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斯塔科維奇:我要寫我們時代的音樂
來自專欄 傳記:人類群星閃耀
聖彼得堡的波蘭家族
在破碎與動蕩的十九世紀歐洲,準確的說是在1830年這一年,在波蘭首都華沙爆發了一場起義。這場爭取波蘭獨立的起義被俄皇鎮壓,華沙淪陷。被俘虜的人當中,有一位叫做彼得·肖斯塔科維奇的獸醫,他和其他起義者一起,被流放到俄國的蠻荒地帶。時間來到1866年,彼得·肖的兒子參與了一次刺殺沙皇的行動,行動失敗後被流放到西伯利亞,和他父親一樣。事實上,波蘭是在一戰之後復國的,戰勝國希望有一個國家去牽制失落的德國和新生的蘇維埃。
在西伯利亞,流放期滿的彼得·肖開始了自己新的事業,他成為了一名銀行家。他的兒子德米特里·鮑列斯拉夫維奇·肖斯塔科維奇出生在1875年,成年後的德米特里來到了帝國的首都聖彼得堡。在聖彼得堡大學讀完物理和數學專業之後,德米特里在門捷列夫的度量衡局裡當一名工程師。德米特里總共有三個孩子,兩個女兒和一個兒子,兒子就是今天的主角,德米特里·德米特里耶維奇·肖斯塔科維奇。為了擺脫這種冗長名字的折磨,接來下都簡稱他為老肖。
風暴前的聖彼得堡
老肖出生於1906年9月25日。在老肖的回憶里,小時候的他並沒有學習音樂的熱誠,諸如「我從小就熱愛音樂,我的夢想是成為一名音樂家」之類的想法是沒有的。但是現實總是很殘酷的,尤其是你在面對一個鋼琴家母親的時候,學鋼琴並不是一種可以選擇的事情。
老肖開始練習鋼琴時已經九歲了,然後他很快地就學會了控制音符,熟練地背譜,流暢地視奏,並開始譜曲。1915年到1917年的兩年時光,老肖都是在希德洛夫中學和格利亞謝爾音樂學校度過的。父母對於兒子的未來發生了小小的分歧,父親希望他能成為工程師,母親則是希望他能夠成為鋼琴家。現在我們能確定,老肖的未來最終還是偏向了母親索菲亞。老肖的童年時光本該平靜如流水,但當風暴來臨,波瀾不驚的海面之下,危機四伏。
在1917年2月的某一天,愛看熱鬧的老肖小心翼翼地來到街上。四散的人群,散落的標語和橫衝直撞的哥薩克騎兵,這裡是二月革命前夕的聖彼得堡。在這裡,老肖親眼目睹了一個男孩被哥薩克騎兵的馬刀劈死。他曾經聽過不少沙俄士兵的暴行,但都抵不上這次的親眼目睹。嚇壞了的他跑回了家裡,老肖總會時不時想起那個死在馬刀下的小男孩。在這一年,老肖寫了鋼琴曲《悼念革命犧牲者葬禮進行曲》,以紀念兩位被布爾什維克殺害的憲政民主黨領袖。
二月革命成功了,但是老肖對這些沒有什麼感覺,他還是得上學、學鋼琴。4月10日的這天,街頭人頭攢動,老肖跟著希德洛夫中學的同學們一起擠在人群里。在這一天,革命導師列寧回到了革命勝利的祖國,人們迫不及待地敲碎腐朽笨重的沙俄帝國,從中露出紅色政權的一角。那一天的老肖錯過了列寧的演講,因為沒有人告訴他會有一個大人物到場。
新世紀的作曲家
老肖在1919年考入了聖彼得堡音樂學院的鋼琴班。需要說明的是,聖彼得堡在1914年更名為彼得格勒,畢竟一戰開始了,俄國人的城市沒有理由用一個德國名字。列寧去世後,為了紀念這位導師,城市又被更名為列寧格勒。蘇聯解體之後,市民投票恢復了聖彼得堡的名稱。無論是城市還是生活在其中的市民,一切都是暫時的、可變的。城市的名稱一直在變,學校的名稱也要跟著變,生活在這裡的人民自然要變。
只不過老肖的家境似乎是變差了,因為國內外的合力絞殺,蘇維埃的境況並不好,老肖家也不能倖免。在1922年的年初,老肖的父親因為突發肺炎去世了,老肖和姐姐不得不出去找工作了。
老肖找到的工作是為默片伴奏,那個時代的電影都是無聲的,需要有人在熒幕後為現場的觀眾配樂。老肖工作的電影院名字叫明卷,在後來的列寧格勒保衛戰中是一個著名的街壘。電影院的配樂工作很辛苦,而且枯燥無味,老肖一個人默默地敲著鍵盤,猜想觀眾們的哄堂大笑是因為看到了什麼畫面。就這樣辛苦工作了一個月後,老肖找電影院的老闆要那點微薄的工資,但過程並不順利。老闆沃倫斯基是一個慷慨的藝術家、實幹家,不過這種慷慨並不體現在工資上。六十多歲的沃倫斯基個頭不高,他輕蔑地看著這個小男孩,問到:「年輕人,你愛藝術么?偉大、崇高、不朽的藝術」。老肖有點不安,不過還是回答了,「愛」。接下來沃倫斯基像是得了理一樣,用老邁的嗓音訓斥道,如果你熱愛藝術,年輕人,你怎麼能向我提起骯髒的金錢呢?
