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揚是誰？為什麼全中國的媒體要紀念他？

鍾揚是誰？為什麼全中國的媒體要紀念他？

來自專欄 造就Talk

最近，一篇名為「一顆種子的答案——雪域高原播種者鍾揚的「精神珠峰」」的文章刷屏各大媒體頭條。鍾揚是誰？為什麼全中國的媒體要紀念他？

2017年9月25日，著名植物學家、復旦大學生命科學學院教授鍾揚在內蒙古鄂爾多斯市出差途中不幸遭遇車禍，53歲的生命戛然而止。

16年間行程超過50萬公里，每年100多天在最偏遠、最荒涼、最艱苦的地方穿梭。他帶領團隊收集4000萬顆種子，盤點了世界屋脊的生物「家底」。

在去年9月的時候，造就創始人湯維維接到師姐的電話。

「我們能不能做一場關於鍾揚老師的專場？一直希望能夠邀請他來造就演講，沒有想到有這樣的事情會發生。」

「當然要做！」

由這樣一個小小的想法，慢慢地我們孵化成『造就學者』這個項目。

2018年1月31日，『造就學者』第一場「生命的奧義」開講。鍾揚教授的學生，復旦大學生物多樣性研究所副所長南蓬，向我們講述了「鍾揚是怎樣一個人」，以及「他為什麼要去西藏搜集種子」。

以下是南蓬的演講全文（查看演講完整視頻）：

我叫南蓬，來自復旦大學生科院和生物多樣性研究所。鍾揚老師的事迹在社會上引起了非常大的反響。我和鍾老師認識整整三十年了。鍾老師出事後，很多人問我，鍾揚到底是怎樣一個人？

▎我的導師

回想起認識鍾揚教授的那天，我收到了他的一包喜糖，就想誰是鍾揚？跑到他的實驗室，看到了一個年輕帥氣的小夥子。

當時，鍾老師的實驗室是我們年輕人聚集的地方。因為很多年輕人願意去找鍾老師談自己的理想、生活與科研。

記得1999年的一個下午，我來到了鍾揚的辦公室，跟他說我想報考中科院武漢植物所的碩士研究生。鍾老師看了看我，說你為什麼不直接去考博士呢？以你的能力和你現在的條件，完全有資格去報考博士生。於是，在鍾老師的鼓勵下，我參加了2000年中國科學院的博士生考試。非常榮幸，我被錄取了。

當我拿到博士錄取通知書的時候，鍾揚老師已經辭去了中國科學院武漢植物所副所長這樣的副廳級職務，應復旦大學陳家寬教授的邀請，到復旦大學生科院做了一名普通的教授。

經過不到三年的學習，我順利地完成了博士論文，來到了復旦大學，做了鍾揚的第一個博士後學生，並留在了復旦大學，成為了一名老師。

在我們的實驗室里，還有很多像我一樣的年輕人，得到鍾老師的關心和指導。我記得有一位女博士由於學業和生活非常不順利，對生活失去了信心，準備退學。鍾老師知道後，對她說，你來我們實驗室吧，看看還適不適應。如果實在不適應，你再去辦退學手續。

鍾老師把她安排在我的辦公桌邊，並悄悄地向我描述了她的情況，並囑咐我沒事兒跟她多聊聊。兩個月過後，這位女博士的臉上漸漸露出了笑容。這時，鍾老師再找來一些老師與我們一起幫這個女博士重新梳理、設計她的課程。最後，這個女博士順利地通過了博士答辯。現在，她是上海一個生物公司的技術主管。

上個月我見到了她。她抱著我痛苦地說：是鍾老師為她點上了一盞燈，讓她看到了生活的希望，讓她恢復了人生的自信。以後無論她在工作上遇到多大的困難，都有能力去面對。

▎種子的力量

鍾老師出事以後，很多人都在問我鍾老師為什麼要去採種子？一個種子能有什麼樣的力量？它真能改變一個國家的經濟命運嗎？

大家都知道茶葉。它在我們國家有著悠久的歷史。十九世紀之前，中國的茶葉壟斷了全球貿易。當中國的茶葉出口到全世界各地，西方的種子獵人盜取了中國最好的茶葉種子，同時也偷取了中國的紅茶發酵技術。

他們將這些種子帶回自己的國家，但是由於歐洲特別是英國的氣候地理條件與中國不同，所以無法培育成功。於是，他們就將茶葉種子種到了他們的殖民地——印度。

從此，在世界的茶葉貿易版圖上，中國的壟斷地位被撼動，全球市場佔有率跌至10%。而印度的茶葉市場佔有率從原來的4%，猛增到了將近60%。

大家知道玫瑰花的種子是哪裡來的嗎？玫瑰的血統里超過一半來自中國的種子資源。可中國現在所種的玫瑰，需要花大價錢向歐洲公司購買種子。

其實在歐洲，本地種是突厥薔薇，它一年只開一次花。而在我們中國，月季一年開多次花，所以稱之為月季。歐洲的種子獵人將中國的月季帶回歐洲與歐洲本地種通過多次雜交以後，才獲得了我們現在所說的玫瑰。

