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歸老婆求輕虐

英語流利說 Lei

Jinn，七點起床，八點出門，在錦江樂園站下車，九點進公司，他在一家國企做人事主任。放下包，他會先泡一杯茶，思考當天要做什麼。通常五點下班，很少加班。每周三晚他會組織讀書會，討論《原則》《思維迷牆》《非暴力溝通》之類經管方法論的書。周末跟哥們大排檔擼串，偶爾聽聽相聲。 Mary，六點半起床，七點半出門，在陸家嘴站下車，八點到公司，她在波士頓諮詢（BCG）做高級戰略分析師。坐定後，她會按照上周擬定的計劃開始工作。正常六點下班，有時會加班到後半夜。周末如果不加班，會約上三五好友看歌劇，吃西餐。這樣兩個生活軌跡近乎平行的人，在一場學費四萬塊的學習班上相遇。他們也說不出是誰先看上誰，總之第一堂課很快就敏感到了對方的存在。隨著與「女神」相戀，結婚，生娃，Jinn 站上了朋友眼中的「人生巔峰」，一切順當完美，可他隱約察覺，一場危機正向他奔襲而來。

她發了信號，他沒收到

那個學習班的全稱是「神經語言項目」 (NLP, Neural Language Program) ，主講職場心理學。6 至 8 月，每周兩天全封閉，地點某五星酒店會議廳。三位「NLP 領域大師級人物」輪流授課，全程英文，小組制，Jinn 和 Mary 被分到一組。

課堂鼓勵大家分享故事，「不將分享內容帶出去」是第一堂課就被強調的隱私條款，大家也因此無所顧忌。Jinn 形容那是一種「烏托邦式的氛圍」。在這樣的氛圍里，他給 Mary 講自己小時候如何為了贏捉迷藏在河裡泡一下午，Mary 告訴他自己怎樣被美國一眼望到頭的生活「逼」回了國。故事的交換，讓他們的相處漸漸越過同學與朋友的界限。

「她英文非常地道，講話很美式，自信，無拘束，理性感性兼有，長得也美，魅力十足。」這是 Mary 給他留下的第一印象。至於自己給 Mary 的第一印象，Jinn 有點沒譜。「我英文聽力問題不大，但口語很爛。和她說話我總是手舞足蹈的，一個單詞忘了，半天才能蹦出來。」

很遺憾，上海交大的學歷和六級證書沒能讓 Jinn 在英文環境下交流自如。 不過 Mary 倒覺得這位肢體語言豐富的男子挺有趣。當然，這個評價在一起後 Jinn 才知道。在那之前很長一段時間，他是不自信的。

Jinn 每周三晚會組織讀書會。那次 NLP 下課，Mary 跟著 Jinn 一同參加了回，「大家聊得很嗨」。到家後，Mary 發來一條微信：「你們的讀書會蠻有意思，你也蠻有意思。」這麼明顯的信號，Jinn 愣是沒收到。「其實很多人都覺得我蠻有意思的」，他如此辯解自己的愚鈍，「而且我單身好久了，哪還會往那方面想？」

車后座，情愫野蠻生長

三個月的課程結束，Jinn 覺得「心裡空了一塊」，那次離別讓他很不好受。好在他們信息發得依舊頻繁，朋友圈互動依舊熱絡。初秋九月，他們再次相遇。仍是晚間讀書會，Jinn 在正大廣場，Mary 在對面的國金，見面的充要條件已經具備。

「她穿一件黑色西裝，背著個紅色包包，嬌嬌小小的，倚在書店門口等我結束。我故作冷靜，心裡其實蹦蹦噠噠，有點說不上的樂。」讀書會結束，他倆在大家意味深長的一鬨而散中踱步至外灘，坐在台階上吃從便利店買來的沙拉，聊到夜裡十一點。

「我能明顯感到我們聊天方式的不同，她的邊界感很強。我說，她就感興趣地聽，不說，她也不問。同理，有一部分屬於她個人的東西，一定不會和我說。我就比較不一樣，會想知道朋友故事裡的更多細節，把它們當作關係好的證明。」這個差別沒讓二人覺得有何不妥，相反，彼此都感到新鮮。

十一點，Jinn 打了輛 Uber，讓司機送完 Mary 再送自己。車后座狹小逼仄的空間里，他們挨得很近，曖昧的情愫野蠻生長。「我感覺無話可說，又有很多話想說。太太后來告訴我說她當時也這麼想。」嗅到八卦氣息的司機透過後視鏡笑眯眯地偷看，暗自猜度這兩位什麼時候才要把窗戶紙捅破。

抵達 Mary 小區門口後，還沒等二人開口，司機就向 Jinn 送上一記助攻，「這會兒還送您回嗎？」「暫時不了，您先走吧。」「得，您倆，開心！」

他們坐在小區長凳上繼續聊。話題從外灘邊的喜好，價值觀，變成了對感情的探討。「就非常自然的，我們開始聊各自的理想型，其實就是我描述她，她形容我。」凌晨三點，一個擁抱，他們正式確立關係。

他們都信奉「同住，同旅行，是檢驗感情的重要標準」。於是在一起不到一個月，兩人就搬到一起，並趁著休假，在日本玩了兩周。除了 Jinn 比較隨意，而 Mary 更重規劃這點偶爾引起分歧外——比如到晚 Jinn 想在旅館周邊隨便吃點，而 Mary 想去行程中的精品日料店——一切都很好。

旅行回來，二人開始考慮結婚。求婚前一周，Jinn 聯繫了衡山路一家西餐廳老闆，說自己會把求婚戒指藏在甜點裡，希望甜點端上後老闆配合把燈光調暗。「老闆聽後很緊張，反覆和我確認還需要準備什麼。我很後悔當時沒向他強調我和 Mary 都不是高調的人。」

