這一事件引發了國際輿論嘩然。更新雖有一定效果,但在2011年英國倫敦騷亂期間,North Peckham 仍是犯罪中心區之一。

問題並不是出在高層建築本身,臆想的生活模式和粗疏的設計質量才是。廊式住宅這一模式在各地成為重災區,即使是在中低層建築當中。曼徹斯特的 Hulmes 新區中的多層公寓新月(The Crescents),是對此重要的實踐檢驗。

1972年,作為整個歐洲這一時期最大的公共住宅項目, 新月住區開始啟用,它包括3284棟廊式住宅, 容納了13000 名人口。這是一處強烈的形式主義作品,自豪的建築師認為其創造力將震撼倫敦等建築界,以四位設計師的名字命名了這四座建築:Adam、Nash、Barry、Kent。

多層公寓新月 The Crescents,Hulmes(http://manchesterhistory.net/manchester/gone/crescents.html)

可惜,還是沒經得起時間的考驗。

兩年之後,新月住區被發現具有設計缺陷——兒童可以攀爬在走廊上的橫向空洞。1974年一名5歲兒童墜亡,一下子成為導火索,激起長期不滿 Hulmes Crescents 住區的643戶居民集體請願,要求遷離這一街區。曼徹斯特政府不得不同意這一請願,之後只將這一公寓提供給青年學生和全成人家庭。但事實上,一年後的調研數據顯示:96.3 % 的居民都希望儘快遷出這裡。

就這樣,被貫上了「英國歷史上最糟糕的公共住宅項目之一」的稱號。1984年,曼徹斯特市議會放棄了這一項目的租金收入。1994年被徹底拆除。

Hulmes Crescents 廊式住宅拆除前走廊狀況(http://www.exhulme.co.uk)

若再舉一個著名事例的話,就說說切爾西的 Runcorn Southgate。

斯特林爵士的經典作品「全自動洗衣機」(1977年建成),也算是英國新城規劃的著名系列失敗案例。同樣遭受了遠離地方商業設施,公共交通設施的不便,低收入居民無法負擔高耗能地暖,公共廊道缺乏監視,犯罪行為猖獗等問題。部分居民非常反感斯特林革新性的建築風格。1990-1992年這一區域被徹底拆除,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傳統風格的住區。

拆毀前效果圖 —— 面向花園的一面還算氣質清新

拆毀前效果圖 —— 面向道路的一面,局促而冷漠的空間界面

還有蘇格蘭格拉斯哥的Cumbernauld。它的市中心是世界上第一個大型商業中心綜合體(1967開業),巨構建築模型的鼻祖作品之一。誕生之際,全歐洲的規劃師組團前往瞻仰崇拜。

城市中心的各個角度都呈現著巨型砌塊的堆砌效果。我們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一個不像垃圾焚燒廠的立面。

也許你已經大概能理解,為什麼2007年(20年之後),這座建築被惡毒授予「癰瘡獎」(carbuncle award)、評為「 蘇格蘭最令人沮喪的城市」(2011年二次當選)。評委們認為這一混凝土建築中心「沒有靈魂,無法進入,如同柏林牆未倒塌之前的東歐」。居民們卻幽默得多,諷刺這架空性的空間結構為「高蹺上的兔籠(a rabbit warren on stilts)」【6】。

事實上,這一階段的英國城市規劃,基本在每個大城市都製造了一到兩個這種或醜陋、或嚴重導致社會問題的住區。

即使說了這麼多的「傳染效應」,這場熱病仍遠未結束。


荷蘭

熟悉荷蘭的朋友,想必聽過阿姆斯特丹南區(Amsterdam-Zuid)的Bijlmermeer新城。

第一眼就能引起興趣的蜂窩型形態,是給人眼目一新的城市規劃革新。Bijlmermeer 新區的規劃在當時被稱為「城市規劃的新紀元【7】」,1:9的低、高層建築比例(31棟11層高住宅建築,長300-500米),達到了當時建築單體從技術上允許的最大尺度【8】。平面網路體系通過蜂巢狀般的六角形迴廊連接在一起。原理呢,規劃師認為這種布局可以大幅度縮短公寓和車庫之間的距離,但同時又能最大化獲取陽光【9】。頗受青睞的Bijlmermeer,不僅吸引了阿姆斯特丹的市長來參加奠基儀式,連荷蘭女王也帶著一大家子皇親國戚來這裡參觀。

Bijlmermeer 新城

Bijlmermeer 在很短的時間內,成功吸引了高素質人口和就業人口,在對住宅的失望所造成的迅速周轉中,大量公寓開始出現空置。1975年,非洲蘇利南獲得獨立,擺脫了「荷蘭殖民地」身份,少數族裔開始入住 Bijlmermeer。「我們幾乎每天都增加一名蘇利南的新鄰居」【10】,真實表達了當時 Bijlmermeer 人的感受。但是失業人口、少數族裔人口和那些負擔不起更高交通費用的底層社會階級,使得大量非法人口不斷地集聚於此。很快,伴隨著越來越高的犯罪率,新城失去了社會控制。