老肖很難反駁他,聽著他熱情洋溢地長篇大論,都是關於聖潔藝術的。最後,沃倫斯基強調,如果老肖堅持這種庸俗的要求,藝術可是會淪亡的。老肖很羞愧,但是並沒有被打動,最終在老肖的堅持之下,他也只是拿到了部分工資。這個時候的老肖覺得,他急切需要的是錢,不是藝術。這個故事並沒有結束,在老肖成名之後,他收到了紀念沃倫斯基的晚會的請帖。那個時候沃倫斯基已經去世了,人們希望舉辦一個追思會去紀念這個有名望的人。老肖思考了很久,最終還是決定參加。在現場,俄羅斯作家協會主席索洛古勃主持儀式,老肖不是很喜歡這個人。輪到老肖上台悼念沃倫斯基的時候,他講述了沃倫斯基拖欠自己工資的事情。顯然這和晚會的主旨嚴重不符,台下議論紛紛,作協主席也在向身邊的人詢問,這個混賬東西是誰?老肖下台聽到了這句話,只向作協主席鞠了一躬,而索洛古勃沒有搭理他。
生活並不總是這麼苦悶的,老肖的學習生涯還算順利。那時,彼得格勒音樂學院的院長是格拉祖諾夫。1919年的彼得格勒是禁酒的,這讓格拉祖諾夫非常難受,畢竟伏特加是俄羅斯人的食糧,精神和物質上雙重的那種。於是格拉祖諾夫時常給老肖父親寫信,因為老肖的父親能夠弄到寶貴的伏特加。後來在老肖被詆毀的時期,人們拿出這件事來證明老肖的成績都是走了關係的,要沒收他的文憑。
事實顯然不是這樣,格拉祖諾夫的嚴格和老肖的優異成績,都是無可懷疑的。有一次考賦格,格拉祖諾夫要求學生根據主題,寫一個帶疊句的賦格。老肖拿到主題之後,怎麼寫都寫不出來疊句,最終交上去的是沒有疊句的賦格,只拿到了5-。沒有拿到5分,讓老肖很難受,他去找了格拉祖諾夫。最後發現是老肖抄錯了一個音符,所以寫不出疊句。因為這個錯誤,格拉祖諾夫把老肖罵了一頓。另一個打擊是來自鋼琴課的,那個時候的音樂學院條件艱苦,冬天沒有柴火(後來格拉祖諾夫為學校爭取到了)。有些教授因為教室太冷,不想來上課了,就故意遲到,等不到老師的學生自然地就走了。自小就乖巧的老肖,總是會固執地繼續等老師,教室里最後就只剩他和另一個固執的學生,尤金娜。為了消磨時光,他們會練習從圖書館借來改編的四手聯彈樂譜。
那個時候,尤金娜就顯露出了鋼琴家的天賦,她彈得要比老肖好得多。老肖剛剛學了貝多芬的《月光》和《熱情》,尤金娜聽到了就問他,你為什麼老是彈這兩首,幹嘛不試試《漢馬克拉維》。被尤金娜打擊似乎是家常便飯了,老肖最終也沒有成為像尤金娜那樣的鋼琴家。
尤金娜常年穿著黑長裙,她是虔誠的教徒,時常規勸老肖信教。不過尤金娜並沒有成功勸服老肖,後來別人問到老肖是否相信上帝的時候,他回答,「不,我不信,很抱歉」。在老肖眼裡,尤金娜什麼都好,就是有點迷信了,她更像是一個善良正派而又歇斯底里的修女。這一點斯大林應該深有體會,有一天他從電台聽到了尤金娜演奏的莫扎特第二十三鋼琴協奏曲。斯大林給電台打電話,要現場的演奏唱片。這一通電話嚇壞了電台的人,他們是現場廣播的,並沒有錄製唱片。於是當晚,電台把尤金娜和管弦樂隊叫過來,準備給斯大林錄製唱片。尤金娜很從容地開始準備演奏,但指揮卻出了問題。第一位樂隊指揮嚇得動彈不了,電台找來的第二位指揮,但他戰戰兢兢的,沒法完成錄製,直到第三位指揮到了,才完成唱片。在這之後不久,尤金娜收到了裝有兩萬盧布的封袋。尤金娜很高興,她給斯大林寫了信,「謝謝你的幫助,約瑟夫·維薩里昂諾維奇。我將日夜為你祈禱,求主原諒你在人民和國家面前犯下的大罪。主是仁慈的,他一定會原諒你。我把錢給了我所參加的教會」。所有人都在等斯大林發話,但是斯大林就是一言不發,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後來,聽說斯大林被發現死在別墅里的時候,唱片機上放著的就是尤金娜的這張唱片。
除了和尤金娜一起學鋼琴,那個時候的老肖也時常到一個女同學家裡去玩。這個女同學的父親是畫家庫斯托季耶夫,居住在列寧格勒的一套普通公寓里。這位一生都熱衷於風俗畫和裸體女人的老畫家,此時已經沒法寫生了,他因為脊椎肉瘤而癱瘓在輪椅上。老畫家見到老肖的時候很高興,讓這位小朋友彈琴給他聽。在這之後,老肖時常去庫斯托季耶夫家裡做客,給畫家彈鋼琴,他幾乎把自己會的都彈了一遍。