這樣的例子還非常得多。

大家知道袁隆平是怎麼培育出雜交水稻的嗎？最重要的一點是源自他在六十年代的海南島發現了一個雄性不育株。

什麼叫雄性不育？水稻是自花授粉的植物。它有一個雄性不產生花粉，它就會用其他的花粉進行授粉。這為培育出優質的雜交水稻提供了非常重要的基因資源。

除了植物能夠提供非常重要的基因資源以外，我們還從植物中提取了各式各樣的小分子化合物。

屠呦呦和她的青蒿素大家都很清楚。在青蒿素之前，還有一個治療瘧疾非常重要的藥物是奎寧。它是從金雞納樹中提取出來的。金雞納樹原來分布在南美的秘魯，被視為秘魯國寶。

可是這個國寶的種子被種子獵人盜取以後，栽種到了印度尼西亞。從此，印度尼西亞成為奎寧的出口大國。

所以，植物學家說一個基因可以拯救一個國家，一粒種子可以造福萬眾蒼生！

種子的爭奪就是一場無煙的戰爭。植物的種子資源跟一個國家的石油資源一樣重要。它關係著百姓的生活，關係著國家的農業安全，更關係著一個國家的經濟命脈！

▎去西藏

很多人會問：鍾揚教授為什麼要到西藏去採種子？他為什麼不可以在上海、在浙江這些條件非常好的地方採集呢？

因為中國青藏高原是生物多樣性分布非常重要的地區。它與重慶的秦嶺大巴山脈、兩廣地區、及海南，同為我國生物多樣性最重要的地區。而西藏由於地理條件的限制，所以去採種子的人並不是太多。

我們可以看一下西藏的植物種子資源：西藏在科的水平上幾乎佔到了全國的三分之一，而在屬的等級上超過了三分之一。特別是一些特有種佔據了西藏植物種子的20%以上。

大家都知道，去西藏採種子並不件易事，有可能會遇到種種的困難。比如鼠麴雪兔子，它分布在珠峰海拔6300米的地方。不是普通的人能上去的，而鍾老師跟藏族同胞們一起爬到了6300米的海拔，將這個世界上分布最高的植物的種子採到了。

鍾老師說這個植物既然能夠生長在那樣惡劣的環境下，一定有非常重要的基因資源。

2017年9月25號上午，我接到了我人生中最不願意接到的一個電話。我被告知鍾老師出車禍了。短短的幾天里，全國各地的人紛紛發來弔唁。就在鍾老師追悼會的前一天，去追悼會所在地的銀川的機票全部爆滿，甚至有人從日本趕到銀川送鍾老師最後一程。

▎先鋒者

鍾老師在他三十多年的科研生涯中留下了兩百多篇科學論文，獲得了無數的國家大獎。但是鍾老師曾經說過：

一個人留下多少論文、多少獎勵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留下了多少故事。

我們可以看一下鍾老師留下的故事：一千多種植物的四千萬顆種子，一個西藏大學的創新團隊，為上海科技館、博物館留下了數百張展板，同時還為上海的臨港留下了一片紅樹林基地。大家都知道，紅樹林是分布在南方地區的海濱植物。鍾老師希望在上海的未來也能夠像廣東一樣，有一片美麗的紅樹林！

鍾老師說：他有一個夢想，希望收集西藏三分之一的種子資源。在鍾老師離去之前，他已經完成了五分之一；他還希望為每一個少數民族培養一個植物學博士，目前為止，他已經培養了三名藏族學植物學博士、一名哈薩克植物學博士和一名回族植物學博士。

2015年5月2號，鍾老師51歲生日那天，他突發腦溢血，被及時搶救挽回了生命。鍾老師在長期的援藏工作中，身體已經遭受了極大的損傷。他一直在思考人生的問題。

生命的高度絕不止一種形式。當一個物種要拓展其疆域，而必須迎接惡劣的環境挑戰的時候，總是需要一些先鋒者，犧牲個體以換取整體群體和物種的新生存空間和發展機遇。

我們想，鍾老師就是那個先鋒者！

---

『造就學者』是「造就」為當代傑出學者精心構建的華麗平台。它邀請中國目前最年富力強、最有創見性的思想者和研究者，向公眾介紹他們熱衷從事的專業領域。讓學術走向公眾，以睿見啟迪民智。

每期活動的演講嘉賓為6人左右，圍繞某一特定主題，介紹中國在科學技術和人文社科領域最新、最熱的研究與成果。

造就，發現最有創造力的思想。

微信公眾號：造就（xingshu100）

編輯：蔡蔡、漢嵐

校對：其奇

推薦閱讀：