禍不單行,意外發生得太突然。

1992年10月4日,一架以色列飛機(Boeing 747)失事,把這幢建築撞出個大洞。救援人員統計完事故傷亡數字後,發現住在這12500棟住宅里的10萬人,能組成多半個世界(來自125個國家)。

失事後慘狀

最終結果還是那兩個字,拆除。

阿姆斯特丹城市議會1992年通過決議,Bijlmermeer 開始了大力度更新改造:拆除了絕大多數的高層建築,把它們改造成低層住宅、高品質公寓和產權住宅【11】。


法國

跳轉到浪漫法國,2005年發生的那場巴黎社會騷亂讓人沒那麼好忘。

聚焦巴黎郊區60年代建設的大型居住區 Grand Ensemble,我們稍微誇張一點翻譯,就叫它「偉大綜合體」吧,看名字就嗅得到城市管理者的自負情緒。同樣的情況也在倫敦發生過(2011),這一批住區和居民都是社會暴亂的導火索與受害者。

2011年倫敦暴亂的發生地點【12】在倫敦北部地區,84%確認的騷亂的發生範圍在社會住宅區400米(即步行5分鐘)之內。在倫敦南部地區,該比例高達96%。75%的獲罪騷亂者住居在大型社會住宅區內。


德國

下一站,自帶憂鬱氣質的德國,海德堡的 Emmertgrund。

海德堡城市政府與地產機構 Neue Heimat 鄭重其事地邀請了德國著名心理學家Alexander Mitscherlich,期望能構建出一個極具創意的新空間模型——以歷史小鎮的狹窄曲折空間為原型,演變出無車行的共享廣場,3D高度拔升,形成中高強度的新住區 Emmertgrund。最高理想,也就是浮現在每個人腦海里的美好畫面應該是這樣的:媽媽只要探出窗戶,就能看到寶貝們盡情歡笑玩鬧的臉龐,很符合那句廣告詞「媽媽再也不用擔心我們會被汽車撞到了」。

理想是豐滿的,現實是骨感的。

熊孩子在廣場上四處奔跑,有時候心情好(或不好)還會折騰一下花花草草,嬉笑打鬧的噪音和著混凝土建築,有點兒 FujiRock 的意思。但是建築與建築、建築與廣場之間總會散發出一種「嚴重對視」的感覺。

丁克家庭或者注重隱私的中產階級,很快就因為難以忍受而選擇了搬家。階層也在移民人口遷入後便開始下滑。每當夜幕降臨,廣場突然安靜下來,這兒反而成了缺乏安全感的地方。

Emmertgrund 位於高山頂,自然風光美麗宜人。作為科技城和大學城,海德堡本身對低密度住區就有強烈需求,而成為南德較為罕見的社會問題住區案例。

via:Irion, Sieverts: P. 89


瑞典

再往北走一點,來到與德國隔海相望的瑞典。想介紹的不是著名的Kista科學城,而是在它西邊的另一個新城,Tensta(1964-1967)。

除社會問題外,建築技術也面臨著嚴峻挑戰。53%的外來人口(2011-2013年)大範圍驅逐了瑞典語人口【13】。Fox Business近期做了一場專訪,稱它是「中年人拒絕區域」(30 to 40 no-go zones)。槍支暴力事件在這裡不足為奇,瑞典法律也毫無用處,警察都不敢進入執行警務【14】。


美國

既然漂洋過海到了美國,那麼來看看 Pruitt-Igoe 。

但凡熟悉現代主義建築歷史,或者說建築業內人士,都會對查爾斯著名的宣言有所認識:現代主義建築在1972年3月15日下午3:32分死亡之後,查爾斯就是以這座住區的炸毀為標誌的。

為了把成本控制在限額之內,Pruitt-Igoe 在建造期間做出大量的和隨意性消減行為。直到完工那天,Pruitt-Igoe 基本只是一所堆滿鋼筋混凝土的陋屋。1969年,發生過一次長達9個月的租戶罷租,34台電梯中有28台不能開動【15】」。它是 Jacobs 著作《大城市的生與死》中的著名標靶:它體現了一個建築師的閉門造車。建築師1951年特別設計的共同嬉戲的平台,不久遭到破壞,成為不可防衛性空間,黑色危險地帶【16】。

炸毀前的住區狀況

臭名昭著的現代主義死亡一刻


這一代新城雖然一時甚囂塵上,事實上繁榮時間很短。六十年代末開始,問題像連續劇一樣不斷地出現。Bijlmermeer 等新城建設還沒有完全結束,就已經出現房屋空置,可以用曇花一現來形容;不過就影響而言,是極其深遠的【17】。

柯布西耶及其城市規劃理論對於20世紀城市規劃與建設的巨大影響是無法估量的。加之歐洲、美洲城市建設的這一階段高速擴張,它塑造了世界各大都市的城市風貌,同時也被面對這一場實驗成果,從民眾、政府到規劃建築師群體的廣泛懷疑,而沉重打擊【18】。