在老肖13歲生日的時候,畫家給他畫了一幅肖像畫,作為生日禮物。畫中的老肖穿著海軍衫,手裡按著肖邦的樂譜,眼睛平視前方,眼神透露出老肖特有的自信和敏感。1926年,老肖從列寧格勒音樂學院畢業了,雖然他掛掉了一門馬克思主義方法論。馬克思主義方法論對於那個年代的藝術家來說,可以算是噩夢了。有一次老肖和索里爾金斯基一起,參加高克的招待會。指揮家高克和妻子被授予了俄羅斯聯邦功勛藝術家的稱號,在招待會上大家都祝賀主人,只有索里爾金斯基說了一句,祝你們通過測驗。高克很奇怪,問索里爾金斯基是什麼測驗。索里爾金斯基裝作吃驚的樣子,義正言辭地騙著高克,意思是他們還需要通過馬克思主義方法論考試。最後大家吃飽喝足離開了招待會,只留下愁眉不展的夫妻兩人呆坐在空桌子旁邊。
這個考試對老肖沒什麼大的影響,在音樂學院,他完成了鋼琴和作曲的課程,而他作曲課程的畢業作品就是《第一交響樂》。在這部交響樂里,老肖把各種音樂流派和諧地放置在一起,一經演出就讓他名聲大噪。不僅僅是莫斯科的指揮家,歐洲、美國的指揮家都在演奏這首交響樂,並都獲得了成功。也是因為這首交響樂,圖哈切夫斯基元帥認識了這位年輕的作曲家,並給他在莫斯科找到了工作和住處。
老肖離開了舊帝國的首都,來到新時代的蘇聯的心臟,莫斯科。
聲名鵲起
體弱多病的老肖一直都很羨慕圖哈切夫斯基元帥,羨慕他那種垮不了的體質。圖哈切夫斯基元帥在二十五歲時就當上了紅軍的司令員,是一個倔強自信的典型軍人。能夠年紀輕輕就當上司令員,是因為列寧的賞識。等到列寧死了,接任的是列寧的親密戰友斯大林,而斯大林不喜歡圖哈切夫斯基。在老肖眼裡,圖元帥沒有什麼朋友,布瓊尼元帥和伏羅希洛夫元帥就經常攻擊圖元帥。在這兩位騎兵元帥的眼裡,追求坦克和飛機的圖元帥不那麼招人喜歡。更何況圖元帥還喜歡談論愛因斯坦相對論在作戰當中的實際意義,斯大林寧可去和騎兵們聊天。
1927年1月,老肖被選中去波蘭首都華沙參加第一屆國際肖邦鋼琴比賽。也許老肖會回想起自己的祖父和曾祖父,他們為了波蘭獨立反抗沙皇,而現在老肖要代表蘇維埃去波蘭參加比賽。在去華沙之前,圖元帥把參加比賽的三個鋼琴家叫到他的辦公室里去,為他們鼓勁。圖元帥跟他們說,1920年他在華沙打了大敗仗,也沒有被砍頭,他們更沒必要擔心失敗。最終老肖拿到了榮譽獎,他的鋼琴家生涯也就此結束,在這之後老肖將精力都放在了作曲上。
最初的老肖還是接受了當局者的任務,寫了一些宣傳導向的樂曲。例如《獻給十月革命》就是他從華沙回到莫斯科之後創作的,以紀念十月革命十周年。在這首交響樂中,有一個聲部是指定需要用工廠的汽笛演奏的,以符合工農立場。當然,如果演奏時沒有汽笛,作曲家也特意註明,可以使用圓號、小號和長號齊奏來代替。總之,一開始老肖還是勤勤懇懇地為蘇維埃寫著樂曲,但是古板愚蠢的當局者讓老肖越來越難以忍受。
在莫斯科,老肖一直住在梅耶霍爾德的公寓里。他這個時候正在梅耶霍爾德的劇院里工作,同時正在準備《鼻子》的創作。在老肖眼裡,梅耶霍爾德人很好,證據是某次公寓失火了,梅耶霍爾德冒著危險從房間里搶救出了《鼻子》的樂譜。
梅耶霍爾德的家裡布置的很講究,家裡到處都是繪畫、瓷器、水晶製品。他的妻子喜歡珠寶,他就給他買,看得出來他很愛他的妻子。只不過老肖並不這麼喜歡他妻子,因為她總是在暗示老肖在他們家裡蹭吃蹭喝。某種意義上說,梅耶霍爾德是他的妻子間接害死的,因為有段時間他妻子讓他靠攏托洛茨基。梅耶霍爾德也做了一件讓他後悔的事,他把一部劇本題獻給了托洛茨基。這些事足夠讓斯大林討厭他了,而被斯大林討厭的人最後都消失了。