於是求婚當晚，甜點送上後，一束追光燈從天而降，明晃晃打在 Jinn 和 Mary 的臉上。「我倆都懵了，當時餐廳里全是外國人，大家開始瘋狂起鬨。我趕鴨子上架，哐嘰一聲，結結實實地雙腿著地，經好心人提醒才改成單膝。慌亂擺好姿勢後，我捧著戒指問她，Will you marry me? 熱情的老外一浪浪地喊 Yes! Yes! Yes! 於是我太太就跟著喊 Yes! Yes! Yes! 」

第二天一早他們就跑去民政局領了證，隨後在 Mary 老家杭州的西湖邊舉行了婚禮。

過早到來的「中年危機」

朋友都和 Jinn 開玩笑，「你這是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的節奏啊。」可婚後的 Jinn 漸漸發覺，那些在戀愛時構成情趣的「差別」，正漸漸成為二人婚姻中的「刺」，不算大，卻膈得彆扭。

兩個人睡覺，鞋子，枕頭，擺法各不一樣；說話，一個直白白奔向主題，一個慣常迂迴；出遊，一個提前定好行程並嚴格遵守，一個走哪算哪沒有目的。它們無一能上升到需要爭吵一架的程度，卻也禁不住曠日的累積。雪上加霜的是，Jinn 還錯失了數年一度的晉陞機會，事業原地踏步。他才三十齣頭，「中年危機」來得似乎太早。

Jinn 小心地和太太相處著，生怕自己一個舉動，一句話，會誘發不可收場的結局。可之後的一頓宴餐，還是將 Jinn 試圖按下的問題擺上了檯面。

那天 Mary 邀請三位外國朋友來家作客。Jinn 為此做足準備，打掃屋子，買菜做飯，「我挺想認識太太的朋友，也希望他們會喜歡我。」客人下午到達，兩男一女，Mary 和他們挨個貼面，擁抱。Jinn 試圖學著太太的樣子和客人擁抱，太太小聲提醒，第一次見面，握手就好。他趕緊將肩膀縮回。

席間，客人狠狠誇獎了 Jinn 的廚藝，那位女士還不無羨慕地表達了想嫁如此老公的願望。Jinn 一時無法適應誇獎，局促的謝意表達讓場面更加愉快。那是整頓飯中 Jinn 唯一一次成為話題中心。之後的熱絡聊天，他只能儘力聽出他們在聊上海和美國的生活，在聊共同的朋友。Mary 不時看向老公，希望他加入聊天。這讓 Jinn 為難，他說不出一個完整句子，生怕蹦單詞的模樣招人笑，根本張不開嘴。

當晚，夫妻倆沒有多說話。Jinn 在陽台上來來回回地走，腦子裡起風了似的，所有念頭都被颳得一片瀰漫。經歷從煩躁，焦慮，到冷靜，Eureka 的全過程後，他終於意識到，那個讓他如芒刺在背，造成和太太間瑣碎矛盾的源頭，是他們所處的兩個世界。

「她的世界是英語世界，她的思維方式，生活態度，都是這個世界的衍生。同樣，我的一切也是中文世界的衍生。理查德·尼斯貝特在《思維版圖》（The Geography of Thoughts）里也提過一個論點，語言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一個人看待事物的方式。

比如我常常思考人與人，人與物的關係，對源頭和本質不求甚解。『價值鏈』『類別』『系統』是我進行思考時的高頻詞。而我太太恰恰喜歡思考事物本質，常作批判性思考，『Trend』『Driver』『Assumption』『Evidence』是她的高頻詞。我想真正走進太太的世界，學英語是最快，也最必須的路徑。」

我倆的故事就是一個圓

「那次在地鐵站換乘，我一眼看見了流利說綠綠的 AI 老師廣告，尤其那句『讓你忍不住開口說英語』的 Slogan 很戳我，就立刻下載來用。」Jinn 的定級測試結果是 LV5，不錯的等級。「搞笑的是，我太太后來休產假下載流利說來玩，等級測出來也是 LV5。」Jinn 很得意。可接下來，太太用一個月時間滿星通關，Jinn 則用了四個月。「當初測試，我填空語法全對，但口語是個渣。」他坦誠。

好在艱難的學習過程換來了全方位的成效。首先，他的思維方式得以迭代更新，「Critical Thinking」(辯證思考) 拓寬了他看待事物的維度。他不再拗於偏執，和太太間的「刺」被一根根拔除。「我們如今有兩項共識：1）接受對方本來面貌，不輕易要求對方改變；2）願意為對方改變。基於這兩點，我們再沒紅過臉。」太太仍會邀請外國朋友來家中作客，Jinn 開始越來越多地成為話題中心，「外國朋友對我在河裡待了一下午的故事貌似也挺感興趣的。」

同時，愈發立體的思維方式和不斷提升的英語水平構成了 Jinn 的職場核心競爭力。「拿到單位英文演講比賽第一後，領導把外派去新加坡，日本，馬來西亞分公司指導工作的機會給了我。真是沒想到，我竟然也開始像太太一樣滿世界跑。有時我們還會約在機場匯合，請個年假，不著急回，在當地再玩個幾天，有偷摸著度蜜月的感覺。」Jinn 話里的笑藏不住。

一如他們始終相信的那樣，好的愛情可以鼓勵雙方共同成長。小矛盾的圓滿解決讓 Jinn 和 Mary 的感情變得更好，他們又成了當初強烈吸引對方靠近的那個自己。

「嗨，我倆的故事就是一個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