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什麼

來自專欄 王牌書屋

寬恕，首先要有一座劇場、一個舞台，以及兩個角色：一個是犯了錯的罪人，另一個是受害者。不可能也不應該有第三者的存在，因為沒有人可以代替罪人請求諒解，也沒有人可以代表受害者施與寬容。

　　舞台上的第一句台詞是「對不起，我錯了，請原諒我」。這句話有意思的地方是它本身就是一種冒犯，說出這話的人正打算佔用對方的寶貴時間，發表演說以坦承自己的罪行和犯錯的原因。何其斗膽？他竟以為對方受害之後還得暫緩怒氣，騰出時間來聆聽自己的演說？一個犯了錯的人有什麼權利要求這樣的待遇呢？所以這句「對不起」一開始就是個錯誤。

　　因此，在一切請求寬恕的劇情上演之前，祈求寬宥的罪人先以再度的錯誤來說明自己的身份：「你看，我又錯了，我果然就是那個犯罪的人。」而他那句開啟寬恕邏輯的「對不起」，就有了雙重的意義。表面上是要為自己曾經做過的事向對方致歉，底下卻同時在為這句話本身道歉。它一方面自大地侵犯了對方的時間，要求對方給予耐性；另一方面則立刻為這個侵犯而認錯。

　　寬恕舞台上的第一句台詞「對不起」的真正意思，就是「對不起，請原諒我佔用了你這一刻的時間，也請原諒我這麼無賴地煩著你，要你聽我接下來的話」。

　　如果受害者願意停留並且傾聽，道歉和寬恕的條件才得以具備。但要是對方不顧而去，沒有任何響應也不願響應什麼，寬恕的劇場就要草草落幕了。剩下的罪人沒有燈光照射，站在黑暗之中，帶著一條新增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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