在這之後的幾年裡,老肖完成了兩部歌劇,《鼻子》和《姆郡的麥克白夫人》。老肖很喜歡果戈里和契訶夫,當然還有很多去世的或在世的俄羅斯作家。這兩部歌劇,前者取材於果戈里的故事,後者取材於列斯科夫的故事。當《麥克白夫人》上演的時候,人們被這部劇震撼住了,老肖也被俄羅斯人民稱為天才。短短的幾年時間,老肖就成為了全國聞名的大音樂家。
1932年,前途遠大、事業豐收的老肖與物理學家尼娜·瓦爾莎結婚了。在這期間,他們因為感情破裂離了婚,在懷了第一個孩子的時候再婚。他們的第一個孩子,女兒加利亞出生於1936年,兩年後兒子馬克西姆出生。生活似乎會這麼順利地往下進行,但沒有波瀾的生活只存在於童話中。
《麥克白夫人》的成功吸引了大批觀眾,其中也包括熱愛藝術,至少看起來熱愛藝術的斯大林同志。斯大林來到大劇院,觀看了歌劇《麥克白夫人》,離場時帶著一腔怒火。老肖的朋友們都為他感到擔憂,後來的事實證明,這種擔心是對的。
高壓下的藝術
1936年1月28日,黨報《真理報》上出現了一篇名為《混亂而非音樂》的社論。這份社論在歷史上很有名氣,並不是因為這是針對老肖的,而是因為它象徵著大清洗的開始。這篇社論帶著濃濃的斯大林風格,認定老肖的歌劇都是雜亂無章的混亂噪音,這顯然是斯大林口述的。在一個星期之後,第二篇社論出來了,同樣是批評老肖的歌劇,只是語氣稍微緩和了一點。人們帶著異樣的眼神看著老肖,手裡拿著一份真理報,當老肖想要跟他們解釋的時候,人們就把臉轉過去。
老肖不得不前往莫斯科接受訓誡,他剛到莫斯科就去找了圖哈切夫斯基元帥。圖元帥剛剛訪問完巴黎和倫敦,他是在真理報上看到社論才知道這件事的。斯大林有他自己的小圈子,最核心的消息都在那裡面,顯然圖元帥不在這個小圈子裡。當老肖來到圖元帥的辦公室,圖元帥先是把門上了鎖,然後關掉了話機。兩個人說話的聲音很小,如果這個時候有浴室的話,他們一定會把水龍頭打開,那個時代流行這樣聊天。
在對話中,圖哈切夫斯基給這個受了驚的作曲家一點點安慰,他表示自己會儘力而為去幫助老肖。當然最後老肖確實沒有被捕,但是圖哈切夫斯基元帥卻被斯大林處死了。當塵封的檔案被解密,人們終於知道是德國人的離間計害死了圖哈切夫斯基元帥。德國人希望在進攻蘇聯之前,把這個紅軍的最高參謀除掉。但在老肖眼裡,他更願意相信是斯大林利用了那些德國間諜。因為斯大林反正都想要除掉圖哈切夫斯基的,正好借德國人的手給圖哈切夫斯基安上一個叛國罪。
總之,圖哈切夫斯基在1936年的大清洗中被清洗掉了,隨他一起死去的是他關於國防的一系列規劃。以至於1941年7月,德軍逼近列寧格勒的時候,在城外挖戰壕溝的老肖時常會想起圖哈切夫斯基。列寧格勒的一點點防禦工作,都是圖哈切夫斯基在的時候做的。在清洗中,斯大林把火箭技術的專家都槍決了,飛機和坦克的數量也遠遠不夠。老肖覺得德國人進展順利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在大清洗之後,蘇軍的軍事領導都是些不合格和沒有經驗的懦夫。
一直幫助老肖的梅耶霍爾德也沒能逃過這次突如其來的災禍。斯大林沒有去梅耶霍爾德的劇院看過戲,但他的大舅子卡岡諾維奇去過。這個劊子手視察了梅耶霍爾德的劇院,只看到一半就走了,跟自己的隨從上了汽車。已經六十歲的梅耶霍爾德趕忙追出來,想要追上他,但他沒有跟上,而是重重地摔倒在地。1939年的6月20日,梅耶霍爾德正式失蹤了,他的劇院也被關閉,妻子被沖入家門的歹徒刺死。他的妻子哀叫了很久,鄰里都繼續干著自己的事,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
在1936年的這次大清洗中,老肖沒有被流放或者槍決,但他身邊的人沒有這麼幸運。老肖的姐夫、岳母、叔叔、朋友、老師、同事……,總之在那場浩劫中消失的和死去的人太多太多,作家、化學家、音樂家甚至是蘇聯元帥,沒有人敢保證自己能倖免,除了斯大林自己。在這段時間裡,老肖頂著巨大的壓力完成了第四交響曲,卻又在首演前臨時撤銷了演出。他希望等到合適的時間再把這首交響曲拿出來,而這個時間是在25年之後。