第二代新城是現代主義城市規劃理論的鏡子,也是掘墓者。對這一代新城的批判強烈針對著現代主義規劃與建築哲學本身

最終得以證明的是:新城居民物質或非物質的需求,新城作為一個社會群體,其城市文化與多樣性,是難以僅僅通過單一、標準的「工業產品」得到滿足的。

經此一役,美國城市規劃基本喪失了話語權;歐洲堅持保守主義傳統;北歐則更強調社會資源的整體性福利意義。城市規劃是必須領導城市建設的——哪怕是錯誤的領導,也勝過一盤散沙。好吧,或許又有新話題可以閑侃了,比如歐美規劃政策的優劣。

70年代之後呢,他們都怎麼樣了?

歐洲還在不斷堅持著「城市規劃引領城市建設」,但不再盲從他人的理論了。德國、法國、瑞典、荷蘭都踏上了更加個性化的道路:城市規劃法制體系、模式、空間元素都反映出極大的多樣性,即個體條件的「規劃小世界」。

千萬別覺得已經生活在一個嶄新的世紀了。現代主義這個悲劇還沒翻篇呢。

我們在 聽說「香港」是你見過最棒的城市規劃?(二)中提到了天水圍是香港第一凶宅榜,儘管它是1980年香港政府規劃的新城。這裡不存在不成熟的建築設計問題,只是遙遠的空間格局、過高的社會弱勢階層比例和交通的單一模式就已足以在亞洲催生一個社會問題住區。

這一代新城的核心問題在於規劃設計失敗與社會政策崩潰:現代主義規劃與建築的系列理論被如此廣泛地接受,不只是因為應對住宅嚴重缺乏這一問題(城市與國家因此需要一個更為快速的解決手段),也同時是因為政治精英與規劃設計師對人類的需求及居住環境品質的簡單理解(六十年代技術樂觀主義的背景下的產物)【19】。各種缺乏檢驗的建築、空間模型實驗、超越居民水平的技術設施,汽車尺度崇拜下服務設施的布局都來自於此。

現代主義城市規劃是現代主義社會科學與建築科學的雙向試驗田。

是人就會犯錯。城市規劃作為城市規劃師和城市政治精英的作品,一向不少錯誤,然後再糾正。代價巨大,幾乎是不可避免的。但是我們或者可以,將現代主義城市規劃的血淚史作為我們的警惕視野,從中吸取教訓,然後不斷地反問自己一句:

Why we didn』t get right at first?

參考文獻:

[1] Le Corbusier: 1943, P. 99

[2] Le Corbusier: 1929, P. 243

[3] Hall, Peter: 1988, S. 225

[4] F. Wassenberg: P. 23

[5]Bill Hillier, Alan Penn. Virtuous circles, building sciences and the science ofbuildings: using computers to integrate product and process in the builtenvironment. Design Studies. July1994

[6]newsvote.bbc.co.uk/mpap news.bbc.co.uk/2/hi/uk_

[7] Physical Planning Department, City of Amsterdam: 2003,P. 78

[8] F.Wassenberg: Large Housing Estates: Ideas, Rise, Fall and Recovery: TheBijlmermeer and The Bijlmermeer and Beyond, P. 21

[9] bijlmerdividedcities.blogspot.com

[10] bijlmerdividedcities.blogspot.com

[11] Projectbureau Vernieuwing Bijlmermeer: 2008, P. 4

[12]spacesyntax.com/zhans/p

[13]Irion, Sieverts: P. 187

[14]vice.com/sv/article/ava

[15] Hall, Peter:P.270

[16] Hall, Peter:P.270

[17] 「普遍認知的是,1933年的雅典憲章對我我們這個時代而言,始終是一個基本性的綱領性文件。它們可以繼續發展到一個新的境界,而不是被放棄。95項條款中的大多數直到今天還是起作用的,是現代主義多樣性與連續性的證據,不僅僅在規劃中,也在建築中。」馬丘比丘憲章(CHARTAVON MACHU PICCHU):1977

[18] 荷蘭2009年住宅總量約7百萬套,其中1/3是1945-1975年之間建造的。F. Wassenberg: P. 23

[19] Perter Hall指出這一階段的工作內容:「所有的這些都與那些真正的核心問題有所差別,在設計工作中落實中很少顧及人性偏好,生活方式,或者直接簡化其人群模型。」 Hall,Peter: 1998, P. 226

微信公眾號:意言城,歡迎關注


推薦閱讀:

約翰·弗里德曼:日常生活的城市(節選)——微小空間尺度的理論
城市更新系列:再讀「趣城」
空間作為超級政治媒體
「公共空間——公共生活」課題,及其研究方法
城市更新:士紳化推動城市「不死」還是走向「分裂」?

TAG:城市規劃 | 城市設計 | 建築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