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滿權力與刻奇的語詞：「家務」

來自專欄 文學：天平、標尺與星辰

研究語言的其中一個好處就是能夠幫助我們剝離語詞意識形態的外衣，進而細緻考察語詞背後的權力是如何運作的。諸如福柯對「性」這個語詞的考證；阿多諾憂心忡忡地看到了被文化工業支配的資本主義文化；阿爾都塞乾脆直言意識形態無處不在；德里達則嘗試顛覆語詞的權利結構，賦予女性（woman）、誤讀反抗男性（man）和閱讀的一線生機。語詞背後反映的人的文化修養、知識水平，更是一種無聲而無不在的權力與語言暴力。本文將帶著大家研究一下「家務」背後的權力邏輯，或許對各位審視日常用語有一定的幫助。

一、男權的彰顯：無處不在的話語霸權

第一種句式：女生怎麼可以不會做家務？

直接的暴力宣示，居高臨下，頤指氣使。在當今社會依舊相當常見，不過隨著平均知識水平的逐步提高，這樣的句式出線的頻率也在慢慢下降，特別是知乎這樣的平台。

第二種句式：男生應不應該幫女生分擔家務？或：男生應該幫女生做多少家務？

曲線救國，潛台詞仍然是：家務就是女性應該做的，男性最多賞臉做一下。

第三種句式：男性工作比較辛苦，這是女性應該做的；

三種情況：男性工作女性不工作，幾乎必然由女性承擔所有家務；雙方都工作，大部分也由女性承擔；比較罕見的男性不工作女性養家，很多情況下居然男性也不做家務。看似費解，實際上是社會對男性的權力加成，女性只有超出男性相當高的實力才有可能在一定程度上扭轉這個局面。

第四種句式：歌頌女性的賢惠；創造「女強人」這類名詞。

這是一個文明的時代，暴力統治那是野蠻人做的，文明人要做的是掌握話語霸權。如果一個女性過於強勢，那就賜予她「女強人」這個滿含惡意的辭彙，言外之意是「超出男權社會容忍標準的女性」，強迫她在男性權力面前低頭；

然而，這樣的策略仍然顯得痕迹太顯，我真正佩服的是潤物無聲地去稱讚一個女性「賢惠」。這有點像心理學中的正反饋，每次女性做家務的時候給予她「賢惠」這個糖果，讓她心甘情願地繼續做下去，同時也暗諷其餘的「不賢惠」的女性，實在讓我欽佩。

這正如古代稱讚一個女性守節，正如西方把女性讚美為天使。天使、魔鬼、妖孽、禍水，反正不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二、刻奇、自我催眠與強制升華

「刻奇」，Kitsch，一個奇妙的詞語，直譯大概是討好自己、迎合自己，自我感動。是在強大的秩序面前個體將情感的表露變成一種諂媚、表演、工具，最終迷失自我。

關於刻奇，米蘭·昆德拉舉了一個經典的例子：草坪上有一大群孩子在奔跑，正常人會覺得溫馨。如果一個人無動於衷，周圍的人就會覺得他非常奇怪。這個時候，為了討好正當的社會情感，他強迫自己也覺得這個場面非常溫馨，最終在權力的審視下被同化，忘卻了自己真實的感受。

「刻奇」在生活中可謂是無處不在，比如大學軍訓，當整個班級都對教官依依不捨的時候，這個時候如果有個人冷漠地站在一旁就會顯得特別得突兀，於是她也只能哭泣著向教官告別——生動的刻奇展示。

需要注意的是，人不是不可以感動自己，只不過如果這種自我感動是必須時刻膽戰心驚地觀察著周圍人眼光的時候，這種感動的真實性就值得我們懷疑。

「家務」也正是如此，在強大的社會壓力下，不想做家務的女性通過自我催眠，自己也感動於每天的掃地、拖地，從而獲得周圍人（丈夫、家婆等）的認可。

下面來看看「刻奇」的進一步運作，這個做家務的女性心裏面深知這種重複式的機械勞動是無價值的，但是又必須迎合周圍的人，於是她強迫自己相信這種勞動是有意義的，即強制性地升華，從而獲得一種崇高感。這是當人們恐懼於做無意義的事情之時卻又畏懼反抗時候的策略，比如現在流行的抄某種東西。

三、知識考古、國際視野與理性精神

下面為各位提供三種反抗的手段和途徑：

1、知識考古，追溯概念的歷史演進。我想這是一種極為基本也是必須掌握的認知世界的方式。諸如福柯對「性」這個語詞的考證；德里達的文字與閱讀；盧梭、霍布斯、羅爾斯等人筆下的社會與國家；又如石中英在《教育哲學》中對每一個涉及教育的關鍵詞做了歷史的推演；鄭也夫則調查了「素質教育」這個詞的來源等等。

總之，當我們對一個概念有困惑的時候，不妨調查一下這個概念是怎麼來的。比如「家務」這個詞是如何誕生的，以及它的內涵發生了怎樣的變化，還有這種變化又說明了什麼等等。

2、國際視野。人們總能吸收到不同地區的思想進而引發思考和質疑，就像一塊充滿縫隙的石頭，總有一天會被細微的思想種子弄得支離破碎。在網路如此發達的當代，搜一下其它地區、其它國家的家庭是如何處理家務的似乎也不是一件難事。

3、理性精神。這個概念頗為複雜不做展開。比如辯證看待技術的進步，用洗碗機代替人工洗碗，用烘乾機在一定程度上晒衣服等；比如理智分析不同家務的頻率，像廚房的清潔邏輯層級遠比拖地來得高。廚餘垃圾需要每天整理，但是掃地拖地真的不用……人類的時間是有限的，我們需要簡化家務的邏輯。

最後溫馨提示（僅供參考），結婚之前不妨先問問對方如何看待家務的（或者觀察一下），或許有助於判斷他（她）是否適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