1937年11月21日,備受摧殘的蘇聯民眾等到了老肖的第五交響曲。在列寧格勒的音樂廳里,聚集了蘇聯社會的剩下的精英和名流,他們等待失寵的作曲家新的作品。在音樂聲響起之後,人們開始沉浸在老肖的故事裡,這裡有這段時間在蘇聯發生的一切,人們熱淚盈眶。老肖證明了自己的能力,他有能力為一整代人去表達,尤其是所有人都選擇沉默時。
在這之後,老肖的名聲傳遍了東西方世界,他正式成為了蘇聯音樂界的象徵。也是從這首曲子開始,他從斯特拉文斯基、馬勒、普羅科菲耶夫的影響中掙脫出來,擁有了自己的獨特風格。
https://www.zhihu.com/video/971628659534254080(視頻為1940年肖斯塔科維奇彈奏第一鋼琴協奏曲)
作曲家的電影配樂
在大清洗開始之後,老肖有很長一段時間都在從事電影配樂的工作。早在明卷電影院的時候,老肖就寫了第一部電影音樂,單樂章的C小調第一鋼琴三重奏。當時的電影只有十幾分鐘,為電影所做的配樂自然也只有十幾分鐘左右。電影院沒有給老肖多少物質回報,但至少讓這位作曲家開始了自己的電影配樂生涯。
電影對蘇聯來說是一種重要的藝術形式,這是一種新生的藝術。而自從電影中有了音軌,影院就再也不用現場配樂了,現在急需的是電影的配樂。斯大林決定讓老肖去寫電影的樂曲。在整個藝術生涯中,老肖為一大批全球熱映的電影作曲,如果說交響曲為老肖贏得了業內人士的敬仰,那麼電影配樂則大大提升了老肖在普通人里的知名度。而在所有的配樂中,流傳最廣最久的可能要屬一首抒情華爾茲了。
老肖的電影配樂也許只是他成就的一小部分,很多時候他自己都不重視這些作品。很多二戰前的電影配樂已經散失在歷史中,或是被戰爭或是被遺落。現在已經無法再去統計老肖寫過多少電影音樂了,估計他自己也不清楚。而在這些散落的樂曲中,最為知名的是兩個版本的《爵士組曲》。事實上,這個名字是西方的音樂編輯隨手寫上的,聽過的人都知道這些曲子和爵士樂沒有關係,它們都是來自老肖創作時遺落的手稿。而在這些曲子中最為知名的,是第二號爵士組曲的第六首——華爾茲,也被稱為抒情華爾茲。
這首抒情華爾茲從典型的俄羅斯音階開始,慢慢把你引入俄羅斯廣闊的土地上,你彷彿能夠看到這片土地上的人們結對跳著圓舞曲,優美歡快的去掉中間,瀰漫著的是俄羅斯民族特有的悲傷感。
Jazz Suite No.2 (Suite for Promenade Orchestra)列寧格勒的呼喊
1941年,希特勒撕毀了互不侵犯條約,閃電般突襲了蘇聯。德國的軍隊很快就逼近了列寧格勒,蘇聯人民的衛國戰爭開始了。因為視力原因,老肖沒有入選到部隊里,最後成為了音樂學院消防隊的志願者。當然他的最主要的工作還是教學和作曲。德國軍隊就在列寧格勒城外,在戰火硝煙中老肖完成了《第七號交響曲》。
在官方的宣傳中,老肖是在德國人的炮火之下,為了不屈的蘇聯人民寫下了這首交響曲。實際上這句話只對了一半,老肖在戰爭開始之前就已經在準備這首交響曲。應該說戰爭拯救了他,因為老肖的這首交響曲的主題是侵犯。本身這種侵犯可以被描述為斯大林同志的,只不過德國人來了,便成為了希特勒的了。老肖厭惡法西斯,他為希特勒殺害的猶太人感到悲痛,也為被斯大林殺害的人感到悲痛。這首交響曲也被稱為列寧格勒交響曲,但在老肖眼裡,他的列寧格勒是被斯大林破壞,被希特勒摧毀的。
無論如何,《第七號交響曲》和《第五號交響曲》成為了老肖最為知名的兩首交響曲。在這場人類經歷的最大規模的戰爭中,他的音樂鼓舞了戰場上的同盟國士兵們。在列寧格勒保衛戰中,列寧格勒全城只剩下了十四名音樂家的情況下,他們找了任何會一點樂器的人,完成了第七號交響曲在列寧格勒的演奏。
在1943年,老肖搬到了莫斯科,在這裡他交出了第八號交響曲。這個時候的政府需要的勝利的音樂——德國人已經快完蛋了。
對於老肖來說,戰時的另一個重大任務是寫國歌。從1922年蘇聯成立,《國際歌》一直都是蘇聯的國歌。但是到了戰時,這首歌就不宜再作為國歌了。首先是因為,《國際歌》是一首法國歌曲,這個理由足夠了。其次,據說是因為歌詞,「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如果沒有救世主,那斯大林算什麼呢?總之,蘇聯領袖決定要換國歌了,當局召集作曲家們為蘇聯寫國歌。
全蘇聯的作曲家都在忙碌著,畢竟這是可以進入歷史的機會,哪怕是四腳著地爬進去。斯大林聽了老肖寫的的國歌曲子,最後決定讓老肖和哈恰圖良一起合寫。既然是領袖的命令,兩位作曲家都不會拒絕的。他們聚在一起,先是美餐一頓,再開懷痛飲,等到談天說地結束了,時間也差不多到晚上了。有時候哈恰圖良還會因為某些事情傷感萬分,愁緒滿懷地說,青春一去不復返了。在這之後,兩個人都意識到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最終商量決定還是各寫各的。他們準備分開寫自己的,然後挑出每個人寫的好的那一部分,湊在一起。
這個辦法被證明根本行不通,給音樂家挑毛病是很痛苦的事情,尤其是哈恰圖良的脾氣並不好,老肖又很挑剔。於是在交稿前,老肖完成了旋律部分,哈恰圖良完成了副歌。兩個人在配器的部分吵了起來,誰都不願意寫配器了。老肖看了看桌面上,有一根火柴棍,他拿起來,背著哈恰圖良放在手中,讓哈恰圖良去猜左右手。哈恰圖良猜對了手,他贏了,而老肖只能繼續寫了配器。
最終留下的決賽曲子只有五首,老肖和哈恰圖良各一首,兩人合作的曲子一首,亞歷山德羅夫改編的一首,以及杜斯基亞的一首曲子。在決賽評選中,每首曲子都要演奏三次,分為無樂隊、有樂隊無合唱、有樂隊有合唱。老肖差點建議他們去試試水下演奏是什麼樣的。
演奏完畢,作曲家們來到斯大林的包廂,大家都很緊張,除了老肖。斯大林先是對國歌的重要性做了深刻講話,隨後開始詢問國歌的事情。那個時候很多作曲家的配器都是由職業改編者寫的,而老肖和哈恰圖良是例外。因此,斯大林決定跟亞歷山德羅夫聊聊配器的問題,畢竟老肖是內行。斯大林直接問亞歷山德羅夫,為什麼配器部分這麼差。亞歷山德羅夫嚇到了,他的布爾什維克黨歌很受斯大林喜歡,這次就改編了這首歌來參加國歌評選。既然領袖開始質疑了,亞歷山德羅夫也必須要給解釋了。他把責任都歸咎到寫配器的人頭上,渲染那個人是敵對分子。旁邊的老肖有些聽不下去,他明白馬上有一個人要無緣無故地被處罰了。於是老肖開口為那個人辯護,他說那個改編者是一個優秀的職業作者,這樣責備他並不公平。接著趕忙岔開了話題,討論作曲家是否應該自己寫配器。老肖認為合格的作曲家不應該把配器的工作交給別人,斯大林對這一點表示認同。
最後斯大林詢問作曲家們,喜歡哪一首國歌。老肖對此早有準備,他顯然不能說自己的,哈恰圖良也不行,畢竟他們是一起合作的。而亞歷山德羅夫的曲子,老肖不喜歡,所以他推薦了杜斯基亞的曲子,不過強調這個曲子不容易記住,斯大林接受了他的說法。等到斯大林做決定時,他表示合作的這一首是最好的,也就是老肖和哈恰圖良拼湊的那首。但是,副歌的部分需要少許的修改,斯大林問他們,需要多久改好。老肖說需要五個小時,畢竟說五分鐘的話斯大林會不高興,但又不能等太久。這個時候的斯大林也許想的是,國歌是一件大事,需要費心思才行,而老肖說只要五個小時,這不嚴肅。不嚴肅的人不能成為國歌的作者。
最終老肖和哈恰圖良落選了,亞歷山德羅夫的歌被選為國歌。在斯大林死後,赫魯曉夫想要換掉國歌,不過沒有做成。1977年的時候,國歌的歌詞改了一下,列寧替代了裡面的斯大林。蘇聯解體之後更換了一次國歌,在2000年新的國歌法出台,再次改回了亞歷山德羅夫的曲子,歌詞裡面已經去掉了列寧、共產主義的字眼。
意識形態下的蘇聯作曲家
當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所有人都沉浸在和平的喜悅中,只有斯大林同志沒有忘記鬥爭。意識形態上,斯大林做好了與西方世界鬥爭到底的準備,文化界也必須做好準備。從1946年開始,黨的決議不斷攻擊一些著作。到了1948年,對於形式主義的批判覆蓋到了蘇聯文藝界的各個方面,這次運動的目的在於消除西方的影響,減少那些非俄羅斯的元素。在這次運動中,老肖再次被推上了風口浪尖,他被撤回了一切特權,也被迫做了公開的道歉。
那個時候,負責肅清敵對分子的內務人員委員會習慣在晚上抓人,他們喜歡把人從家裡面拖出來。那段時間的老肖總是收拾好行李,晚上一個人坐在電梯的著陸處。他就一直坐在樓下,等待抓捕的人,這樣在抓捕他的時候,他的家人不會受到刺激。最後老肖沒有等到抓捕他的人,反而是斯大林的指示先來了。
1949年,世界和平文化與科學大會即將召開,蘇聯當然需要派人參加了,誰能說蘇聯是不愛好和平和文化科學的呢。斯大林親自指示,讓老肖代表蘇聯音樂家去紐約參加大會。老肖並不願意去,推說自己身體不適。斯大林只能親自給他打電話,老肖就說自己的作品都不能演奏了,他自己這樣的形式主義分子不能代表蘇聯。如果去了美國,別人問為什麼不能演奏老肖的音樂,他不知道怎麼回答。斯大林的語氣變得很吃驚,他問為什麼不能演奏了,是誰在迫害蘇聯的藝術家。老肖回答說有一些黑名單什麼的,斯大林便否認自己下過這樣的命令。既然這樣,老肖覺得領袖已經做了讓步,那自己還是接下這份差事吧。也許他和他朋友的音樂都可以解禁了。
這是老肖第二次奉命出國,上一次還是他年輕時,代表蘇聯參加華沙的國際鋼琴比賽。老肖在麥迪遜廣場公園演奏了《第五交響曲》,那天有三萬人擠在那裡聽。不過,紐約之行並不愉快,老肖很快就發現自己被捲入了意識形態的鬥爭中。老肖一直覺得,典型的西方記者都是沒有接受過教育的、令人討厭、玩世不恭的人。那些西方記者只在乎賺錢,他們逼著你去回答一些愚蠢的問題,一旦你不給他們想要的回答,他們就會很生氣。而在提問之前,這些記者可能都不知道你是誰,連你的名字都念不對。西方的那些人總是傲慢的,老肖覺得他們只認可自己的人道主義的一套,至於東方的就都是錯的。
在那次紐約的媒體會上,作曲家納博科夫問老肖,是否支持當時蘇聯對斯特拉文斯基的譴責。老肖的聲音緊張而略微顫抖,他給了肯定的回答。接著,納博科夫便向外界宣告,老肖不是自由人,而是他的政府的一個順從的工具。老肖不能原諒這種行為,他認為納博科夫是在故意羞辱他。在這之後,老肖回國就寫了歌頌斯大林的作品,以表明自己的立場。
事實上,對於斯特拉文斯基的音樂,老肖是很喜歡的。他在音樂學院的時候就演奏過《夜鶯》,考試的時候也考過斯特拉文斯基的曲子。在迷戀馬勒之前,斯特拉文斯基是對他影響最大的作曲家。在老肖眼裡,斯特拉文斯基離開俄國是對的,他從小家裡就是歐化的,對於音樂他也更偏向法國。
在1962年,斯特拉文斯基受邀訪問蘇聯,他和老肖會面了。斯特拉文斯基問,「我猜你不喜歡普契尼」。老肖回答說,「是的,我不喜歡普契尼」。事實上這是一種隱晦的表達方式,是在影射紐約的那場媒體會議。普契尼是義大利的歌劇作曲家,顯然老肖不會不喜歡他。因此,這場對話更像是一場暗語的交流,肖斯塔科維奇用謊言證實了謊言。在謊言里,是肖斯塔科維奇的委屈和壓抑。
除了這次訪問,另一個讓老肖不滿的是戰後蘇聯國內的反猶主義。他搜集了猶太民間歌曲,改編成猶太組歌。對於那些反猶太主義的人,他一向是斷絕來往,離得越遠越好。在1955年,肖斯塔科維奇和幾位歌唱家第一次演出了猶太組歌。
在斯大林去世之前,他期待老肖的新的交響曲。在贏得戰爭勝利之後,斯大林等待的是歌頌他的作品。顯然老肖給出的第九交響曲不是斯大林想要的,輿論開始抨擊他,並讓他向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同志們學習。
而在1953年,斯大林去世之後,老肖馬上就完成了第十交響曲。在他自己的說法中,這部交響曲已經表達了他對斯大林的真正的看法。1954年,老肖的妻子去世,兩年後老肖和第二任妻子結婚,並在1959年離婚。第三次婚姻是在1962年,對於第三任妻子,老肖的評價是,她除了年齡只有27歲,其他都很好。
斯大林死後,赫魯曉夫在鬥爭中成為蘇聯領袖,他迫不及待地推翻斯大林的一切。在1958年,蘇聯共產黨在赫魯曉夫的指示下發布了決議,認為斯大林對藝術作品的態度是主觀的。肖斯塔科維奇的形式主義的帽子終於摘掉了,他最終成為了在世的最偉大的蘇聯作曲家。1960年,當局需要老肖擔任作曲家協會的書記,為此,老肖不得不在這一年入黨。1960年9月14日,在作曲家協會接受老肖入黨的會議上,老肖喃喃地念著準備好的稿子,有那麼幾秒鐘,他提高聲音說到,「我的一切成就都歸功於我的父母」。通常的說,這種會議里,「歸功於」後面接著的並不是「我的父母」。
擔任作曲家協會書記的時期,老肖遇到過這樣的一件事。他和一位朋友喝酒,在兩人喝醉之後,他的朋友向他透露,自己一直在為一個知名作曲家代寫作品。這是他維持生活的方式,一般來說他們都是在廁所碰頭,一個人把錢遞過來,一個人把關於高尚精神的歌曲稿子遞過去,為了顯得嚴肅,他們再各撒一泡尿。「我要把這個混蛋趕出協會」,老肖對這種褻瀆音樂的事是不能容忍的,然而他的朋友卻警告他不要這樣做,因為那個作曲家付錢時很慷慨準時。老肖一直都為自己的朋友不平,認為他是自降身份去做下等的職業,他應該把時間拿去做一些更有意義的事。
生命的尾聲
從六十年代初開始,老肖的身體狀況就有惡化的趨勢。不過他一直在堅持譜曲工作,無論是為紀念馬克思還是針對反猶主義。六十年代的老肖完成了幾部交響曲。他的十一號交響曲是關於匈牙利暴亂的,十二號交響曲則是關於布爾什維克革命,十三號交響曲針對反猶太主義,到了十四號交響曲,就已經是死亡的主題了。老肖的人生只剩下了最後的幾年,他被確診為慢性脊椎灰質炎,之後又患上心臟病。
1971年,老肖完成了最後一首交響曲,第十五交響曲。這首交響曲是一契訶夫的題材為基礎寫的,裡面回顧了他自己的作麴生涯。1975年8月9日,肖斯塔科維奇逝世於克林姆林醫院,死因是心力衰竭。
對於音樂,肖斯塔科維奇認為關於音樂的任何語言,都不如音樂本身重要。好的音樂自己就已經把自己表達完了,任何的其他的解讀都是沒有必要的。而肖斯塔科維奇的作曲目的在於,他想寫他的那個時代,寫和他同時代的人。他並不認為音樂應該是單純的、脫離現實的,至少俄羅斯的音樂不是這樣。
至於作曲家,肖斯塔科維奇強調一個作曲者應當為自己的作品負責,並至少掌握一種樂器,哪怕是三角鐵也行。
肖斯塔科維奇音樂的最大特色是它的緊張的、探索的旋律。主題通常在交響樂的整個過程中成長,形成新的「分支」 (這是肖斯塔科維奇的交響油畫的完整性的源泉,它往往篇幅巨大,而且幾乎總是變化很多)。
肖斯塔科維奇音樂的另一個重要因素是他的豐富的、立體的、多變的節奏。他有時把節奏作為獨立的表達手段,在交響樂中大段地自成段落(如《第七交響樂》,即列寧格勒交響樂中著名的進行曲插曲)。肖斯塔科維奇認為配器非常重要。他能立即想像到由樂隊演湊時的音樂,落筆就寫成總譜,而不是像許多作曲家那樣先寫簡化的鋼琴譜。他把各種樂器的音色視同不同的人,因此也喜歡把它們人格化(如《第十一交響樂》第一章樂的「冥界」中的黎明前的長笛聲)。在他的管弦樂作品中,獨奏樂器的獨白常常像演說者的演講,有時候則與內心的自白相結合。在肖斯塔科維奇的交響樂中還有許多內容喚起對戲劇和電影的聯想。這毫無可以責備之處,雖然許多評論家似乎仍然這麼想。海頓、莫扎特和貝多芬當年在他們的純交響樂中曾經描繪了啟蒙運動的一些形象,柴可夫斯基和布拉姆斯也各以自己的方式把浪漫主義的文學作品和戲劇改編為音樂。肖斯塔科維奇參加了二十世紀音樂神話的創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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